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出拳相抗,絲毫不避,同樣五指握拳快捶而出,呼嘯砸下。一來一回之間,圍觀眾人隻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忍不住感歎這一人一妖怪修為高深無匹,各有風流。


    尋常武夫過招,或是憑借招式精妙,製敵於先;或是是憑借內功深厚,殺敵千裏無形,可現在交手的一人一妖,除去修為深厚高低,招式已是圓潤有方,頗有幾分一指一點皆文章,一式一法皆精益的味道。


    溫知良與老翁交手過幾個回合,逐漸摸索適應了他招式來路。道士不在如剛才那樣你來我往,互不退讓。反而變換法決,變換招式。以左手曲點改做右手手指微曲,下斜上撩,且攔且阻。


    老翁體魄雄厚,自然依舊是以劈腿橫撩,起手上勾的套路招式,大開大合,全以殺敵為己任。道士不理不睬,五指伸平,指尖繞過老翁直擊麵門的一拳,五指變換擬作劍訣,對老翁攻來的一拳平直砍下,製止住他強勢而來的一掌。又以左手上撩,繞過老翁手腕,直對他胸口而來。


    拳風漸緊,寒若秋風。大開大合,互不退讓。


    道士五指成爪,對著老翁胸口抓下,老翁出拳收勢不及,隻得放過他這直擊根底的一掌,回防自己要害之處。


    一式既過,老翁收手不及,自然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暗虧。可是道士雖然一掌結結實實拍在了老翁身上,自己此時同樣也不大好過。雖然他方才放過了溫知良一掌,同樣擺出魚死網破的架勢一記膝撞卻是使勁的撞在了道士胸腹之上。


    一人一妖快速分開,各調狀態。


    “大真人怎麽如此疲軟,這一拳一拳既然打了出去,就應該是連綿不解,覆水不收。好讓老夫疲於應對,死在大真人掌下才好。可你現在如此無甚力道,倒是讓老夫有些感歎伸傷了。”老翁嗬嗬一笑,五指相接,暗使勁道,隻等再次交鋒時讓他跌一個不大不小的跟頭。


    溫知良趁著先機在前,哪能如此收手。隻是氣息循環兩個來回,便再次衝出,以純正武夫拳法再次奔來。


    拳風相加之處,勁力齊飛。溫知良先機在前,這一拳打下自然是占盡優勢。不僅使出勁力相疊的法門,更是暗勁後發,指尖濃鬱紫意繞過老翁手指,蓄於一端而入。老翁手指吃痛,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暗虧。他雲淡風輕的臉上終於多了些沉鬱壓抑,陰沉目光一遍遍掃過道士俊朗麵容,看著他手下動作。他忽然有些覺得這個溫知良變了。雖然相貌依舊,神色依舊。可此刻的道士完全不起波瀾,沉寂的如同冬日裏冰封的湖麵,暗潮起伏。


    老翁暗自生愁,想要摸清道士來路,好尋其衰弱之機扳回一局。可道士防守進攻都是滴水不漏,哪有他心心念念的弱點之類。


    溫知良自然不知白發老翁心中所想,也不想去想。他隻是拆過十餘招時,忽然間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起多年前手把手教他練拳提氣的道士,想起了多年前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的自己。


    他低聲一笑,抬起頭來,看著落鶩村的方向,自言自語道:“不知道,那些年師父出去與人講道理是不是也和我此刻一樣,是不是也是大袖飄搖,纖塵不染。”他愣愣出神,絲毫不去理會老翁惱羞成怒欲找回顏麵的一掌。不等蓄力已畢的老翁近過身來,一道紫氣從道士身上噴湧而起,他修長身形忽然不見,等到再出現時,距離眾人幾十丈高的一棵大樹上,一人一妖轟然而出的兩拳對擊一處,吹雲翻海,草木皆傾。


    老翁一拳遞過,感歎道:“嗯,不錯,不錯,不愧是悟透生死玄關的大真人,不愧是老真人趙青峰的得意弟子。”老翁嘖嘖開口,伸手拭去臉上沾染的些許塵埃。不等圍觀的張許等人大聲叫好,老翁身形後轉,躍下樹枝,整個人化作一道青碧光影。一瞬之間,頭發花白的老翁停在張許等人麵前,看著那個窮追猛打的道士。


