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風獵獵,即如彎月,偏平而狹長,疾馳之時,噴吐如針如毫的氣芒,嗤嗤急鳴,但將絕穀之頂劃隔出四道深深的溝壑。


    縱然有頻頻閃動的黃光遮掩,吳明的麵色亦變得十分難看。


    陸青的境界,確實比他要高太多了。


    這方世界,異術分四品,修行亦分四個境界:初聞、知入、探法、會淩。


    初聞,修成異力之始;知入,漸漸融會貫通,體內積攢百年異力;探法,異力達百年之上,由內而外,溝通天地,方能施展異術的精妙之處;會淩,會當淩絕頂之意,已是超凡脫俗,敢笑傲皇朝一百二十八州。


    至於初聞之前,吳明不屑說起,而會淩之後,吳明不得而知。


    如吳明、吳瓊、陸清風等蘄州俊傑,皆是知入境界,並沒有達到溝通天地的境界。但因為家族前輩灌頂傳授,提前領悟了異術奧妙,才能在知入境界溝通天地,施展出地品異術真正的威能。


    但也僅僅這樣罷了,畢竟,他們並非真正的探法境。


    吳明僅操縱了一次土行元氣之力,便耗盡了體內異力,想要做到陸青這般輕鬆寫意地揮舞出颶風,卻還差了十幾年的火候。


    指風之下,吳明麵色雖變,卻還鎮定,未現出驚慌失措之相,仿是因為無力抵抗,認了命,他輕輕動了動身子,將周身異力歸於丹田氣海,化回原形,以一種隨意而坦然的姿態麵向了陸青爪來的指風。


    幾道流光驟然飛來,宛若金陽下流動的水光,反射如金如紅的微光,點點熠熠,恰似群星,咻而交織,但在吳明身前凝聚,編織出一道彩光流溢的晶光之網,霓虹絢麗,異常精彩。


    嗤嗤嗤!


    指風迅猛,但打在晶光之上,卻如細風撞上了銅牆鐵壁,除了將自己撞得骨斷筋外,並沒有旁的結果。


    晶光默默流轉,而場中,卻多了一個身形僵木,行若木偶的人——蘇妄。


    陸青的臉色,陡然凝重了起來,霍然落地,五指曲起,有勁風在他指尖吞吐,伸縮不定,嗤嗤亂打,便似,低鳴嘶吼的惡犬。


    惡犬雖在叫吼,卻躊躇原地,不敢上前,徒然做樣,實不足為慮。


    “你知我在?”蘇妄並沒有理會陸青,身形猝然偏轉,無行無跡,好似身前與身後突然調換了一下,形如鬼魅,詭異非常。


    但吳明並沒有被蘇妄嚇唬住,將手捂在胸口,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前輩並沒有走,不是麽?”


    蘇妄輕輕點了點頭,再未提問。


    沒有走,並非是說蘇妄身留此地的事實,而是指,蘇妄並未生出離開的念頭。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吳明自報了姓名之後,他便在蘇妄心中留下了印象,至少,蘇妄不會眼睜睜看著吳明死在他的麵前。


    於吳明看來,蘇妄既能操縱土行元氣,至少也該是探法境高手,如何會被一群紅眉大漢們嚇走?


    縱然抱著看戲的心情,也該看完這場好戲再離開對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奇妙的直覺,叫吳明篤定,蘇妄並沒有離開。


    蘇妄微微偏頭,凝望了天空一眼,便轉向了吳瓊、陸青兩人,歎道:“你們走吧。”


    他說得如此輕飄飄,渾不在意,便如打發叫花子一般,卻叫吳瓊與陸青眉頭直跳,麵色,霎時不好看起來。


    “走,往哪裏走?莫不是,閣下以為憑自己的一句話,便能叫我們吳、陸兩家罷手?”陸青悶哼一聲,身體略微前傾,壓迫了上來,麵上冷笑不斷,便似看待一個小醜。


    好歹,他還知道將吳家排在了陸家之前,悄然化解了吳瓊心中生出的些許怨氣。


    吳瓊的麵色稍霽。


    蘇妄雖是好意,但在陸青眼中,卻為畏懼!


    畏懼吳、陸兩家在蘄州的龐大勢力,因為得罪不起,才要放他們走;更可能,蘇妄實力不濟,不如表麵看起來那麽神秘,隻是個繡花枕頭,畏懼陸青二人聯手,正在虛張聲勢,因此才要“放過”他們。


    “誰放過誰還說不定呢?”吳瓊也想到了此處,雙手抱臂,冷笑不語,眸間閃動憤恨的火花。


    憤怒身為蘄州俊傑的他,被差點被人“騙”了。


    這世上,終究是有許多不知所謂的東西,有人向生畏死,有人卻偏偏作死……


    蘇妄再又歎息了一聲,氣息綿連,仿若纏絲,當空糾結,炸成了一團氤氳白氣,急急嗤射,散做了煙華。


    “閣下做什麽幺子……”


