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畢方、山鬼、肥遺、夔牛、鳴蛇、諸懷、蜚獸,八大妖王屹立當空,各逞異象,或為九頭人麵虎身,或為赤腳青身的巨鳥,或是赤麵獠牙的神鬼,或是一身兩首的巨蛇,不一而足。


    在它們身邊,又有烈烈火海相隨,渾濁怪風逞凶,焦黃陰風嘶嘯,電閃雷鳴不絕,凶威煞煞,妖焰滔滔,攪得百裏氣機動蕩,風湧如潮,陰雲壓天。


    十大妖王除蟲目天王之外,皆是上古奇獸血脈,氣息雄厚,比同境界的人族不知要高出多少,八道氣機壓下,方圓十丈風壓凝結,猶如實質,連虛空都咯吱咯吱的鳴叫起來,好似承受不住它們的氣機。


    “人族,罪族!”


    八大妖王齊聲大喝,氣機再漲,愈發雄厚,如同一座萬丈高崖壓在蘇妄肩頭,將他壓得身形沉重,生生釘入地麵三尺,小腿盡陷泥石之中,連護衛三位少年少女的氣血烘爐也被壓得小了三分。


    少年少女顏色俱是一變,麵露驚惶。


    唯獨蘇妄的身形依然挺立,如同標杆,便是萬千重負壓身,他的脊梁骨,也不曾彎曲一下。


    “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氣勢,可惜,一捅就破!”


    好似為了印證蘇妄的話,虛空中卻聽一聲錚錚劍鳴徹響,有淩厲剛猛的劍意衝霄而起,若神日曜火爆發時炸開的元磁射線,激射而出,洞穿垠宇,在妖王的氣機上穿出一個巨洞來。


    八大妖王齊聚,境界皆同於半步大宗師,是壓力,同時也是動力,竟激起了蘇妄戰意,他的目光,猛地炙熱了起來。


    “哼!”


    氣機被破,八大妖王齊齊悶哼了一聲,身形動搖,向後撤退半步,在它們身後,妖雲卷蕩,若旌旗招搖,晃動不休。


    眾妖王齊齊變色,在看蘇妄時,目光充滿了凝重,雖然已知蘇妄連殺了兩大妖王,本事非凡,但未親自麵對時,一切猜測都是虛的,做不得準,此時才知,蘇妄連殺兩大妖王絕非僥幸。


    “人族,你很不錯。”


    八大妖王中的昆吾妖王緩緩開口,九張血口同時張開,九種不同音調的聲音重疊,或尖銳,或低沉,或陰深,或雄厚,或男又或女,重疊交織,形成一道喋喋震動的音波,如虛若實。


    但在音波之中,更有一道無形氣機隨之傳蕩而來,隨著音波的峰穀跌宕,忽高忽低,變幻莫定,仿佛九件不同的神兵,氣機、鋒銳程度各有不同,並著音波,要灌入蘇妄腦海。


    昆吾妖王生有九頭,天生比其他妖族多了許多優勢,夾雜在音波中的,卻是它凝練的九口金氣,和著不同的頻率,無形,更見詭異,難纏至極,是其得意神通之一,同為妖王,其他幾位妖王也不願意麵對它的音功。


    “吭吭!”


    就在這時,卻見蘇妄緩緩地從虛空中拉出一隻石劍,石劍仿佛鏽住了虛空,拖拽時,聲聲刺耳,吭吭若巨鍾震蕩,聽得眾妖腦仁發脹,頭皮上的血管幾乎要炸了開,連妖風都差點駕馭不住。


    隨著石劍拔起,虛空驟然震蕩,與石劍吭吭的響聲頻率一致,一起一伏,如同潮起潮伏,震蕩撞擊處有透明細線被扭曲出,一道道輪廓清晰,無色晶瑩,劃拉而過,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淺淺的痕跡,即如皓腕拂過清水時留下的淡淡褶痕。


    但看到這些細線時,眾妖王的麵色俱變做了駭然,急忙震翅出爪,或是騰耀起無邊火光,或是吹出旱魃之息,或是噴薄出團團黃氣,或是設下重重刀網,將身前布下重重屏障。


    被蘇妄扭曲的細線,名為虛空之刃,是為虛空震蕩時,相互碰撞處產生的痕跡,最為鋒利不過,昆吾妖王凝練的金氣想要與虛空之刃比較鋒利,隻怕,還未夠班。


    虛空之刃劃過虛空,於無聲無息之間破碎火焰,切開旱魃之息,剿滅黃氣,割開刀網,突破了妖王布下的屏障,駭得眾妖王俱是冷汗潸潸。


    便在妖王們想要再次施為,劃拉到他們麵前的虛空之刃陡然一頓,便在它們的鼻尖前緩緩消失,化作了無形。


    妖王們麵上的駭然再變,變作了怒色,獸瞳之中各自燃起或紅或青的怒火。


    叮!


