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重駕輕,入水不沉,身若飛盈,有幾分火候。”女子眸光凝滯,似有肯定,旋即,又聽蘇妄又道了一聲:“不過,能放不能收,也差了幾分火候。”


    有幾分火候,差幾分火候,恰是蘇妄的中肯評價。


    蘇妄是何等人物,一身武道精熔淬煉,融會貫通,或許在境界上不如武學大宗,但眼光、見識,足與武學大宗媲美,縱使還有能與他相提並論者,但絕不會是這方天地的人。


    胖管家的身法亦止於技之一途,以霸道之力硬攻硬伐,在落水的瞬間將腳下的勁力全數傾瀉在湖麵,借得反震之力。


    這是輕身術的另一種思路,與講究輕靈的踏雪無痕並無高下之別,如若胖管家能做到力道收發由心,做到水波起伏、水花不濺的話,這門身法便算練到了大成。


    卻不知他有沒有這個機緣?


    蘇妄默默搖了搖頭,管中窺豹,即便所見不多,但蘇妄也從刀皇、胖管家等人的身上,窺見了幾分端倪。


    這方天地並非沒有武道,隻是發展還不成熟,就被異術半路摘了果實,已走入了一個極致。


    但與武界武道的百家齊放,講究以武馭道,凝聚一顆武心武膽相比,古管家等人的武技則少了幾分變化,更多了幾分直接、霸道,亦顯得粗糙了許多。


    這是追求力量極致的表現!


    武道不足,有異術來補,有了千變萬化,奇詭無比的異術作為補益,武技上的那點不足,實不足以引起各人的大驚小怪。


    一念之差,即為得失之因。


    對於取舍、得失、破立,蘇妄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話盡於此,交淺忌深,蘇妄稍稍點了兩句,便不在多言,看向穿破空氣,飛身半空,氣機鋒銳的胖管家,眼神忽然一凝。


    女子不及思索蘇妄話中真意,秀眉亦挑了起來。


    湖泊之上,驟然凝聚出一片氤氳雲氣,起伏間,反射粼粼波光,仿若一片水光懸浮到於當空,咻而,水光化作一隻大手,往胖管家捉拿而來。


    轟!


    大手方廣裏許,其上雲氣淼淼,氣機威嚴,直若蒼穹變動,有捉星拿月之象,甫一出動便惹得碧湖動蕩,巨浪滔天,水光直衝百丈,兩隻漂泊的漁船兒如同兩片脆弱的樹葉,被巨浪重重掀起,衝上了高天。


    大手捉拿,氣機鎖定,古管家驚駭欲絕,在他眼前,仿若有蒼天墜落下來,要壓在他的身上,駭得一身肥肉劇顫,飛射的身形陡然凝滯,卻依然停在半空,仿佛一隻被拍在牆上的蒼蠅。


    “好膽!”


    眼見胖管家就要被打成肉泥,眾甲士齊聲爆喝,古千來更是勃然大怒,怒喝一聲,腳步踏出,抵在女子身前,隻手翻轉,猛然拍打在虛空之中,打得虛空動漾,泛起層層漣漪,一道道撕裂空氣的白印蜿蜒而去,仿佛蒼空震裂。


    這一掌,名翻天。


    被刀皇挫敗之後,古千來的異術又有了精進,這一掌,與上次相比,威能再提高了三分。


    轟!


    翻天掌與雲氣大手碰撞,如戰鼓轟擂,震得虛空都顫了三顫,又耀眼白光爆發,聲浪衝霄,水光崩碎,方圓三裏,盡被水光遮掩,仿佛混沌。


    下一刻,古千來身形一動,身上的銀甲閃耀起一片輝煌,仿佛一隻利劍,乍然穿射,踏得地麵開裂,泥土、砂石驟然飛崩,飛濺高空,掀起了一場泥石流。


    他身當利劍,撕裂長空,伴隨著轟鳴的音嘯震爆聲,打入水光之中,隻聽一陣如雷鳴般的轟爆,雲氣撕裂、凝聚,漫卷漫變,天地變色。


    古千來與拿出雲氣大手的神秘來人,但在那片雲氣中中爭殺起來,時而有銀光、藍芒閃現,震裂虛空,兩人即如兩尊古神,以超越凡間的極限戰鬥,直看得各人心神搖曳。


    這時,一道驚惶的身形突然破水而出,急急如蝗,身形癡肥,青綠色的短袍貼在身子上,仿佛一個皮球,直到站定女子身後,這個驚惶的皮球才安定了下來,麵色依然有些驚駭。


    胖管家倒有些機巧,趁得古千來出手,打破大手的氣機鎖定時鑽入湖水,躲過這場危機。雖然沒有資格作為天境強者的對手,但胖管家的身手亦是不若,從二人手中走脫,還是可能的。


    可憐的是,那湖上的漁船兒,隻怕,已是粉身碎骨了吧。


    十息之後,雲氣驟然崩滅,倒飛出兩道長虹,一道銀白,一道微藍,兩者皆是背抵虛空,接連穿破三層虛空壁壘,在虛空中留下三個痕跡清晰的腳印,這才消去了後勁,一人落在湖畔,一人落在湖上,俱是不言。


