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卻見陸小鳳以指做鞭,輕輕一彈,打出一聲利落的脆響,宮九的身形猛然一顫,僵立了一息。


    “啪!”


    又是一聲脆響,眼見陸小鳳的指力鞭打過來,宮九明知不該,卻依然將胸膛迎了上去,迎向了陸小鳳的鞭指。


    一道血淋漓的傷口猛地將宮九的血肉撕開,但他臉上卻露出了愉悅的笑容,詭異而病態。


    便是噬殺的童皇也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喜歡的是折磨人,卻不喜歡折磨自己。


    沙曼則露出了厭惡的神色,手上的動作已緩了下來。


    “九哥!”牛肉湯眼神複雜,囔囔叫了一聲,聲音低得,連她自己也沒聽清楚。


    “啪!”


    又是一鞭猛抽,打得空氣晃蕩,暴起層層氣浪,打得宮九肋骨折斷,砸斷了幾根石柱,重重地砸進地裏。


    宮九踉蹌的爬將起來,衣衫盡碎,披頭亂發,赤膊的上身上是一道漸漸蠕動,卻依然猙獰的傷口,幾乎露出了裏麵的腸子,他的眼神愈加猩紅、亢奮,臉色愈加滿足,隱隱帶著一絲羞憤。


    他想抗擊,殘存的理智這樣告訴他,他需要反擊。然而,在下一鞭抽過來時,他的身體仍然忠誠地迎了上去。


    “唰,啪!”


    “啪!”


    “轟咚!”


    “……”


    細密的鞭笞如雨點般打落,宮九皮球般來回飛撞,一刻不停,不時跌落廣殿,不時撞到石柱,不時砸入大地,密簇的聲音中,還有那一聲聲無法忽視的輕微呻.吟。


    宮九,越來越滿足了,他的快意在不斷的積蓄,不斷高漲,幾乎迷昏了他的神智,讓他已經忘記了“神”的尊嚴,隻能卑微地祈求著陸小鳳不斷的鞭笞。


    “不要停!”雖然他沒有喊出來,但眾人都聽到了他的心聲。


    牛肉湯已經閉起了眼睛,不忍再視,唯眼皮輕輕顫抖著。


    童皇與沙曼的爭鬥也停了下來,一人呆滯在原地,臉色帶著痛快與複雜的神色,一人溜得老遠,躲在斷垣殘壁之後,耗子一般小心打量著,即準備著轉移,又奢望著宮九能來一次絕地反擊。


    這一戰,終究再無懸念。


    通玄入照講究性命共修,心與身合,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蘇妄不知道宮九是如何成就半步大宗師的,但他知道,宮九的武心卻存在瑕疵。


    其實,喜歡自虐並不是大問題,它亦是各人個性的一部分,依然是自我的本性,但前提必須是正視這種個性,正視自己的本性。


    許多魔道中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個性缺陷,或喜殺人,或愛放火,或沉醉自戀,宮九的自虐傾向對他們而言隻是小孩過家家的把戲,實在上不了台麵。


    因為,即使個性中存在缺陷,也不妨礙魔道高手成就武學大宗,不然千百年來的正魔對峙,道消魔長又是如何而來的?


    魔道,隻怕早已化成曆史的塵埃了吧。


    每一位魔道的武學大宗在成就大宗師境界之前,必然已經深刻明悟了本性,正視了個性,將武心凝聚為一顆魔心,以魔道為武道,能做到殺妻殺子而麵不改色,屠戮千萬人而初心不改。


    這,便是魔道的路!


    但宮九並非如此,他雖然喜歡自虐,也享受著自虐,卻無法做到正視自虐,正視自己的個性,而是將之視為了弱點,拒絕承認這種本性。


    因為,他認為自己是神,而不該是魔。


    若宮九能正視了自己個性問題,將之視為正常,他就不會因為一聲鞭響而心神大動,也不會因之對沙曼起了殺心,應該換成一種一邊肆意享受,一邊戰鬥不休的瘋狂姿態。


    神與魔本來就是對立的,本來適合魔道之路的宮九,硬是要強舉神座,以神自居,便為他的武心留下了一個明顯的弱點。


    而這種弱點,卻被陸小鳳掌握了。


    鞭笞依然在繼續,宮九身上的鞭痕恢複得越來越快,他的皮膚卻漸漸變得通紅,與之相應的,他的氣息愈加暴亂起來,就像是一鍋燒沸的熱湯。


    寧靜、平和已漸漸離他而去,他,已然壓製不住武心的反噬。


    明玉功本是一門靜心寧氣的功法,講究內斂與圓轉通明,心思透徹如鏡光,宮九以明玉功鎮壓了自己的本性,就像用寒冰封印了一團岩漿,終有鎮壓不住的一刻。


    便是此時!


