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又是哪裏,我不是死了麽?”


    腦海中依然殘留著被碾做虛無的記憶,極是鮮明,段小小不由甩了甩頭顱,使勁把記憶甩出去,打眼一看,一個皮膚暗灰人也盯著她。


    兩眼對兩眼,明亮清澈,對方的眼瞳中,清晰無誤地映照出了段小小的身影,把她嚇得向後一跳。


    “你是哪個妖孽?”


    “妖孽?”那人做著沉思狀,忽然點了點頭,大讚:“沒錯,世人詆我毀我,其實是讚我誇我,我不是人,就是妖孽,而且還是妖中之妖,妖王之王!”


    段小小沒注意這家夥的神神叨叨,但抓住了對方話語中的關鍵詞,驚疑道:“你就是妖王之王?”


    雖然,這人看著瘦瘦弱弱的,也有些神經病的樣子,的確沒有妖王之王的風采。


    但沒關係,不是有句話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妖,也不可貌相也!


    等等!神經病?


    段小小麵色一白,陡然產生一個不是很美妙的聯想!


    “沒錯,我就是妖王之王!”


    麵色暗灰的人得意洋洋,努力挺起胸膛,瘦弱的胸脯卻無三兩肉,段小小已不著痕跡地向後退去,急的額頭上都滲下了冷汗。


    “你很著急,很想出去?其實,隻要你將西天老佛的封印揭開,你我就能出去的。”妖王之王幽幽歎道。


    “你當本姑娘傻麽,揭開封印,第一個死的隻怕就是本姑娘吧!”


    眼見被看破意圖,段小小直言不諱,那脾氣暴的,連妖王之王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一眼之後,妖王之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滿嘴的獠牙利齒,麵色又是一變,霎時長滿濃密的毛發,毛臉雷公嘴,背插旌旗,不及六尺高,手裏抓著一隻烏溜溜的鐵棒。


    “剛才是你打我的?”


    段小小使勁盯著那隻鐵棒,再三確認自己並沒看錯,臉色驟然不好看了。


    “剛才?老孫不知道那你說什麽,但老孫確定,老孫現在要打你了!”


    說著,妖王之王猛地提起鐵棒,轟然砸來,這一棍,氣勢滔天,凶戾非常,震得山洞四壁金光迸放,佛音大震。


    “如來,這回你休想阻止我!”


    “我命休矣!”


    妖王之王怒喝,氣勢越盛,段小小不由後悔,不該刺激了這神經病人,一隻大手忽然抓來,把妖王的鐵棒抬了一抬,妖王身形微頓,那手向後一掃,段小小當即被掃飛出去。


    ……


    “施主來了?”


    冰冷的牢獄中,陳禕光頭戒疤,僧袍布鞋,神色淡然,仿佛看破世情榮辱,不悲不喜。


    “陳禕,你這混蛋果然還是當和尚了?”段小小心思漸漸通明,輕輕歎息著,聲音又充滿奇異的平靜。


    “陳施主是貧僧,但貧僧並非陳施主!”陳禕如此答道。


    “那你是什麽?”段小小背起了手,踮起了腳尖,輕輕轉了個圈,突然笑得極為燦爛。


    “貧僧是施主心中之想!”陳禕合麽見了一禮。


    “這些也是本姑娘心中之想?我不這麽認為!”


    她說著,嘴角露出幾分調皮的笑容,牢獄外,兩個麵色猙獰的牛妖已經衝了過來,一邊跑,一邊爭吵。


    “快來牛,發現那個美人了!”


    “喊什麽喊,就我們兩牛,瓜分了這美人正好。”


    “什麽叫瓜分,是我先發現的,隻有我能享受。”


    先前那牛妖突然明白過來,一把扯住另一隻牛妖的領口,將它拖到麵前,非要論個明白。


    但兩牛先前的呼聲已經驚動了旁的牛,牢獄之外,紛紛攘攘地衝進了許多牛妖,各個氣息渾濁,帶著怪味,把不大的牢獄弄得氣氛沉重,段小小皺起眉頭,很是嫌棄。


    “吵什麽吵,帶我去見你家大王!”


    段小小大喝一聲,眾牛妖一頓,隨後又紛嚷了起來。


    “她說大王,快去叫大王!”


    “對,快叫大王來!”


    “我就是大王,要什麽大王!”


    “胡柴,牛一千三百二十九,現在才輪到牛一千一百二十八當大王,得先等到俺牛一千一百三十當過大王才會輪到你,你想搶俺的位置?”


    “俺是牛一千一百二十九,不是牛一千三百二十九,牛一千一百三十你記錯了,所以,現在俺牛就是大王——牛魔王!”


    牛一千一百二十九冷傲眈眈,牛一千一百三十頓時不爽,掄起砂鍋大的拳頭,就給了對方一記,兩牛頓時打做一團,更有牛妖圍堵著,分做兩派,為兩牛叫好,先前想去呼喚牛魔的牛妖當即被堵在牛群裏,進出不得。


    “其實,你們都是心魔!”


