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掌之下,蒼天為覆。


    這一抓,竟給蘇妄一種無法躲避、無所遁走的感覺,猶勝九重蒼穹降臨,其勢煌煌,不可相爭。


    在他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縷無所適從之感。


    以掌、劍演化蒼天,蘇妄也能做得到,到他所施展的,依然是法,落了形跡。


    玉霄一抓近乎於道,看不出任何形跡,猶若天成。


    此即,道可道,非常道。


    道恒常,故無形,無形而常存,常存即有形,是即以有形孕藏無形之故。


    玉霄出手就是如此,出手雖然有形,但他的招式、意境,卻給人無形無跡的感覺。


    亦如大音希聲,這,就是道。


    無形,故而無象,無象,即沒有破綻,也就沒有遁走的說法。


    入聖之後,修行者的招式、意境上堪已完美,不存在破綻,除非道心被破,否則爭殺時,皆以道心、道則領悟比拚。


    身死則道消!


    蘇妄的境界自然沒有達到道的境界,出手依然是法,留有形跡,他的意境也深遠,但落在玉霄這等人物眼中,卻處處都是破綻。


    更甚,這種破綻不是敵人抓到的,而是自己暴露的,一旦動手,便等於親手將自己送上案板。


    還是自備刀具、香料的那種。


    因此蘇妄才會無所適從。


    法入無形無象,即為仙術,乃神通之大成。


    仙術,雖冠以術之名,其實質卻已超越了術的藩籬,其實是修行者自辟天地後,從所辟天地中領悟的道則,有大威能、大恐怖。


    隻掌之下,蘇妄身軀顫抖,微微戰栗,周身骨骼劈啪作響,皮膜不斷炸裂,鮮血嗤嗤飛濺,卻是抵受不住玉霄帶來的壓力。


    但他的雙目愈發璀璨,眸光清亮,猶如神日。


    既然無從抵擋,蘇妄幹脆便不抵擋,當以親身感受,感受玉霄的境界,他的嘴角,驀地露出了一絲彎弧。


    “怎麽回事?”


    玉霄心中一驚,但覺不對,一道玉光驟然從蘇妄身上飛起,便灑光輝,融入了虛空。


    卻是一方凝脂白玉。


    白玉無暇,純粹而清靜,好似山間流淌的一汪古泉,泉水清冽,越過山澗,碰過山石,叮咚作響著,奔向遠方。


    但在玉光灑落時,蘇妄與玉霄,卻被隔離出了天地,現身於一方朦朧混沌的小天地之中。


    而在這方天地,玉霄的境界,便被打下入聖境,再非高高在上,他抓出的一爪,亦不攻而破。


    “我,我的境界,我的功力呢?”玉霄猝然驚呼,伸出雙手,反複打量,猶不自信卻,突然,他將目光落下,看向蘇妄,帶著幾分怨毒,指著他道:“是你!”


    “是我!”蘇妄輕輕點頭,對玉霄的指責未以為意。


    玉霄出現時,蘇妄便知道了故事的結局,因此,他始終沒有驚慌過。


    算定結局的,不是蘇妄,而是帝羅。


    那飛出的凝脂白玉,也是帝羅遺留。


    “帝羅,帝羅,其計深遠,離去前便預測到了未來,這個人物,當真恐怖,卻不知,他留下的兩道混沌氣又有什麽安排?”蘇妄暗暗心歎,再看玉霄時,便多了幾分憐憫。


    憐憫他身作獵物卻不自知,憐憫他高高在上,派頭十足,終究,隻能讓自己摔得更狠一些罷了。


    到了此時,蘇妄才敢肆無忌憚地散發念頭,而不用被玉霄探得他的思想。


    不得不說,未用帝羅玉佩暗算玉霄前,玉霄給他的壓力,當真大的要命了。


    “蟲豸一般的東西,縱然算計了本座一次,就以為吃定本座了。”玉霄哈哈大笑,迅速從驚慌中平靜。


    但他所言,並沒有錯。


    雖然被帝羅玉佩暗算,但玉霄依然保持著與蘇妄一戰的戰力,更恐怖的是,他的眼力、見識,遠超於蘇妄。


    這便是玉霄的依仗。


    “隻要打消了你,本座難道還不能突破這方天地。蟲豸,至少你證明了你與逆黨的確有關聯,待本座將你的魂魄抽出,你才知道本座先前有多麽仁慈?”


    話音方落,玉霄身形一晃,瞬即分出三十六萬二千八百八十道身形,每個身形同時打出一掌,指掌繚繞玄黃,猝然間,虛空為之開辟,天地隆隆抬升,山河顯形,升起了一方真實的世界。


    身名,扶搖九轉;掌名,陰陽印?玄黃。


    玉霄所使的,赫然是蘇妄的扶搖九轉身法與玄黃印。


    比蘇妄施展的更加完善,更加玄奧……


    以玄黃印生生開辟了一方塵微界,玉霄的氣息驟然膨脹起來,竟若天,竟若地,有種天地廣袤,浩瀚無窮的意味。


    “好厲害的手段,不過,玉霄閣下,似乎忘了些別的哦?”蘇妄雙眸閃動,極力汲取玉霄所施手段中蘊含的道與法,完善自身功法,嘴下卻不饒人,似是好心地提醒了玉霄一句。


    卻是,十足的討嫌。


    玉霄心中一驚,一道偉力鎮來,所辟塵微界轟然震成粉糜,打回原形,玉霄身軀震動,三十六萬二千八百八十道身形消散,再又化作一身。


    他麵容慘白,頭發披散,青袍上鮮血潸潸,塗作了三五朵血梅,朵朵淒豔,卻分外美麗,即有一種殘酷的美。


    “這是你的依仗?”