    “溫知良,你不要以為三拳兩腳就可以打斷老夫氣海修為,打破老夫苦修千年的真身。現在,才是好戲真正開始的時候。”他輕聲開口,不在寸土必爭,咄咄逼人。反而雙手化圈,兩腿回防,手指對著四處點下,一株株約莫十餘丈的大樹拔根而起,對著道士轟然砸下。


    株株大樹自幽林而來,迅疾有如狂風暴雨,一發便已無收勢。大樹衝天而起,自帶殺機,雖無兵刃的殺機鋒銳,此刻也是呼嘯而來,頗具聲勢。張許臉露向往,看著來往的一人一妖隻覺暢快淋漓。可忽然之間看見千百棵大樹衝天而起,漢子臉上又轉陰鬱。


    “不知他耍的什麽鬼把戲”他低聲自語,臉色陰沉。


    “大真人,看我這一式如何。”老翁自負一笑,身形不動,他伸出枯瘦手指對著道士遙遙指下,一式春秋。


    少年不動聲色站立一旁,既不像這些已經窺得武學門徑的大俠高人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也不像此刻依舊暗自嘀咕念叨出神的開山猿,而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站在一旁求著菩薩聖人保佑,隻要這道士與老翁不要注意自己就好。至於這所謂的妖怪神仙勝負他到沒有太過記掛在心上。


    溫知良揮起白色大袖,衣襟飄搖。看著拔根而起的株株大樹,他既沒有太過擔憂,也無甚焦急感覺,隻是望著愈發臨近自己的株株大樹,神色頗為玩味。


    “師父當年教過我一式呼風喚雨的神通”道人衣袖揮下,一式呼風。


    風聲唳唳,吹拂而過。四周雲層搖擺,露出些許天光亮色。


    “這呼風喚雨的神通雖然能阻擋一片半刻,不過也是解決燃眉之急罷了。想要破解這一式神通,恐怕溫真人你要拿出些真本事。”老翁不以為意,手指下壓,勢堪摧城。


    道士不言不語,見呼風一式撼動不了這株株大樹,他靜立不動,恍如雕塑。隻有眉心一閃一閃的本命道果跳動起伏。他輕聲一歎,宛如耄耋老人,神色暗淡。


    少年此時抓著少女躲在一旁,唯恐那兩個打架的神仙注意到自己。他垂下身子,盡量保持低伏,好盡量不讓此刻交鋒的兩個神仙注意到自己。可少女渾然不明白少年的苦心,此刻不僅沒有少年的竊喜,反而倒是多了些悶悶不樂,暗自煩惱。


    “這是什麽道理啊,打架就打架。怎麽這麽拖遝等待,如此下來,本姑娘何時候才能見識你們誰比較厲害。”她嘟起小嘴,輕聲言語。無奈自己話語說完,依舊隻看到那幾棵烏黑的大樹壓界而下,並不見兩人動手。少女忍不住的大聲喊道:“喂!你們可以開打了。”少女大聲喊叫,唯恐天下不亂。少年麵色雪白,仔細看了看兩個在他眼中都是世間罕有的高人,再次退後。


    碩大河鯉左右遊弋,自娛自樂。它見兩個神仙手下各展機鋒,也沒有太過在意。反而覺得自己活了百年就沒有見到這麽好看的事情。可久看亦是無趣,隻得擺動魚尾,轉而去看那條失去目標胡亂遊弋的長蛟。


    長蛟四處遊弋,毫無目標。它一遍又一遍遊過老翁並道士的上方,又一遍又一遍遊走在一旁觀戰的眾人身旁。


    樹葉橫飛,秋風大起。


    白衣飄飄的道士終於走出一步。橫直而踏。


    道士一手抓過自己飄搖衣袖,一手對著正當中的幾棵大樹指指點點,等到那片樹木奔至眼前時,他似乎終於蓄力已定。袖口飛出九張道家符篆,與大樹對撞在了一處。雷聲翻滾,九道金光亮起,有九個金甲神人各執大斧從符上飄搖的青煙中撲騰鑽出,對著大樹轟然砍下,木屑橫飛,枝葉亂舞。


