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間之中,男人與老人對桌共飲,酒水繞腸,引為知音。就著鱸魚美酒,推杯換盞,各抒雅懷,酩酊大醉。


    幽密叢林之中,道士神色清冷,畫符請神。雖然老翁看出他術法來路,他也不甚太覺驚奇,隻是以為他活了千餘年,見多識廣,細想之下,也屬當然。他掐訣念咒,望著那道縹緲有如孤雁飛鴻的燙金符文,喃喃自語。


    正所謂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此時畫出這道正宗天師道密符的儒雅道人無疑是屬於後者。


    道士伸手輕招,光轉流動的符文似有所覺,光華流動,靈躍至極。


    “天師道?”道士輕咦一聲,眼露疑惑。可手下動作依舊毫不含糊。他右手豎直輕推,雷霆繞腕,宛如銀蛇遊走。朱漆符文受力而動,所散紫意更顯浩然,光芒四射,秒若蓮花。道士一聲大喝,手上青筋暴起,對著白發老翁豎掌猛然拍下。


    朱光道道,如霞似煙。


    老翁一式不成,急步後退,欲緩氣肺腑提煉修為真意之後與他再做較量。奈何道士苦苦相逼,不僅以取劍蕩妖魔的手段打斷他氣機因果,險些要了他一條老命,此時更是咄咄逼人,毫不留情。他心中想到,這他娘的哪像出家人啊,不僅毫無慈悲憫人留人一線的仙人瀟灑風度,反而有著趁他病要他命的淩厲果決。


    “溫知良,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你這傳承至我大夏王朝的正宗符篆厲害,還是我這前朝遺老的手段高明。”老翁退無可退,避無可避,怒聲大喝。終於狗急跳似的鬆開那隻纏鬥多時依舊不曾鬆開的握拳手掌,就要對著那道似含天地大道的的朱色符文一掌蓋下。


    他麵色猙獰,青筋暴起。指縫微張,一道道綠色光芒從張開指縫之間吞吐而出,明滅不定。


    老翁慘然一笑,不在言語。隻有一道道明亮光霞在手心明滅不定,有如鬼火,森然駭人。


    少年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喘,他五指死死抵住掌心,依舊製止不住戰栗的身子。等到那道符文照亮四周天地之時,少年握拳的兩手隻覺粘稠濕滑。原來他不知不覺之間早已冷汗沾衣,發背皆涼。


    一人一妖各自施展壓箱手段,大有一分高低言死活的趨勢。正當此時,那對持令聚集隴海郡多半妖魔精怪的青年男女帶著各路妖神呼嘯而來。


    “綠竹領令!”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踏雲踩霧,對著道士厲聲大喝,他兩手各握一柄寬闊大斧,轟隆一聲就對著遠在天邊的道士轟然砸下。雷霆炸響,摧城斷江。


    “紅瓦接令”與此同時,漢子身後的一團光亮鬼火發出清脆有如銅鈴般的聲響,一個貌若七八歲的孩童,手拿著一對獸首銅鈴搖搖晃晃,紅色的衣兜之上生出萬丈霞光。


    稚童一聲輕喝,銅鈴搖晃,接令之聲此起彼伏,擴散在山林之間,聲聲相應,氣氣相接。


    三團當首的鬼火之中,隻剩下最後一團幽綠鬼火,它遊離在交戰地界之外,不近不遠,似等時機。


    三團幽綠鬼火之後,自然是那對青年男女並肩而立,齊步而來。而此刻唯一不同就是平時謙遜公子模樣般的青年此時滿臉恨意,咬牙切齒。顯然對這道士仇恨至極。


    “這是?哈哈,溫知良,天不絕我”老翁滿臉的悲愴笑意。他瞪著一雙漆黑眼珠眼瞧著那道漸漸逼近的仙家符篆,獰然笑道:“老子身為大夏王朝舊臣閣老,豈能死在我大夏王朝自家的手段之下。”


    “溫知良!”他咬牙切齒,發出陣陣牙齒咬碎的聲響,眼中流下道道血淚。不等那道讓他不喜到極致的仙家符文臨近,他終於張開他握拳手掌,對著昏沉天幕一手拍下,電閃雷鳴,流星道道。


