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閣中,計議初定,一方以為得計,一方樂得順水推舟,雙方都獲得了滿意的結果,各人輕聲笑語,氣氛倒是祥和。


    便在這時,一股輕微震隆傳來,輕微顫顫,抖落了梁上的幾粒灰塵,陸餘華與武家兄弟都是一愣。他們全是已洞微見徹的高手,如何會分不清震波傳來的方式是橫向亦或縱向的。


    而這股震動,來自於地脈深處。


    古襄陽的空間結構或許薄弱,那卻是個巧合,又有兩把神兵鎮壓,地脈穩固異常,等閑莫說地震,便是武學大宗在城中開戰,也休想震動地脈,否則東萊閣豈敢建得如此高大?


    除非,是鎮壓古襄陽的神兵倚天屠龍有了差池!


    “轟隆隆!”


    眾人還未回神,又是一股劇烈的震動傳來,劇顫巍巍,巨城連連顫抖,唬得城牆搖懾,震開道道縫隙,屋瓦顫顫,摔得個乒乓零碎,城中大小水池迸濺,彩鯉飛跳,上街的君子淑女們失了體麵,全數趴在了地上。


    古襄陽,幾乎亂成了一鍋粥水。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巨城搖晃中,東萊閣也跳動了好幾下,好似要蹦起來,駭得閣內的丫鬟小廝們失聲驚叫,摟著門房、欄杆不敢撒手。


    東萊閣建設得精巧是精巧,但若是垮塌了,這些普通人隻怕都得活埋咯。


    “好膽!”


    但在此時,幾聲爆喝忽然響起,若天雷滾滾,刹那間震破了天空的寧寂,響徹巨城,震得各人耳鳴嗡嗡。


    幾道雄渾的氣息接連升起,或灼熱霸道,或冰寒淩冽,或鋒芒無盡,性質不一,各有不同,卻勢均力敵,如春蘭秋菊,各擅其場。


    磅礴的意誌霎時籠罩了城池,如獄如海,浩瀚恢弘,蠻橫地來回掃視。


    意誌掃視,引得元氣震蕩,若海潮衝擊,洶湧的力量瞬息間碰撞了無數次,宛若雷殛電掣,炸響了一陣陣低沉的轟鳴之音,爆出道道金芒彩光,駭得空間亂顫,如浮光般波動搖晃,蕩出無數漣漪。


    這些人,才是古襄陽的底蘊,全是不弱於半步大宗師的存在。


    意誌碰撞中,剛才勉強還能站立的武人,立時被震得麵色發白,功力稍弱的,也如普通人一般趴了下去。隻有通玄入照以上的武者才能禦功抵擋住突然施臨在身上的意誌,一時之間,城中各處悶哼不絕。


    “哼!”


    雅間內,各人俱是悶哼一聲,武家兄弟盤膝而坐,運功抵抗,蘇妄與陸餘華散出意誌之力,籠罩自身,以抵抗外來意誌的壓迫。


    卻見陸餘華猛地散發出一股炎熱的氣息,意誌散開,如同岩漿暴沸,霸道中卻帶著幾分蠻荒的凶殘氣息。


    兩息過後,陸餘華身形忽然一搖,麵色發虛,瞳孔漸漸殷紅,凶殘氣息愈加濃重,好似化作了一隻凶獸,不見了溫文儒雅。


    他的境界畢竟還未穩固,又是借得外力突破,猝不及防之下,就要被反噬了。


    但在這時,城中又升起一道雄厚的氣息,卻聞一聲鏘鏘若金鐵的長嘯,如龍如犼,聲波浩蕩,瞬間壓下城中的轟鳴爆音。


    一道冰冷而堅固的意誌之力衝擊而上,撞向了各位半步大宗師正糾纏在一起的精神力量。


    無私無畏!


    “轟!”


    仿佛巨鼓轟擊,一聲悶響猝然爆開,震動了巨城,空氣中蕩開了一圈巨大的波瀾,直衝高天,撕裂了一團糾纏在一起的雲層。


    那道意誌,竟然成功地將半步大宗師的意誌撞散了開。


    幾聲悶哼同時響起,幾個羞惱,一個壓抑著痛苦,但城內的震動終於平息了下去,無意間也救了陸餘華一命。


    隻見陸餘華噗呲一聲,張口吐出好大一口熱血,急忙收斂心神,靜心打坐。


    “諸位前輩,還請給鐵遊夏一個麵子,此事六扇門必會給諸位前輩一個交代。”略帶沙啞的高呼響起,以弱迎強,鐵遊夏想必已在剛才的意誌碰撞中受了些傷。


    “鐵遊夏,六扇門總捕。”對於自己的頂頭上司,蘇妄也隻是粗略打聽過,卻沒想到鐵遊夏這般剛強,明知不敵依然敢硬碰硬。


    這般覺悟,蘇妄也未必做不到,卻不妨礙他佩服這樣的人。


    各位半步大宗師雖不言不語,城中震蕩的元氣卻在漸漸平複,又有一隊隊捕快從衙門中奔行出來,組織城內秩序並進行著災難救援。


    這場莫名的震動,終於止住了!