    “一口氣就甩掉了天師府費勁心機刻畫的九道青桃符,你還真是大手筆啊。”老翁見一式不成,一腳用力對著地麵使勁踩下,抓過冒出地麵的一大截的梧桐枝,對著道士輕輕揮了下去。


    老翁一式既過,留有餘韻又是一拳淩空打下,如此一正一奇,兩兩相輔。


    道士身形變晃,避開他這一式一木成林的神通術法,不在糾纏。而是借著自己加身的天地氣運,融入到了這片幽林之中。道士身形消散,蹤跡不定。或是忽然出現在老翁麵前打上兩記拳頭,又或是悄然出現在老翁身後,遊無定所,身無長隙。


    老翁接過幾招,隻覺惱火。這大真人也著實卑鄙了些。身為朝廷禦筆親封的大真人,身為道錄司上排的上號的真人神仙,此刻行徑倒是有些下作。


    他低聲笑道:“這麽躲,哪能分個高低啊!”老翁無奈扶額。躲過道士一拳一腳的刁鑽踢打,忍是免不了挨上幾記老拳。此時臉上滾燙,有些火氣上頭。但又迫於形勢,隻得出拳直擊,曲身躲避。如此一來,老翁不僅不能再似先前一樣遊刃有餘,反而自己借著那一式草木齊飛所帶來的先機優勢此刻再度淡然無存。


    老翁神色陰鬱,右腳快速踢出,格擋住溫知良神出鬼沒的一拳,小腿伸直,反踹而下。


    一腳之力,迅若疾風,快若流雲。刹那之間已然摸到道士垂下的衣擺。老翁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對著道士噴將出去,一道道青綠藤蔓抓著道士右腿,往前一拽,使勁將道士帶到自己身前。他保持一手提拳上撩姿勢不變,一腳蹬地,一腳迎麵踹下,一前一後,滴水不漏。


    極遠之處,忽然有一道道幽綠光亮從林間亮起,漸漸匯聚一處。光亮之前,有一個年輕俊美的公子並一個長著姣好容貌的女子當先而立,臉上各有笑意。


    “確定這次可以替你報上次的一箭之仇。”女子輕聲詢問。她抬起碧玉無瑕的小臉,稍有兩分羞澀。


    “小妹,須知月有陰晴,道有時分。如果是在外界那等陽氣充足之地,當然是溫知良占盡先機,翻雲覆雨,言出法隨。可現在麽?”他嘿嘿冷笑,嘴角掛起春風笑意,神色無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自信從容。


    女子聞言點頭,心下稍安。


    翩翩公子他習慣性的又伸手摸了摸已然完好的右手,既帶惱怒又帶狠厲的說道:“斷臂之辱,今日讓你百倍償還。”青年恨恨言語,抹了把俊美的臉龐,看著不知何時透出雲層的明月,朗聲說道:“十方妖魔,各自接令。”


    男子話語說完,分散四處的星點的光亮聚於一處,如奉其令。


    ……


    老翁一手握拳,一手捏著神通法決。看著愈發神出鬼沒的道士,老翁心中也有些發怵。“這溫知良還真是有幾分手段”老翁此時有些氣喘籲籲,勁氣已經稍顯不足。如果說他開始交手之時當得起遊刃有餘四字,此刻倒是負力許多。不僅不能輕描淡寫之前化解道士淩厲攻勢,反而會時不時被神出鬼沒,行雲流水自如一體的道士打上幾記耳光老拳,或是從某個刁鑽角度打出一兩招卑鄙陰險的手段,惹得老翁是一肚子火氣沒處撒。原是想著使出自己全部身家與他殊死一搏,無奈此刻時機未到,也隻得且打且鬆,吃些悶虧。這樣一樣,便難免吃上許多暗虧。連帶著遠處觀戰的那些圍觀武夫也是呼聲陣陣,大有熱火朝天,一覽難收之勢。


    ……


    闌海縣邊緣,有一個周轉之所,雖然大抵風貌與闌海縣無甚太大差異,可有些細微末節之處差異實多。譬如那條由此折繞如同斷折的大江,譬如聞名隴海郡的甚至是大楚南垂的花草長廊。


    闌海衙暑之旁,有一幢紅漆刷就的府邸。雖然宅子不甚廣大,占地不多。不過倚仗其布局精妙。雖不是室牆相接,連綿相起。彎彎繞繞也已然是頗具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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