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朝三十七年,冬。


    經三月圍城,皇都糧盡彈絕,擁古皇朝最後一任皇者獻帝古來朝開城獻降,口稱罪臣,獻城於王。


    是日,綿延五百年的擁古皇朝國祚斷絕,皇族盡數貶為庶民,獨獻帝被封為安樂王,至此幽居皇都。


    翌月,有王忌常率群臣祭天,立國元明,取號元景,自號元景帝,新朝始建。


    山河就此改換天顏。


    新朝建成後,元景帝忌常頒布了第一道旨意,不是眾臣想象中的大封功臣,也不是百姓想象的大赦天下,而是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赦封,代州神秀峰為天下第一峰,改名,神劍峰。


    眾臣未有敢疑義者。


    不過元景帝的第二道旨意卻惹起朝臣眾議,爭執不斷,風波漸演,乃至波及民間,天下大震。


    這第二道旨意卻是赦封長公主無咎為皇太女,以為皇朝正統,待元景帝百年之後,繼承國祚。


    天下間從未有女子掌尊之事,然元明皇朝為忌常家天下,元景帝無子,赦封皇太女之事雖前所未有,也並非不可接受。


    怪就怪在朝中有舊朝餘孽潛伏,暗中推波助瀾,要以天下悠悠眾口進逼元景帝,甚有傳言,元景帝與舊朝乃同脈相連,不如傳位舊朝皇族子弟。


    此言一出,元景帝震怒,以失察之罪,連換三名宰輔,罷黜一十二名大將軍,並抄家滅族散播流言者不下千戶,風波乃止。


    然,暗流仍在……


    元景帝所為,雖然堵了天下人之口,卻堵不了天下人之心,乃甚,皇朝初立,根基未穩,都有些動搖了。


    而在此時,為天下人議論的主角皇太女卻獨處山明水秀的神劍上,靜靜行走著。


    時則時節已入大寒,寒氣之逆極,寒潮頻繁,冰雪飄萬裏,除南蠻的野人區不分寒暑,一年到頭盡是濕熱氤氳籠罩的天氣,天下間能叫時節不侵的地方,隻有神劍峰而已。


    神劍峰的特異,卻發生在月前。


    準確的說,是在元景帝赦封神劍峰為天下第一峰後便有異象跌生,山中冰雪消融,萬物複蘇,處處見生機,連原本尋常的地方,也有靈泉冒出,芝草長出,宛若一片人間仙境。


    更不用提山裏忽然返祖的各類走獸飛鳥,俱是神采飛揚,天生異能,尋常些的玩個兒噴火吐水、飛天遁地什麽的,厲害點能已經開始盤踞各個山頭,收攏各類異獸,儼然一副山中稱霸,要尊王做主的架勢。


    古怪的是,走獸飛鳥雖然凶猛,愈見神異,卻不見它們下山,更不見它們禍害進山的山民。


    仿佛,似有什麽東西束縛著它們,沒讓這群凶獸們禍禍了山下的百姓。


    曾有好奇的山民不畏傳言,要進山試探,正合撞見一隻丈高的血色巨猿進食,血猿惱羞成怒,張開大爪,一把將山民攥起,往血口裏塞,那凶殘的模樣,駭得山民至今回想起依然是一陣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就在山民哀怨時運不濟,已經認命時,一聲如龍若劍的長嘯傳來,血猿大驚,猙獰的血眸中閃過一絲驚惶,吱叫跌撞著,落荒而逃。


    此事之後,附近百姓對神劍峰越發恭敬,從零丁幾人開始,到有組織舉行祭祀,以求山神老爺保佑。


    是所謂,山不在高,有神則名。


    百姓雖然不會說這類很拽文的話,但同樣的道理他們也懂,敬畏著,舉頭三尺的“神明大人”,以求來年五穀豐登。


    而叫百姓們敬畏的“神明大人”正三倆結伴著,在山中踏青尋野,不時挑逗一下某些漂亮的凶禽,再教訓教訓某些長得不時很好看的猛獸,歡樂嬉笑,一路行來,皆是雞飛狗跳。


    “師兄,你可要把握機會哦。”


    溜山結束,慕容彩給了吳明一個大家都懂得的眼神,化作一縷香風飄然而去,被她古怪神色作弄的吳明與無咎郡主神色微微尷尬,無咎郡主的耳垂變作暈紅。


    此間山花散漫,綠樹垂青,一株株青翠的古樹間垂落下條條鵝黃嫩枝,開著一朵朵嬌俏的小花,花香淡雅安謐,清靜怡人。


    一縷青風飄過,小花跌落,在半空中摔成七片兒,或紅或黃的花瓣兒漸漸飄落,也有打著旋兒飛上天空,視野之中,身旁身外,皆是飛舞的花瓣,香風漸漸,若置花海。


    “師妹,你還不走?”