    同一時刻,虛空微顫,石劍終於顯形,被蘇妄拔出。


    卻見他挺起三尺三寸的劍鋒,與手臂連為一線,緩緩轉動身形,劃過一道圓周,冰冷地道:“還有什麽招式盡管亮出,否則,別怨蘇某未給你們機會。”


    他目光平靜,眼皮微闔,語氣平淡,卻有說不出的輕蔑之意,被劍鋒指向的,就是當空而立的八大妖王。


    “人族,蟲豸一般的東西,竟敢小瞧吾等!”八大妖王心中大怒,也未逞口舌之利。


    八大妖王下界,攜眾而來,氣勢洶洶,本該發起雷霆一擊,迅速將蘇妄鎮壓、解決,血肉打成泥漿,魂魄煉做倀鬼,奴役萬萬年,已朔妖族正名,八大妖王亦是如此做想。


    但妖王們萬萬沒料到,它們聯手布下的氣機壓迫,在蘇妄的劍意下竟被一擊而破,而後昆吾妖王的音功再惹出了蘇妄的反擊,差點叫妖王們先見了血。


    雖然自忖各有手段擋住虛空之刃,但念及蘇妄於最後關頭“恰好”撤去虛空之刃的力量,如此小覷它們,妖王們或青或紅的臉譜變得更加難看了起來。


    “如你所願!”


    八大妖王的目光陡然變冷,或啼或吼,仰天長嘯,漫天星辰驟然一亮,十道電光飛閃,變作鍾、塔、樓、船、角、鏡、環等形態不同的寶器,輝芒熠熠,如同星光凝聚,晶瑩剔透,美輪美奐。


    電光石火間,八大妖王各自探爪,將一件寶器拿過,並同將剩下兩件寶器祭起,氣息暴漲,愈顯雄厚,有妖氣衝霄,與垂降的星力交融,化作了銀灰色氣柱,霎時間但見妖風凝聚,嗚嗚怪叫,猶若幽鬼哭泣。


    “人族,你自己找死,死後也怨不得我們,可敢入吾陣中?”


    鍾、塔、樓、船、角、鏡各自變大,化作一輪輪巨大的光輪,相互連接,但在半空中變作了一圈十輪相連的巨大光圈,光圈之外,八大妖王各立一方,困圍八方,身形偉岸,高千萬丈,層層妖雲層疊,卻在它們的胸口懸浮。


    眾妖王俯視探下,三十四隻巨大的眼眸如同三十四隻明月,隆隆開口,惹得虛空震蕩,雲開雲散,仿佛天威。


    這座陣法,才是妖王真正的壓箱底本事,名十絕,有十種變化,傳自上古的殘陣,是為妖族除調動周天星力之外的另一張底牌。


    此時搬出十絕陣,可見妖王們對蘇妄的重視。


    十絕陣法祭起,各有金光輝射,烈火滔天,地陷山崩,地黃海枯,天傾雷打,陰風鬼吼,血泊如海,瘟疫橫行,血月當空,飛絲如雨,計,十種異象升起,光輪相連,仿若顯照了十方獨立洞天,無形而有質的力量散溢,但有橫壓各界,威臨諸天的氣勢,壓得虛空泛起了無數漣漪。


    “這是混沌!”蘇妄心中驚疑,眸光深處不禁帶上了幾分凝重,但他的戰血卻沸騰了起來。


    自從降臨異術世界,蘇妄就一直處於一種怪異的遊離狀態,無法做到念與神合,統攝周身精氣神,意誌也有幾分動搖,便是在刀皇與邪道人的聯手中受到致命威脅,也不曾真正燃起過戰血。


    但在這個古怪的小天地中,麵對妖族的殘戮,麵對八大妖王聯手給他帶來的壓力,蘇妄的戰意、戰心終於重新蘇醒,捕捉到了一種久違的感覺。


    蘇妄心神劇震!


    那是他在周天群星世界中,蘇妄領悟到力量——信念。


    也即在領悟了信念之力後,蘇妄才明白了自己的道路。


    但信念並非永恒堅固,隨著時易世變,信念也可能產生動搖,無疑,莫名進入異術世界,被諸多似真似幻的人、物影響,蘇妄的信念,產生了動搖,甚至於,他差點否定了自己。


    劍如人,人亦如劍,過去,蘇妄的劍氣恢弘,劍光騰耀能照耀十方六合,不但能寒人心魄,懾人心神,更能照見自身,照見虛妄,斬破虛妄。


    但此時,他的劍光卻已蒙塵,即如化作石劍的南天劍,否則,以他劍意的果決與淩厲,斷然不會生出要緩一緩,慢一慢,做一番鞏固後才嚐試突破武學大宗的天塹。


    武者以血性稱著,性情果敢,如刀、如劍、如槍、如鐧,亦如戈,他們與手中的刀兵性命相修,也有著刀兵一般的真性,急如風火,勇猛精進,幾時怕過自己進步太快?


    無形間,蘇妄雖然突破了傲劍設下的道障,卻走入了自己設下的另一個道障。


    破敵者易,破己者難,如非進入這方古怪的小天地,隻怕到道消身死之時,他也無法明悟這番道理,更休想成就武學大宗。


    或許,蘇妄不曾點醒南天劍的靈性,不是因為南天劍沉睡得太深,又或靈性消散,而是他自己便不曾點醒過自己。


    嗡!


    他手中的南天劍微微一顫,若有明光閃爍,蘇妄舉起南天劍,劍指天南,長笑了一聲:“如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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