裴櫻付過車資,朝門口走去。


    站崗的戰士攔住她,裴櫻無通行許可,又無人接應,自然進不去。


    盤桓良久。


    陳巍這幾日都密切關注著蘇正則動態,方才見孫成憲來找蘇正則,這才避嫌出來抽跟煙,不覺在小路盡頭瞧見大門口與門衛磨洋工的裴櫻,忍不住走了出來。


    陳巍打量她那身裝扮,也早知她來意,雖有些遲疑,考慮幾分,終於同門衛說了幾句,放她進門,又指點他蘇正則住處方向,裴櫻馬不停蹄趕了過去。


    蘇正則關在蘇同海那幢別墅裏已經一天了。


    近十年來,蘇同海一直都住在這幢別墅,蘇正則卻好久沒回來了。


    別墅鐵藝圍欄未關,一樓大門敞開著。


    隔得老遠也能瞧見大廳中央靠沙發腳的地板上癱坐了個男人,他腳下橫七豎八滾了不少酒瓶,牛仔褲下鋪陳了許多玻璃碎渣煙頭煙灰,手機扔落一旁,那男人置身其中也渾不在意,滿臉胡子拉碴,憔悴萎靡,手上還握著個酒瓶。


    保姆早就躲開了,孫成憲在房間裏猶如困獸一般來回好幾趟,才停在那男人麵前忍不住喝罵:“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


    蘇正則拿著那瓶酒喝一口:“那您就不要管我。任由我自生自滅吧。”


    孫成憲氣得冒煙,忍了忍,終究恨鐵不成鋼:“老爺子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就不能給他爭點氣?”


    “他說我是個廢物你不知道嗎?”


    “胡說八道些什麽,你給我起來。”


    “我就是不起來。你打死我好了。”


    孫成憲痛心疾首:“老爺子一片苦心,你可2不要糟蹋了。”


    蘇正則突然嚎啕大哭:“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跟我見,死了五六天,才叫你來告訴我?”


    孫成憲上前蹲他旁邊拍拍他肩膀道:“不是他不肯告訴你,是不能告訴你。”


    蘇正則聞言卻哭得越發肆無忌憚。


    蘇同海五六日前便已去世,卻在死之前囑咐手底下人秘不發喪,待這幾日王家一派如數被請了進去,手下人才按他遺囑昭告天下。


    一時間引發了整個省裏官場地震。


    坊間傳聞:“蘇同海不愧為玩弄權術的巨擘,宦海縱橫這麽多年,死了幾天還把對手一掛人送進了鐵牆。”


    蘇同海老派人物,沉穩低調。王家一派,張揚無忌,這些年來犯下不少罪孽,證據確鑿,是以此次落敗,雖蘇派牽扯進去不少人物,但王派骨幹中堅,無一幸免。


    蘇派損兵折將,王派卻明顯氣數已盡。


    不過蘇同海再怎樣翻雲覆雨,也敵不過生老病死。


    蘇正則這半年來一直與老江湖慪氣,前幾日又隻顧著為裴櫻那件案子奔忙,終於落到連爺爺最後一麵都沒見上。


    孫成憲見他悲痛不可抑,忍不住柔聲道:“不要怪老爺子,他這麽做,也都是為了你。你也知道王家人手段狠辣,雖然那個小的向著你,可你又不願意同她結婚。老爺子年齡早到了,卻還是硬撐著,就是怕他退下去,王升孚上台,沒人護你。這才……”


    蘇正則淚水盈滿眼眶,神色更添淒楚,孫成憲不知還能說什麽,一籌莫展。


    裴櫻已經沿著陳巍的指點摸尋而來,走到門口,張望幾眼,瞧見廳中那委頓的人影,終於踏進門來。


    蘇正則瞧見她,反而鎮定下來,抬手抹去眼淚,冷笑道:“穿成這樣,不去嫁人,來找我做什麽?”


    裴櫻瞧見孫成憲,也不顧上外人在場,怒氣衝衝道:“你又想搞什麽鬼?”


    蘇正則把玩手中酒瓶,一掃方才悲痛,像心情極好,微笑起來:“你不是都看見了嗎,這還用得著問?”


    孫成憲知他男女之事向來混亂,先前也見過裴櫻,此刻見她穿成這副模樣,蘇正則也不似方才悲痛,竟還有心嘔人,終是退出門去。


    裴櫻氣極,雙眼冒火:“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啊,我就是心情不好,見不得別人痛快。看見你痛苦,我就高興。”


    “真惡毒!”


    “惡毒?不如,我索性全部告訴你吧,我去上牛村找你,故意害你被退婚,接近李心雨,故意讓她看見我們倆出車禍,當著李天祥親你,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總之,你找到什麽希望,我就去打碎它,就這麽簡單!”


    裴櫻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將牙齦咬碎:“你不要欺人太甚!”


    蘇正則閑閑一笑,無賴偏頭端詳她,神情極為挑釁:“我就是欺你太甚又怎樣?”


    “你簡直無恥!”


    蘇正則微哂:“你也不差啊,主任都叫你給殺了,拋屍湖心竟然還假裝誤殺,趁人家屬沒來就拉去火化。堂堂一個班主任,學校竟然還護著一個殺人犯?我再無恥,也比不上你!”