    段小小笑著道破謎底,正廝打熱鬧的牛妖猝然一頓,皆停了下來,眾牛回首,牛目瞪的巨大,齊聲大笑:“對,我們都是心魔,都有心魔,為何你就沒有!”


    笑罷,眾牛妖的眼睛已經化作猩紅,殺意如潮湧,恨意似海濤,齊齊大吼一聲,但往段小小撲了過來。


    “姑娘不該說破的!”陳禕默然歎息,似是在為她可惜。


    段小小卻笑了起來:“陳禕,等會本姑娘將你揪出來!”


    正說著,牛妖們已經衝了過來,指爪烏黑,好似一隻隻的鬼爪。


    “話說,牛不都是長蹄的麽?”


    她想著,那虛空上忽然拍下一隻大手,轟咚一聲,將牢獄打做飛灰!


    ……


    “混賬,就不能溫柔點,當我沒脾氣啊!”


    腳下都沒站穩,段小小就祭起了無定飛環,飛環喋喋傳說,飛掠成極光,護在周身,但這一回,周圍寂靜無聲,沒有半點人煙。


    “牛魔王,神經病,陳禕,小和尚,妖王之王,死猴子,三十小姐姐,老姑婆……”


    段小小連說了幾個名字,口氣由重到輕,確認沒回應,這才悄然放下心來。


    “嘁,這回玩捉迷藏了?”


    段小小側耳傾聽,隱約間,耳中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順著水聲,接連拐過十好幾個洞口,這才走出了山洞,明媚的陽光照進她的眼眸,叫她忍不住伸手擋了擋,稍稍適應了下,這才睜開眼睛。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座高不過百丈的小山,山分五峰,五峰界限不是很分明,也不如之前所見的另一座五指山那樣雄偉,但段小小有種直覺——眼前這座小山,就是她要找的五指山。


    “誒,對麵的小姑娘,說你呢,對,對,快過來,快過來!”


    突然,一聲略顯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幾分欣喜,幾分期盼,更有幾分熟悉。


    段小小亮目轉了又轉,找尋了半晌,這才在山腳的一個淺淺石洞中,發現一顆毛茸茸,傻憨憨的腦袋。


    “妖王之王?”她小心地問著,笑得卻極為古怪。


    “你也知道俺,看來俺老孫的名頭很響亮啊!”


    那猴頭連連點頭,未防段小小眼中閃過一絲快意,突然動手,拳如風,腿如電,劈頭蓋腦就是一頓亂打亂踩。


    大約打了一千拳,八百腳吧,段小小也沒細數,隻是覺得心念再無滯礙,這才停下攻擊,細看一看,也不禁讚歎出聲。


    “了不得啊!”


    了不得?誰?


    當然是那妖王之王了,雖然,這妖王之王被鎮在五指山下,不得動彈,但依然有刀兵難傷之能。


    段小小相信,剛才那一通亂打,縱然是萬鍛的神兵,也得給她打折了,可看看這妖王,竟然連跟猴毛也沒掉,可知厲害了。


    “不愧是妖王之王,這樣都不生氣,好,比之前那隻猴子牛氣!”


    段小小伸出個拇指頭,在猴子發怒之前,好好讚揚了一番,喜得那猴子眉開眼笑,就似隻傻猴,一點都沒有妖王之王的威風。


    “誒,小姑娘,你見到俺老孫的心魔了?想來一定是吃了虧吧!”猴子笑了半天,終於回到正題,又把目光一瞥,示意道:“那請姑娘摘下五指山的封帖,老孫出來後,替姑娘出出氣!”


    “好猴子,差點瞞過了姑娘的眼睛。”


    這猴子猴眼一轉,段小小就猜到了猴子的意圖,雖然極恨妖王之王說打就打的風格,但她依然要把話問個清楚。


    “妖王之王,不如,你先將你的來曆說一說唄!”


    話說,她段小小的風格好像就是說打就打吧,也沒見她跟誰客氣過,這麽恨妖王之王,一定是同行相斥,相互傾軋。


    “姑娘想知道什麽,事後俺老孫定然知無不言,隻是,你確定要在這裏說。要知道五指山可是一座大型的煉魔陣,再晚上一些,跟你進來的小和尚可就要變成神經病了?”那猴頭老神在在,雖在催促,但最穩的反而是他。


    “煉魔?”段姑娘心頭一驚,繼而笑道:“本姑娘是人不是魔,煉魔也煉不到本姑娘身上吧,要說,你們妖魔才是魔吧!”


    “非也,非也,妖有妖魔,人有心魔,而這世間更有一類人,不容異聞,不容異見,任何毀其謗其者,皆是魔,姑娘可知道是誰?”


    段小小檀口輕啟,好似要道出一個名來,猴頭肯定地點了點頭,卻阻止了她:“不可說,不可說,現在,還請姑娘先揭下印帖吧,俺老孫也要鬧一個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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