    卻見宮九身上忽然龜裂出一道道藍色的傷痕,連結為網,扭曲若枯枝,不斷張大,仿佛被撐裂的地幔,無數反沸了億萬年的岩漿不斷翻滾、衝湧著,即將爆裂出來。


    藍色的光芒愈加熾烈,饒是陸小鳳境界高深,也感受到一陣陣強烈的灼燒疼痛,但他不敢停手,誰知宮九是否依然有餘力壓下這暴亂的氣息,壓下真力的暴走,他隻能在一次次瞬閃中,漸漸拉遠與宮九的距離。


    宮九愈笑愈猖狂,麵目扭曲,黏答的散發遮掩了他的雙眸,卻遮掩不住他的快意與痛苦。


    他仰天嘶吼,聲嘶而力竭。


    他的路,終於要走到盡頭了!恍惚之間,宮九忽然有了這種覺悟。


    已窮途末路矣!


    “啪!”


    又是一道凶猛的鞭指抽在了宮九身上,將上一道才恢複的傷口又撕了開,抽在了他的脾髒上,將他的內髒打得粉碎。


    宮九卻忽然停下了嘶吼,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他們,陸小鳳、蘇妄、牛肉湯、沙曼、童皇,乃至於不明醬油眾——王三河,在場的所有活人,無一缺漏。


    雖然隔著亂發,看不清他的麵容,但眾人知道,他看得是自己。


    陸小鳳眸中一驚,以為宮九還有餘力;沙曼心中一緊,懼怕多過緊張;牛肉湯複雜難言,喜悅與心痛糾結;童皇驚駭滿目,手腳抖成糟糠;王三河不明所以,看了看攙扶的蘇妄,未得到提示,終於反瞪了回去;蘇妄麵無表情,似是慶幸,似是可惜。


    “來!”宮九這樣說著,不明不白,眸光忽然變得清明。


    來什麽?再戰麽?他還有餘力?還是故作挑釁,想要一個痛快?又或是,明玉功神奇到這般境地,連走火入魔都能壓得下去?


    眾人信念百轉,唯有站在宮九身前的陸小鳳聽明白了。


    他慢慢的走上去,並指如劍,指若玉犀,輕輕地點向宮九的眉心。


    確實是慢慢的走上去,就像一個不通武藝的平凡人,但若靈犀之角的手指卻不平凡。


    這一指,陸小鳳竭盡了全力,雙指沉穩,玉光凝實、古樸,於移動中震蕩起一圈圈極其細微,卻不容忽視的黑色漣漪,那是被震動的空間。


    宮九笑了,唇角微微翹起,笑得悠然自得,笑得輕鬆寫意,就像欣賞了一場好戲,就像他才出場時的那樣,笑容自信,卻因為霸氣。


    就在沙曼以為這是宮九的陰謀,就在童皇露出欣喜時,陸小鳳將靈犀一指點在了宮九的額前,輕輕一觸,隨即分離,不輕不癢,卻震散了他的意誌,點破了他的神魂。


    宮九清明的眸光漸漸暗淡下去,如同一顆幹枯的老樹,雖然粗枝大葉,體型龐大,但終究已經枯老,無力支撐自己的軀幹,轟然栽倒了下去,高高砸起了揚塵。


    周身盛烈的藍色光芒悄然寂滅,去的那般突然,就像它爆發的那樣突然,來於天地,終究散於天地,唯一的效果是將宮九的遺體炙烤得幹澀焦枯,身形縮水。


    但他唇邊的笑容還在。


    他竟然沒反抗,實在出乎了沙曼與童皇的預料,他們竟不知,宮九也有坦然麵對死亡的勇氣。


    震驚過後,沙曼心中是無限的驚喜,以及忽然生出的空落落感覺,她渴望著自由,但當自由來臨時,她又有些茫然無措了,貓一樣的眼睛,帶上了幾絲的哀愁。


    童皇慘叫一聲,跌爬地向地宮之外跑去,不一夥,就跑出了視線,但已沒人關心他這隻喪家之犬了。


    即便是陸小鳳,也不想因為殺他而髒了自己的手,不是他自詡高貴,而是因為,這隻手剛剛殺了宮九。


    宮九確實是在求死,更求一個尊嚴,高貴的神的尊嚴。至少,死的要像一個神。


    陸小鳳讀懂了他那句話,因此給了他一個痛快,畢竟,宮九最後還是尋回了作為武者的尊嚴,即使他這份尊嚴有些高貴的過分,他應當給他這份尊重。


    因此他放過了童皇,他不想用才尊重了宮九的手指,殺一個他無法尊重的人,那是對宮九的褻瀆,也是對自己的侮辱。


    “九哥!”牛肉湯淚流滿麵,即使她對宮九的某些表現無法正視,但隻有她,對宮九是有真感情的。


    陸小鳳輕輕走了上去,解開了她的封禁,複雜地看著她跪在宮九身前,不言不語。


    人死燈滅,至少,他需得給他們兄妹留些獨處的時間。


    “去吧。”蘇妄拍了拍王三河的手臂,看著他著急地跪在牛肉湯身邊,努力做著悲戚狀,忽然乖巧的樣子,不知怎的,有些欣慰起來。


    “你還能動麽?”陸小鳳問道,或許,他們還有場戰鬥。


    “休息會就好!”蘇妄也是這麽認為的。


    “其實你們不用擔心。”沙曼甩蕩著波浪般的頭發走了過來,貓一樣的眼睛閃動著碧芒,平靜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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