    裴櫻咬緊牙關,胸口劇烈起伏,臉漲得通紅,那人卻若無其事,似不通人性的頑劣兒童惡毒虐待小動物,滿滿的惡意,卻似猶自自豪。


    蘇正則喝一口酒,咽下去,慢條斯理道:“照片拍得怎麽樣?”


    她深吸一口氣。


    蘇正則瞧她臉色由紅轉青,輕聲笑道:“是不是刪了?沒關係,我這裏還有很多。”


    裴櫻竭力控製自己:“你到底想怎樣?”


    “不如還是按照先前那樣,你去陪康東明一晚,我就放你去結婚,怎樣?你陪他睡了後,我就不再糾纏你。否則你把那照片刪了也沒有用,我給你掛到網上去,全國人民都可以瞻仰,在我身下都要化了,還想嫁給別人,看誰會要你!”


    裴櫻緊緊捏著拳頭,瞪了他一會,掉頭就走,卻不防一頭撞在陳巍身上,抬頭一瞧,他身旁還站著個年輕女人。


    孫成憲走後,陳巍一直站在別墅外,方才瞧見王潔瑜找來,暗忖如今蘇王兩家勢同水火,怕兩人打起來,這才將那女人擋在屋外,不曾想卻隔著窗戶將屋內動靜聽了個一清二楚。


    裴櫻見是他,未置一詞,繞過他離去。


    王潔瑜雙手抱胸站一旁看戲。


    瞧了瞧裴櫻遠去的身影,陳巍朝門內那人氣急敗壞道: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麽?”


    蘇正則閑閑道:“還能幹什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事情沒搞清楚,你就亂來。”


    蘇正則神色一變:“還要怎麽搞清楚?你沒看見,刑偵科,法院檢察院,他們進去了多少人。幫人脫罪,洗錢,收受巨額賄賂,一樁樁都擺在台麵上,還要怎麽清楚?”


    眼尖裴櫻已走遠,陳巍懶得管他:“你喝多了,我懶得跟你多說。”說完朝門口追去。


    裴櫻這廂,剛到門口,就接到蘇正則的短信:“濱江大酒店,晚上七點,209。”


    陳巍在身後叫住她:“正則今天喝多了,他人不壞,隻是爺爺死了,他太傷心。說句不好聽的,他現在就像一條瘋狗,受了刺激,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就想找個人咬一口,想讓人陪著他一起疼。都是從小讓老爺子寵壞了,這會兒說什麽你都別往心裏去。至於那些照片,我相信他不會傳播出去的。”


    瞧了裴櫻不為所動,又格外低聲加了句:“你們高中死的那個班主任,是他的親生母親。”


    裴櫻慘笑一聲,未有回應,跌跌撞撞,衝出門去。


    王潔瑜回頭望了望門口人影,腳步一抬,進到廳內。


    蘇正則瞧也不瞧她一眼:“出去!”說著自顧自喝酒,儼然當她隱形,懶得同她廢話。


    王潔瑜冷笑道:“喝成這副鬼樣子,到底是做給誰看呢?給你死去的爺爺看,還是你那對死鬼父母看?嘖嘖,可惜啊,他們都看不到了。”


    蘇正則不等她說完便擲了個酒瓶來,王潔瑜輕巧避開,那瓶子合著酒液摔在地上落地開花,汁液亂飛。


    “滾!”


    “拿我撒什麽氣?怎麽,戳中你痛處了?有本事砸我,怎麽還把殺母仇人給放走了。我就好奇,你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死樣子,到底是因為死了爺爺難受,還是竟然看上了殺母仇人難受。人都要結婚了,你還在這裏要死要活。你們蘇家果然都是情種,送上門的,不肯要,非要揪著那得不到的,賤。”


    蘇正則又抓了個瓶子朝她甩過來,暴喝道:“你他媽的滾不滾!”


    王潔瑜道:“我就不滾。我以前忍著你,讓著你,不是忌憚蘇同海,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明明保證過,王家絕不動你,你不肯跟我訂婚,才害得老家夥釜底抽薪。我他媽的也是瞎了眼,犯賤。老家夥好手段,人都死了,還留後手。不過好在,進去總比死了強,進去總有出來的一天,死了就沒有辦法再活過來了。”


    蘇正則怒目圓瞪,額頭上青筋一跳一跳,整個身子微微發抖,卻還是竭力控製著,起身不願意搭理她。


    可王潔瑜如影隨形:“你爸爸死了,你怪你爺爺,你媽媽死了,你怪凶手,現在你爺爺為你死了,你怎麽不把自己殺了呢?”


    蘇正則操起幾個酒瓶砸在地上,玻璃四濺,盯著她咬牙切齒道:“你他媽的給我住嘴?”說著猛踹一腳,跟前一把椅子朝王潔瑜猛地飛去,王潔瑜堪堪避過。蘇正則猶如暴怒的困獸,又去踹沙發,茶幾,桌上所見都叫他秋風掃落葉一般猛地揮在地上,卻過於激動腳上不穩,一不小心,整個人跌進玻璃碎渣裏。


    王潔瑜瞧他如此狼狽,卻並不暢快,淚眼朦朧:“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耍無賴?你耍無賴,隻是想讓別人看見你疼,可是那麽多人為你疼你卻看不到。”


    蘇正則手在玻璃碎末裏猛地一砸,大喝道:“滾滾滾,你他媽的給我滾出去!”殷紅的血跡自他手底蔓延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此章節真正內容明天早晨起來給大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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