    老翁全力一掌擊碎符文,頓時有些氣喘籲籲,臉淌汗水。不等休息片刻。他又抬起那隻依舊流血不止的手掌,擦了擦額頭鬢角的汗水。


    風聲淒苦,大雨漂泊。豆大雨滴接連而落,有如仙人黯然垂淚。


    道士無暇他顧,顧不得淒厲喊叫的老翁,左承右接,或指或點,打退了攻來的一個個光點。


    光點或大或小,或明或暗,修為雖然各有高低,可此時都完全是以一副不要命的態勢對著道士呼嘯而來,各展手段。


    青年神通手段自然是毫不含糊,雖然不執兵刃,可手下威勢與開山猿完全可以說是旗鼓相當。他或是以手為刀橫斬而下,對著到道士氣府神海直刺而入;或是以修長身體化作一柄氣勢沛然,浩浩蕩蕩的伏魔長劍,對著道士轟然斬下。絲毫不留餘地,不求全己,隻求傷人。而那女子則是手指或抹或點,掐著各式的神通法決,森羅萬象。或是有身長百丈有餘的大蛟興風作浪灌溉人間;或是有展翅的九頭大雕迎風破浪,鷹擊長空。千變萬化,無窮無盡。


    在女子術法神通的輔助之下,青年劍法劍勢更顯純熟。一手持劍,居然逼得宛如世間謫仙的道士回身格擋,眼露凝重。


    趁此良機,女子看準時機,指間術法變化,鷹隼長蛟不在對著道士撲打直下,而是變換成一座座仙家府邸,將道士囚在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廊之中,變化莫測。


    幻境無盡,險象環生。


    老翁卻沒有加入此時如火如荼的戰場,而是挽起他那殘破的長袍,看著道道銀蛇遊走的昏沉天幕愣愣出神。


    淒風苦雨傾瀉而下,盡數拍打在了老翁眼角眉梢。他麵色淒楚,手指微顫,不顯風度而露單薄的身子孤零零站在雨中,此時看來如同鄰家老人,孤苦無依,心酸至極。老翁愣愣出神,想起了午夜夢回時分常讓他驚醒又讓他魂牽夢縈的噩夢。


    那一年,金殿之上的溫和男子揮手別離,再無相見;那一年,大火三月不息,八百年的王朝氣運付之一炬;那一年,自己這個不問時政,隻求詩書道理,與世無爭的儒雅書生放棄聲響文章百家書,泯道為妖,神魂不如天道。他此時想著這些每件都深刻的改變了時局的大事,有些疑惑不解,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


    說到底,還是自己技不如人,回天乏術。


    “我不甘心啊”老翁回想過往,老淚縱橫。他淒厲喊叫,仿佛含著無盡力道的右腳對著地麵猛然跺下,一道明黃光亮躍底而出,顯露出了一個嘴角掛著春風笑意的男人。


    男人明黃服飾加身,雖然隻是一道映像,可露出的自信雍容卻讓人覺得他貴不可言,高不可攀。男人身形閃爍,明滅不定。


    “陛下”老翁呆呆的看著那道身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


    壽春城中,這幾日氣色有些好轉的明黃服飾男子忽然昏厥在桌案之上,打落了麵前堆積如山的奏章竹簡。


    “陛下”一個稍顯尖銳的聲音焦急響起,不等扶起男人,一聲聲尖細的喊叫聲已經傳達到了稍顯昏沉的殿外,一個個身影頓時手忙腳亂,慌張的叫喊著快傳太醫雲雲。


    老翁跪下身軀,顫抖難止。他兩手死死摳入泥土,額頭使勁的磕在柔軟濕潤的泥土之上。一板一眼,毫不含糊,與先前果斷狠辣雲泥之別。


    道士兩手平伸,拉向兩邊合成一掌,對著糾纏不休的邪祟妖魔呼嘯拍下,霎時間便有大半幽綠鬼火熄滅無影,魂飛魄散。


    那團遊離在邊界的幽綠鬼火終於不在左右漂浮不定,火光閃爍之下,露出一個身材豐腴,麵貌嬌媚的漂亮婦人,她彩袖飄飄,纖細腰肢左右搖擺,瞅準道士一氣既發,再無回身之力時時機,兩條彩袖從長空卷下,籠罩萬物。


    此時,若是有人能從天而望,定然可以看到煙斜霧橫,有如水彩的奇妙場景。


    “道長!我呀,可是既擅長幻術陣法,同時也懂些拳腳功夫,道長還是小心些為好。”婦人嬌魅一笑,伸袖擦了擦自己嬌媚小臉,化作一頭身長百丈的花紋大蟒,對著他吐信吞下。


    道士心神恍惚,不等回身躲過那青年男子劈劍直砍的驚天一劍,圍繞自己厚達幾寸的浩蕩紫氣居然消失不少,顧不得心中驚駭,他快步退後。可男子鋒銳一劍卻遞到他臉前,斬落了他垂下的發絲。


    慧劍斬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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