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茫茫瀚海之上,細浪如卷,千重白雪如翻,愁雲慘淡,萬裏灰蒙若凝,此海此天此景,方顯人的渺小。


    在略顯灰暗的紅日照耀下,便連最沒心肝的喇虎,也生了幾分愁惱,練功的勤奮勁兒少了,看著甲板外的白浪愁雲有些神思不屬。


    隻用了半個夜晚,大船便載著眾人越過漢江,順流向東,揚帆過千裏,於天色將明之時,躋身滄海之上,方此之時,速度才平穩了下來。


    蘇妄做著這樣的判斷,感受著忽然轉暖的氣溫帶來的溫暖。


    喇虎們不明就裏,隻顧交流宛若時空挪移的感受,於蘇妄眼中,卻不得不對底艙內身俱奇功,卻能默默充當船工的武者,讚歎了一聲。


    “吃飯了!”


    一聲清悅的輕喚,宛若風中的銀鈴,聽得喇虎們酥了半邊身骨,下意識地按照營地內的規矩,在甲板上排成一個方隊,而後轟然發笑,又各自散去。


    喇虎們俱是無肉不歡,縱情聲色之徒,幾日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下來,體內的狼性壓抑的已如即將暴沸的火山,尤其是練出灼熱內氣之後。


    此時,在他們眼裏,世上隻分男人和女人。


    無疑,他們是男人,而女孩兒是女人。


    女孩兒名叫牛肉湯,據她所言,她也隻會煮牛肉,因此就叫牛肉湯。


    當然,其實不論牛肉湯煮的是什麽,眾人也隻能默默咽下去,因為,這艘船上隻有她一個廚子。


    他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不吃,餓死;要麽就吃,不要廢話。


    餓死當然不會有人選,好在牛肉湯做飯的手藝不差,至少她煮牛肉的手藝很高明,總能將一鍋濃湯調得味香鮮美,惹人饞咽。


    這般出得廳堂,又入得廚房的美嬌娘,自然成了船上最受歡迎的人。


    然而,眾狼眈視之下,卻未有敢向牛肉湯伸出罪惡雙手的,不是不想,確實是不敢。


    隻要看到跟隨在牛肉湯身邊,抬著巨大蒸籠飯屜的四個巨鯨幫弟子,喇虎就隻能繼續壓製狼性,不敢放肆。


    雖然不知牛肉湯的身份有多高,但能將巨鯨幫弟子當做雜役使喚,就能讓喇虎們綁好自己的褲腰帶。


    其實不論他們如何區分世人,在船上隻有兩種人,巨鯨幫的人,以及不是巨鯨幫的人,前者要捏死後者,怕不比捏死臭蟲難多少。


    可悲的是,他們如今還算後者。


    當然,這種身份也未見得有多高,不然牛肉湯何至於還是一個廚娘。


    有心思險惡的,甚至暗暗猜測著,牛肉湯是哪個大人物的禁臠,雖然他沒弄到手,但也不許別人弄到手。


    牛肉湯煮的飯食很簡單,一鍋熱氣騰騰的牛肉湯,一籠巨大的白米飯,白米飯用海碗盛著,顆顆圓滿,粒粒晶瑩,散發著甜美的芳香,再澆上一勺濃香的牛肉湯,便成了眾人的早餐。


    看起來是胃口十足的!


    蘇妄猜測,這種搭配,隻怕不止是他們的早餐,還將繼續成為他們的午餐、晚餐,直到,抵達了目的地。


    “來,你的牛肉湯!”牛肉湯月眉彎彎,仿若澆花一般澆上一勺濃湯,充滿了藝術之美,又細心地添了幾塊煮得熟爛的牛肉,一塊一塊分落有致,點綴各方,笑得很甜美。


    雖然與昨夜的公式化笑容看起來很想像,但蘇妄肯定,她在分牛肉的時候,這份欣喜是真誠的。


    發自內心的笑容,總能感染人,讓人心情愉悅,蘇妄也很開心,那是來自一個隱秘的發現——這艘船上的碗筷是夠用的。


    咳咳……昨夜隻是一個特例,至少,那些美麗的畫麵應該不會發生了。


    “喲嗬,諸位吃著呢!”不知何時,甲板上多了一位笑眯眯的老翁,身材並不高大,有些大肚便便,笑得像隻老狐狸,也端著一個大碗頭,蹲在幾個喇虎中間。


    “這誰啊?”左右幾個喇虎有些發愣,又有些後怕,他們竟沒注意到老狐狸是如何過來的。


    隻有本來排在蘇妄後麵的那個喇虎,將忽然空了的手掌我成拳頭,跳腳道:“誒,那是我的碗頭,你這人怎麽這麽沒禮貌。”


    不知幾時起,喇虎竟然學會了禮貌。


    環境的力量確實可怕,當你不能改變世界的時候,就隻能被世界改變,更何況是刁滑奸詐的喇虎,早學會了看人說話。


    在大船上,許多人是不能得罪的。


    “船主大人,你怎麽又搶別人的飯碗!”牛肉湯有些不滿,拎著鍋勺,在湯鍋邊緣敲得叮當響,好似被搶了禮物的小女孩。


    這是蘇妄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生氣,印象中,牛肉湯一直帶著微笑,就算昨夜差點被調戲了,也沒叫她破功。