    玉霄形容愈發慘淡,氣機便愈發慘烈,再次暴起,遙遙一劈,掌分陰陽,如同陰陽分割線,劃出一道玄奧的軌跡。


    一掌之下,這方朦朧混沌的小天地即被開辟出一方流轉古老氣息,似若亙古而存的宇宙。


    陰陽割分曉!


    他所使的,依然是蘇妄的功法。


    這一次,玉霄倒是學乖了,不曾試圖突入入聖境,控製在武學大宗圓滿極境,免得再次遭到鎮壓。


    “玉霄閣下,閣下為何不用自己的功法?你想以蘇某的功法打壓蘇某的道心,實在讓蘇某小看了你!”蘇妄也劈出一掌陰陽,劃出一方蒼玄宇宙。


    宇宙盤旋轉動,如同兩隻大磨,轟然撞擊在一起,刹那之間,一抹抹蒼玄的流光即被碾出,若激流,若飛煙,且在半空中,即分化為陰陽二氣,徐徐飄碾落。


    嗤啦!


    下一瞬,蘇妄辟出的陰陽宇宙即被玉霄的宇宙撕開,陰陽二氣消散。


    蘇妄不急不緩,從容變招,驀地在身前再次畫了一個圓圈,一張陰陽圖錄瞬即被他畫出,陰陽魚旋繞,即在陰陽分割線中間,再次開辟了一線朦朧若虛的宇宙。


    這線陰陽宇宙,猶若無窮廣大,又似無限狹小,當空照落,即有一種不在此方天地的意蘊。


    奇點。


    玉霄嘴角忽笑,陰陽宇宙坍塌,化作一個微不可察的小點,咻地穿過一線陰陽,撞到了蘇妄身上。


    這是,以奇點對奇點。


    砰!


    點點玄黃光輝乍然迸放,蘇妄飛跌而出,撞入朦朧混沌的天地邊緣,胸口通透,留下一點宛若劍痕小點,一身氣息狂降了五成不止。


    以武學大宗堪堪大成的境界對撼武學大宗圓滿,沒被玉霄一擊而殺,算得蘇妄僥幸。


    “本座需要學你麽?”玉霄嗤笑一聲,身形挪動,虎步龍行,有無盡神光釋放,霸氣煌煌,鎮壓著虛空隆隆顫抖,移步之中,他身前的虛空一寸寸被擠裂、粉碎,所過之處,虛空盡數破滅。


    “的確無需學,玉霄閣下的手段比蘇某高了不止十倍,不過,別人的手段又比閣下高了十倍,玉霄閣下,你很失望吧。”蘇妄疼的麵皮顫抖,試圖站起身來,但才站到一半,又即跌了下去,幹脆跏趺坐著,眼神微闔,看著自己的手掌。


    玉霄的氣息一滯,臉色忽地難看了下來。


    蘇妄所言並沒有錯,他的確很失望。


    就在剛才,玉霄試圖突破小天地的封鎖,雖然將虛空擠得破滅,卻沒有突破虛空封鎖,很可恥地失敗了。


    再被蘇妄揭破,玉霄的麵上,的確不好看起來。


    “不過,這不是有你麽?想來,隻要殺了你這隻蟲豸,本座自然能突破出去。”玉霄冷笑了一聲,看向蘇妄的眼神中,已不掩飾殺意。


    自詡身份尊告的他,屢次在蘇妄麵前丟了麵皮,他的殺意,以沸反盈天了。


    “我可是很想與閣下好好打一場的。”


    蘇妄歎息了一聲,指掌翻起,卻見一縷紫氣在他指尖繚繞,其光氤氳,其點璀璨,亦如點點不盡的星河。


    那是帝羅混沌氣。


    下一瞬,又一縷紫氣從虛空中鑽出,歡呼雀躍著,飛向蘇妄的手中。


    電光石火間,玉霄但想阻止,兩道氣機當空落下,壓在了他身上,冰冷、貪婪,猶若兩隻巨蟒,遊過了他的軀體。


    玉霄,不禁打了個寒顫。


    帝羅混沌氣,帝羅留下的第二道殺招。


    蘇妄本不想用的,但他太高看了自己,也太小瞧了玉霄,能突破到入聖境的強者,即便落了淺灘,也非他能戲弄。


    玉霄猶未使出真正本事,隻是用了蘇妄的招式,蘇妄便無法抵擋,叫他情實難堪。


    輕輕將手中的帝羅混沌氣拋起,看卻紫氣化作一座星河大陣,將玉霄困鎖,蘇妄緩緩站起,終究還是歎了一聲:“神通不及天數,玉霄閣下,你雖有大能,但在這方世界,帝羅道友就是天數,你又怎能敵得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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