    六扇門的麵子想來還是有些的,再說,各位半步大宗師的衝突本來就是一場無妄之爭,方才事起突然,眾人火氣大冒,懷疑是旁人動了手腳,因此才衝突起來。


    其實在交手後,半步大宗們就醒悟了過來,隻是有些下不得台,在鐵遊夏給了他們借口後,便借坡下驢,各自散開了。


    兔起鶻落之間,半步大宗師之間的交鋒已然結束,但引起的震蕩卻絕不止步於此。


    無論是古襄陽幾百年未遇的地震,還是半步大宗師們的短暫交鋒,又或是鐵遊夏出手時的風采,必然要引得坊間的談論。


    但武者們隻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尤其是了解隻言片語的武者。


    勉強壓下心頭間無數造反的殘暴意念,陸餘華睜開雙眼,正好見到蘇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氣得氣血差點再次暴走,連忙深呼吸了幾次,壓住氣血,眸中閃過一絲殺意,低著頭顱道:“蘇兄恕罪,此間發生了大事,我師兄弟要回府一趟詢問,蘇兄但請在東萊閣中歇息。至於先前答應的事,還請蘇兄放心,陸某必定為蘇兄安排妥當。舒桐,好生伺候貴客。”


    在境界反噬的情況下,陸餘華陡然生出了一絲殺意。如果說先前陸餘華隻是想要給蘇妄一個難堪,證明自身高門公子的實力,但此時,他卻生出了一絲必殺的心思。


    言畢,陸餘華與堪堪蘇醒的武家兄弟對視一眼,也不走正門,與武家兄弟飛快地掠出窗子,往城東而去。


    這般匆忙失措的遠不止他們,以蘇妄的耳力,在十幾息內,就聽到十幾次衣袂破空的獵獵之聲,全是登樓時見過的高門公子。


    “看來這次的龍島之行,可不會寂寞了。”視線越過窗口,蘇妄俯瞰著古襄陽噪雜、混亂的一麵,嘴角微微翹起。


    在無名島上,蘇妄正視了自己的過去,便突破了叩靈問心的境界,雖一時無法凝聚自己的武心,不及半步大宗師,卻不代表他的境界低微。


    半步大宗師又或武者大宗等等,隻是這方世界對武道境界的闡述,乃一家之言,並不能囊括諸天萬界的功法。


    若以仙道世界的境界論述,通玄之後有神通、內景、入聖等境界。


    神通,是對術法的另一種稱呼,若能以術法溝通天地法則,則擁有莫大威能,乃稱神通。於蘇妄看來,神通境與半步大宗師相差仿佛。


    內景境時,解構神通內部的法則,達到知其然而所以然的境界,統禦一身所學,諸般妙法俯首即拾,是由技入道的開始,想來,應該與武學大宗差不多。


    及後的入聖境,取名超凡入聖之意,超凡,超脫凡類,是造化之路的起點,以大.法力開辟一方塵微界,禦使世界之力對敵,享三千壽元,可稱散數。


    蘇妄曾經隻差了半步就能開辟自己的塵微界,其後因心傷而境界滑落,但也不是半步大宗師能比擬的。


    否則蘇妄與李探花試劍之時,又憑什麽對抗李探花的武道意誌?


    怕是還未出手,就要落敗在李探花黯然傷神的意誌之下,也無了試劍之說。


    對於今次諸位半步大宗師的意誌壓迫,蘇妄隻需運轉玄功,以無極之意容納壓迫,包容一切,壓力自然消弭無形。


    因之不用強行對抗,所以顯得輕鬆,想要露出吃力的神色都難,不料卻讓陸餘華生出了某些不該有的心思。


    陸餘華的殺意蘇妄也是看見的,但他還不至於與一個差點走火入魔的人計較,隻當是陸餘華氣急了昏頭,起了不該有的混賬想法。


    但他對今日所見,忽然有種直覺,這一切,與天淵裂穀有關。


    “蘇少俠,外麵風大,不若坐下喝茶,想來我家公子很快就會回來的。”舒桐小心地問候著,小模樣還挺委屈。


    此時蘇妄對窗長望,迎風而立,姿態飄飄,若飛馳天雲之間。但舒桐可忘不了他在樓下發飆時的狂傲氣勢,生怕蘇妄發起癲來將他撕了,到時他家公子可不會給他報仇。


    蘇妄回過身來,微微一笑,道:“茶便不喝了,舒桐,你們東萊閣可有好酒,不如給某家來一些。”


    “少俠稍等,小的這就去給少俠拿來!”


    舒桐忙不迭得出了門,但蘇妄知道這一個稍等,可有得等了。因為,東萊閣至今還沒從驚慌中恢複呢,屋外不時有嚶嚶哭泣,與輕聲叱罵傳來。


    六扇門內,鐵遊夏輕咳了兩聲,緩緩地收回目光,但見他麵色蒼白,呼吸急促,眸光有些渙散,唯獨他的身骨依然昂然站立著,似乎無人能將他推倒。


    以叩靈問心的境界同時硬撼幾位半步大宗師的意誌,能不被震散魂魄,都算他的本事非凡,但鐵遊夏並不怎麽開心。


    在古襄陽這座巨城中,他這個六扇門總捕,實在不好當啊。


    “大人,您要的情報卑下整理好了。”


    就在這時,於彥明輕輕推開屋門,帶著幾分敬意,呈上了一份宗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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