    一時間,他竟然忽略了本該引起注意的神秘船主,果然,顏值在哪裏都是最重要的。


    “不急,不急,你那裏那麽多,我就先吃上一口。”老狐狸眯著眼睛,笑得很奸詐,說話時不忘扒了幾口飯,就像一隻偷吃的狐狸。


    牛肉湯倔強地道:“這不一樣,那份飯不是你吃的,你要吃我在給你弄一份就是。”


    老狐狸明明吞咽的飛快,卻顯出一種細嚼慢咽的雍容姿態,道:“如何不一樣了?我看著都一樣啊。”


    “就是不一樣!”牛肉湯氣得摔了鍋勺,也不理身前可憐巴巴,正等待喂食的喇虎,自個兒就鑽入了船艙。


    這般對話沒頭沒腦的,也不知他們在爭執什麽,聽得眾人稀裏糊塗,但蘇妄卻聽出了幾分意思。


    原來,牛肉湯還真把做飯當做了藝術,懷著神聖的心情,依據對每個人的感覺,為他們澆上濃湯。每一份牛肉蓋澆,都是她的一份心意,她也希望這份心意能如實的傳遞給對方。


    老狐狸的行為無異於糟蹋了她的付出,自然惹得她的不快,就算是船主也不行。


    “真是的,還要我去哄哄!”老狐狸嘀咕了一聲,身形一團,一各狸形翻滾,仿佛在密林奔跑的小獸,忽閃忽現,迅疾靈巧,兩次閃現後就消失在了甲板。


    之所以多出現了一回,卻是老狐狸要給手中的空碗尋一個歸宿——那個等待多時,眼巴巴瞅著別人吃飯,卻餓肚子的喇虎。


    看著手上又忽然多了的大碗,喇虎簡直欲哭無淚,他倒是不介意與老狐狸來一次間接的零距離親密,但有四個人高馬大的巨鯨幫弟子在一旁“護著”,實在沒那個膽子自己盛飯。


    好在沒過多久,牛肉湯就板著俏臉回到了甲板,見著喇虎乖乖奉上的飯碗,笑語嫣然地為他澆上了濃湯,還多給了兩塊牛肉,搞得喇虎受寵若驚的。


    蘇妄眼角卻悄悄地抽了抽,看著手中的飯碗有些驚疑不定。


    “果然,你就沒在意過,一塊碗是不能用第二回這個嚴肅的問題。”


    船行了三日,喇虎們已漸漸適應了船上的生活,沒了刀煞、厲眼的壓製,沒人督促著練功,但有個不能吃隻能看的美麗女孩,有個笑眯眯的船主出來開著玩笑,日子過得風平浪靜。


    如非船上還有近百號巨鯨幫的弟子鎮著,船主依然不知深淺,隻怕喇虎們都要起了殺人奪船,轉行當海寇的心思。


    在這種平靜的日子中,喇虎漸漸被磨去了熱情和野性,一股逸惡勞之氣悄然滋生,變得懶散起來,至今已甚少有主動練功的。


    平靜的夜中,蘇妄又一次獨自躺在床上,享受著孤獨的寧靜。至於王三河,這廝最沒臉沒皮,照例打著幫忙的借口,跑到廚房撩撥牛肉湯去了。


    可惜,這一夜,這條船注定不會平靜。


    本來蘇妄還躺在船上,忽然被一下子彈了起來,砸向船板。


    手掌輕顫,似緩實快的壓上船板,蘇妄才抵消了動能,一股突來的橫向巨力又將他甩到牆壁上。


    整艘船,劇烈震顫起來,就好像抖著篩子一樣,而他,就是篩子裏的一顆小石子。


    “是風暴!”


    念頭才起,外麵便傳來了驚呼奔跑的聲音,惶惶噪雜,充滿了恐懼,又充滿了錯愕。


    努力站穩腳跟,蘇妄打開房門,隻看到一片亂糟糟的走廊,有人到處奔跑,摔得鼻青臉腫,有人用著吃奶的力氣抓著門把,渾身抖個不停。


    但這些情況都不及另一種情形讓人驚愕,那是幾十個黑衣蒙麵的怪人,在船艙之間來回跳躍,靈巧的仿若一隻猴子,將搖晃不止的船艙當做了山林中的秋千,低縱高躍,躲開一個個飛來的物件,伸手一探,便抓住一個喇虎,隨手敲暈後,又躍了回去。


    就算是自稱喇虎第一人的穆仁術,也未能在黑衣人手中撐過一招。


    誰能想到船上竟然還藏著這麽一股力量呢,至少喇虎們是沒想到的,那一聲聲驚愕的呼叫,正是因為這場忽來的襲擊。


    但奇怪的是,原來與喇虎們同處一層船艙的巨鯨幫弟子,竟都不見了。


    “怎麽這時候發難?”蘇妄心中連叫古怪,眼見一個黑衣人往他這裏抓來,便順著一道忽然臨身的力量甩了出去,撞破船艙,跌了出去。


    巨大的浪峰當頭壓下,將大船高高彈起,海水從破口中倒灌而進,黑衣人緊緊扣著艙門,來回甩動,卻已無了蘇妄的身形。


    二十海裏外,一個藍色的身影開展兩臂,仿佛盤旋颶風的雄鷹,振翅翱翔,一張深藍的大氅高高揚起。


    他眸光湛湛,正注視著這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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