    就在這時,吳明忽然咳嗽一聲,麵做無奈,對著遠方歎了一聲,隨即,林野深處便有一聲略顯不滿的嬌蠻哼聲響起,漸傳漸遠。


    那慕容彩,竟然沒有離去,而是偷偷藏在了某處……


    方才的那股風兒,就是她作弄出來的,雖然也有為兩人著想的打算,卻怎麽也掩蓋不了她想看熱鬧的小心思。


    著實,心思不良……


    卻偏偏,在她弄出風兒時,叫吳明感知到她的氣息,也識破了他的目的,給趕了回去。


    卻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縱然有些小聰明,吳明卻更加老奸巨猾。


    小聰明,落敗!


    感受到靈識內的熟悉氣息的確遠去,吳明這才悄悄舒了口氣,目光微轉,無咎郡主耳垂上的粉紅已經染到了麵頰,


    他的神色忽地一怔,呆在了原地。


    無咎郡主的粉紅卻也在漸漸加深,仿佛,要滴出了血……


    空氣中,驀地多了一分旖旎氣氛,便似那飄去的花瓣,便如,那飄來的情。


    飄忽而來,飄忽而去,叫人捉摸不透。


    吳明與無咎郡主神色同時一震,空氣中旖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叫人感受不出的清冷氣息。


    二人同時轉身,並列著,看向遠方。


    遠方,一輪朦朧月光漸漸升起,同時,也有一陣風忽然吹了起來,吹得雲卷雲舒。


    這風,卻非慕容彩作怪,這情,也非前一刻的情。


    卻見吳明一身銀邊流月長衫,長發隨意披散,風雅不羈,他的麵容雖然普通,但一身氣質卻比世間大多數的男兒還要出彩,便如風,無形無常,吳明亦無形無常。


    此亦萬象!


    他的周身,無時無刻不再體現著道的韻律,卻是,即將突破武學大宗的征兆。


    無咎郡主一身淡紫華裳,瓊帶如光,她氣質高貴,麵容絕美,便似月,無影無暇,高雅的,未履凡塵。


    世間常言風月風月,以為風月注定相依,其實,風月何時相依相存過?


    風無形無常,流連山川湖海,常與煙雲為伴,姿態縱然縹緲,卻依舊屬於人間,而月光,從來都不屬於人間。


    高貴如月,何時降臨過人間?


    她降臨的,僅僅隻是灑落下的幾許微光罷了。


    風月相依,相依的其實不是風與月,而是風與光。


    情之一字,害人也深,既不知何起,也不知所往,跌落情網的人,便如迷霧中的行人,行行踽踽,尋尋覓覓,終不知心歸何處。


    心,不知歸處,然路,便在腳下。


    因此,這世間,常有心輸給路的時候,便如,幻想敗給了現實。


    吳明與無咎郡主,也是如此。


    “師兄,我走了。”終於,過了良久良久,還是無咎郡主打破了寧寂,一句話,卻道出了離別。


    離別,而非表明心跡,又或者,他們的心跡已經表明,在月與風同時出現時,就表明了,那月那風,就是他們的心跡。


    無咎郡主知道,吳明也知道,所以,輕輕道了一聲知道了,便再也沒有側過目光,他的麵容清淡,目光堅定,執著的,如同一座雕塑。


    風無形無常,所以,沒有東西能鎖住他;月高貴淡雅,所以,注定要留居九天之上。


    兩人的路,就如風,就如月,風月,並非一路;兩人的心,便如風,便如光,風光,縱然糾纏一時,迷幻了世間,也免不了離別。


    這一點,吳明早已認清,也知道他們終將走不到一起,也因此,他始終沒有給無咎郡主一個答案;這一點,無咎郡主卻是此時此刻才明白過來,因此,是她先道出了離別。


    算得,是一個了結。


    但,能了結的了麽?


    吳明不知道,無咎郡主同樣不知道……


    情之一字,又有誰知道?


    ……


    元景二年,入春之前,節氣反複了一次,再又吹起了一陣寒流。


    這本是最尋常不過的情況,但在這一場寒流之後,元景帝忌常卻在支撐不住,病倒在了案側。


    隨即,便有皇太女挾皇朝三軍軍力,在一眾武將的支持下,以監國之名,代理山河。


    天下,似乎要呈現出一種不同的色彩來,時有青年士子高呼,此乃新朝新象,稱呼盛世到來。


    但並非所有人都這樣想!


    青年士子代表的是元明皇朝的新勢力,是元明皇朝為恢複國力而扶持起來的年輕一輩。


    但皇朝裏,卻不止是年輕一輩。


    不要忘了,元景帝忌常起兵伊始,便有許多世家依附跟隨,欲圖搏一個從龍之功。


    他們的確成功了。


    元景帝趁著赦封皇太女的時候,雖然拔除了一批跳得最歡實的世家,卻有更多世家依然在皇朝中作威作福著。


    他們,代表著老舊、頑固勢力,也是皇太女忌無咎想要真正統領這片山河的最後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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