    陸青話未說完,身體陡然一震,眼睛爆瞪,舌頭張結,呈現瞠目結舌之相,卻在下一瞬間,陡然崩散了開去,仿佛一堆被推倒的積木。


    他的身體,竟不知在什麽時候,被劈成無數的塊狀。


    一塊塊整齊而均勻的血肉隨著鮮血流淌到地上,順著亙古不變的重力定律,向著低窪的地方流去,卻看得吳明、吳瓊兩人目瞪口呆,然後,齊齊將目光轉向了靜看山巒之巔,體悟雲起霞滅的蘇妄。


    “隻是一口吹息……”兩人同時想到了關鍵地方,麵色中充滿震駭、驚訝、恐懼,以及微微的興奮。


    “如果我能學到……”這一刻,出身同一家族,卻仇深似海的兩人再次想到了一起。


    這個世界異術當道,雖有武術,卻無武道,這是蘇妄還在絕穀底下時,就明白的道理。


    彼時,那群赤足髡發的黑衣人刀法奇詭,使用了類似武道境界的技巧,便給了蘇妄一種照貓畫虎的感覺,在接觸了異術之後,蘇妄便開始洞悉這種力量,剖離出本質。


    於他看來,不論哪種修行方式,都需要體術的引導。


    這當然是一句廢話,隻要是活人,便需要活動,而活動,恰能衍生出體術。


    不同的是,驅動體術的力量或有不同,表象不一,便造就了諸多的修行方式。


    武道,以武力引動,挾血勇之氣,方寸之間摧敵殺人,與生死擦肩,卻能談笑自如;仙道,以仙術為珍,向長生而慕不老,奧妙無雙,超脫凡俗,於鼓掌間翻江弄海;而異術,驅動它的則是異力,異,奇者,詭也,便似黑衣人使用的刀法,看似為以人禦刀,實則,乃以異力禦刀,奇詭無方,亦有奇妙之處。


    奇,便為異術的特點。


    境界上幾乎要越過武學大宗,蘇妄已有資格看穿世間諸多相,直指本質。


    習慣了使用異術,也見慣了驅動天地元力的異術,吳明二人根本就沒有見識過劍氣這等東西,當然不知道劍氣的鋒利,也不明白,想要修成蘇妄這樣的劍氣,需要多深的武道境界。


    正如,外行人,看個熱鬧。


    卻不妨礙他們,羨慕羨慕,並以為又是一門高深的異術……


    連探法境的陸青都擋不住蘇妄的一口吹息,這門異術,說是天品,也有人信的。


    兩人便信了。


    “前輩當前,小子吳瓊無禮,竟不知前輩的高姓大名,吳瓊在此,見過前輩了。”


    吳瓊整了整衣裳,麵容嚴肅,一個大禮,即深深拜了下去,他麵貌俊秀,風姿超然,一番姿態,卻不給人假惺惺的感覺,心意倒顯十足,便似,方才對蘇妄冷笑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吳瓊亦有這個自信,蘇妄並不會為難他。


    若要為難,既然殺了陸青,何不順個口,也將他殺了。


    想必,蘇妄這個前輩,是與吳家有舊吧,如此,才會拉了吳明一把。


    自以為把握到蘇妄的心思,吳瓊有這個自信將蘇妄拉攏到他的陣營,憑他這脈,已是吳家的真正話語人。


    而蘇妄,更可能是吳家以後對抗陸家的底牌。


    “蠢貨!”如果說在場中有誰能把握蘇妄的一絲心理,恐怕,非吳明莫屬。


    經曆了被蘇妄救出、拋棄、再又相救之後,他對蘇妄話語極少,卻說一不二的脾氣也有了些了解。


    莫要忘了,蘇妄可是說過“你們走吧”,這個“們”字,當然不包括吳明,而明明惺惺作態,卻自以為真誠的吳瓊,就在其中。


    “我們走吧。”蘇妄淡淡地說道,自行擇了一個方向飄然而去,吳明連忙跟上,徒剩吳瓊一人在原地尷尬。


    蘇妄,當真是飄然而去,雖然急速掠動,但他的身形,偏偏,動也沒動,變這般直挺挺的,仿佛一根古木,豎著飄飛著。


    吳明極力壓榨體內稀薄的異力,追在他的身後。


    “噗咚!”


    才到半山腰,吳明便支撐不住,摔在了地上,但看蘇妄身形越來越遠,並無停留的意思,隻好咬緊牙關,獨自爬起,奮力追了上去。


    三停三起之後,蘇妄已消失在吳明視線之中,但吳明依然執著向前,向著蘇妄離去的方向追趕著,便若,蘇妄好像在前方等待著他一般。


    他始終記得,蘇妄呼喊他走時,也多了一個“們”字。縱然天色由白漸黑,餓得肚中隆鼓,腳下血泡火燎,也未能叫他放棄。


    待得月上柳梢,皓華倒灌之時,吳明終於在一處無名的路邊,追上了蘇妄。


    或者說,是蘇妄在等著他。


    “前輩!”吳明語中包含著火熱與激動。


    蘇妄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悠然而道:“你很不錯,但是,想學我的本事,卻還不夠,想要報仇,更要靠自己。”


    “是!”吳明澀聲應下,轉而問道:“前輩往哪裏去?”


    “知道神劍山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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