    以古千來即將觸摸天境四重天的實力,才堪堪,達到撕裂虛空的極限。


    半空中的痕跡漸漸消散,兩人同時皺眉,看向對方的眼神中,都帶上了一絲凝重,兩縷同樣雄厚的氣機驟然升起,仿佛兩把神兵,揮斥劈斬,但在虛空中發出呯呯的碰撞之聲,蕩漾起一層層的漣漪。


    這一回交手,再次以他二人平手為暫落帷幕,在古千來以為自己進步斐然之時,對方同樣也進益飛快。


    與古千來交手的,卻是一個身著清藍色甲胄的男子,麵貌清俊,一身璃藍寶甲如同星光凝聚,晶瑩剔透,仿若有氤氳水汽流轉,水汽之中,蘊含著一顆顆仿佛星辰的光點,將男子襯托得如同神祗。


    這世間,臥虎藏龍之輩果然如過江之鯽。


    見著兩個年輕天境對峙,吳明心中頓時生出了坐井觀天之感,隻覺,將自己束縛在蘄州之地,當真愚不可及。


    但在這時,古千來忽然展開了眉頭,略帶自嘲的笑了笑,稍稍後退半步,散去氣機,任憑對方的氣機衝擊過來,擊得湖畔綠蔭粉碎,如卷狂瀾,他笑道:“落丁零,落家就隻有你一人來麽,就不怕,你死在這裏?”


    說話間,古千來眼神微轉,卻不是在第一時間請示女子,而是瞥向了蘇妄的位置。


    這一看卻叫他的瞳孔劇烈收縮了起來。


    因為,原地已經沒有了蘇妄的身形。不知何時,他業已離開了。


    眉頭緊蹙,眼見古千來兩次走神,落丁零麵上閃過一絲不喜,伸手一揮,衝擊的氣機陡然消散,他沉聲道:“古千來,你我交手一十二回,你五敗七平,至今未勝本公子一次,你憑什麽以為能拿下本公子,憑你身後的爛魚臭蝦麽?”


    落丁零出口無忌,但女子這邊卻默不作聲,因為,落丁零有這個資格。


    落家,擁古皇朝的隱世家族,族內丁口不多,每代最多二、三人出世,但出世者,必然都是驚天動地之才,當代落家家主落飛,更是擁古皇朝記錄在冊的少數幾位天境九重天強者,而這個記錄,卻是二十年前的。


    以落飛的資質,如今到底到了哪一步,是否突破了化道境,擁古皇朝之中,無人敢妄下斷言,亦隻能任由落丁零放肆。


    “哦,原來郡主也在,丁零失禮了,郡主倒非臭魚爛蝦。”目光微轉,落丁零眼神落在了女子身上,雙目綻放鋒利光芒,仿佛要看透她的輕紗,看穿她的麵容。


    他口中致歉,說著失禮,明麵上,卻有做出這般失禮的姿態,已不止是放肆,而是在挑釁女子一邊的尊嚴。


    “可惡!”主辱臣死,眾鐵騎殺氣盡放,鐵甲錚錚,俱是凜然地怒瞪回去。


    但也僅僅隻有怒瞪的份。


    落丁零對鐵器的反應並不在意,目光再轉,這回,卻放到了吳明身上,著實,是因為吳明的打扮,與女子一邊有些不一樣。


    吳明的氣息雖然渾厚,但周身的異力波動,依舊在探法境下,隻比一眾鐵騎略強,卻也強的有限,但不是做仆役或護衛的打扮,便說明了,他的身份,也不一般。


    “原來還有一隻魚腩,怎麽,小子,你出門時你家大人沒告訴你,看見高人時要匍匐貼地,以示尊敬的麽?現在,給你這個機會,過來,跪下,祈求我的寬恕,或許本公子開心了,能賞你一兩門天品異術呢?”落丁零眉頭微挑,好看的麵容陡然變得張揚起來,口中亦說著能讓人氣爆心肺的話來。


    他的年齡明明也不甚大,卻偏偏做出一副老前輩的樣子,口裏直稱吳明小子。而他口中的天品異術,更與街上賣的鹹魚一般,好似要多少有多少,口氣要多隨意有多隨意,卻也能看出落丁零的家勢有多大。


    落家,確實有這個資格。


    明明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但鐵騎中,還是有人忍不住發出了沉重的呼吸,這其中,便以七奴兒最甚。


    落丁零忽然笑了,淡淡的,仿佛無意,卻勝過嘲諷。


    古千來眸中閃過一絲不喜,古管家的麵容已經完全沉了下來,隻有女子忽然笑了起來,微微向吳明福了一禮,道:“小先生,你家大先生呢?”


    什麽小先生大先生的,簡直亂七八糟。


    落丁零麵上閃過羞惱之色,以為女子是在故做姿態,在拿捏架子,順便磨一磨他的傲氣,於是挺著胸膛,目光睥睨,假裝大氣。


    卻有一股氣機悄然蔓延過去,壓向了吳明。


    他倒想看看,一個探法境都不如的人,如何能受得了天境氣機的壓迫,要女子,再丟一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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