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淩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然而那小臉卻是從未見過的認真,不由得心中疑惑,忙問道:


    “你……看到了什麽?能不能具體點?”


    美慧此時冷靜下來,嘴唇仍是不住顫抖:“我看到……血,很多血……”


    暮色漸降,晚風起,吹得人背後發冷。


    寒淩沉吟道:“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那我今天就借宿在孟家,還要勞煩姐姐告訴我家裏一聲……別說這事,我害怕爹擔心。”


    美慧似有些釋然,點頭答應。眼見人散的差不多,便要轉身離去。寒淩追上去問:


    “你能預見?這種事情以前遇見過嗎?”


    她搖搖頭,輕聲道:“以前我隻是能有一點預感,而且時靈時不靈,但這次真的很清晰。畫麵就到……你重傷,之後就是一片猩紅。”


    寒淩一開始認為這是一種異能,然而聽她講述又不怎麽像書中所定義的那樣,權當做天資稟賦。


    眉間仍帶憂色的美慧悄然回家,而寒淩向孟老爺和夫人拜會過後就住進了客房。第二天正常上完課,又問過美慧感覺如何後在其一切安好的回複下驅車回安慶。


    就在啟程之時,孟駒飛身上車笑嘻嘻道:


    “帶我一個,你來我家住,我也去你家玩玩。反正這兩天家裏還有點事兒,放我在外麵野。”


    其實寒淩心裏是不怎麽穩當的,剛想勸阻,孟駒立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揮手就讓車夫趕馬:


    “怎麽著?你又牛了?一張臉板的和我娘似的。”


    寒淩:“……隨便你吧。”


    這小子把雙臂一枕,靠著車壁就一副大爺樣睡了。這條路一向平整,他倒也睡得安穩。


    平時走的時候,到家大約天色近乎全黑。然而這剛走到半路,天色就已經暗沉得不太正常。


    天上的星光並不能投射到地表,大團的烏雲在天上快速移動。風中像是摻雜了什麽怪獸的嘶吼,似有生命般扯著兩旁的樹梢,發出嗚嗚的狂嘯。


    安慶城外官道。


    美慧正在車中聽她父親給她念書,馬上就要進安慶城。忽然間心口一痛,臉色煞白,口中喃喃道:


    “完了……完了……”


    美軒連忙上前抱住她,惶惑問道:“慧兒?慧兒!你怎麽了?”


    她一雙纖手緊緊抓著年輕父親的衣襟,大喊道:


    “爹你別管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城召集有功夫在身的人立刻出城!快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美慧雙眼空茫,幾欲落淚:


    “都是我不好……你不該回來,不該……”


    寒淩在車廂中隻覺氣壓驟低,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把青色長劍握在手中,將車簾微微撩開一個小縫……窗外風雨欲來。


    一隻粗糙的手從前麵伸進來。


    緩緩地……


    寒淩緊張地心都要蹦到嗓子眼,這時——


    車夫憨厚的臉鑽進來道:


    “兩位少爺,好像要下雨了,小的我快點趕著……”


    寒淩:“……你知道嗎你差點嚇死我。”


    車夫一副不明就裏的模樣,憨笑著繼續驅車前行,簾子還未來得及放下,天空一閃白光,一道炸雷攜萬鈞而落。這是特有的天氣,冰暴。


    冰淩傾倒。


    細小冰幕交織著暮色,迷蒙如深海,卻又在密集的閃電照耀下反射形成億萬道銀針似的白光,不停地戳向風中的馬車,一路飄搖。


    在這種狂亂之中,寒淩似乎聞到一絲血腥氣。


    孟駒揉揉眼睛:“咦?冰暴了啊……”


    寒淩:“……”揉揉額角無奈道:


    “一會你看情況,我總覺得要……”


    異變突生!


    馬車驟停,拉車的兩匹老馬連聲驚叫。


    還未等車內二人有所動作,車廂轟然炸裂,分崩離析。


    木屑木片向外飛散,寒淩傷到下頜,開始流血……然而他已經無暇關心這事——


    冰雪在頭頂砸下,車夫和馬都橫死當場。


    一條細長的素白綢帶破空而來,穿過冰幕,穿過電弧,也穿過恐慌的目光,牢牢捆住了兩個孩子。


    寒淩隻覺周身一涼。再一掙,就已飛到近前。


    那個白衣女子衣袂飄飄,一頭暗紅色長發未沾霜雪,在風中狂舞。她的眉心有不知名的紋印,像大朵盛開的煙火,更襯得她容貌冶麗,眼神瘋魔。這魔女長腿一擰,跨到車夫麵前。


    她十指纖纖,指甲不長不短,柔情款款,像極了一件完美的藝術品。然而就是這手,直直插進車夫胸膛,準確地取出了那顆尚鮮活的心髒。


    捏碎,舔舐。


    白衣暈色,紅唇染血。


    雨中是她張揚的笑聲,沙啞癲狂:


    “哈哈哈哈!時隔多年,我又品嚐到這味道!”


    孟駒已經嚇傻了,寒淩半跪在地,嚐試著用劍砍斷綢帶……


    兩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頜強迫他抬起頭,血順著傷處流下脖頸。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慵懶的臉,她輕笑道:


    “劍是好劍,怎麽糟蹋在你這凡人手上,倒不如我殺人取寶……這樣小的孩子,饒你條命日後也是廢了……”


    寒淩緊張道:“不會的。我爭取好好活著,還望美女姐姐高抬貴手。”


    魔女:“……你倒是好膽色。”


    寒淩陪笑道:“您過獎。”


    白衣女子莞爾一笑,舔舔唇上鮮血,在他耳邊嗬氣如蘭道:


    “真是沒辦法呢,要不是姐姐我重傷在身,好好栽培你個十幾年,就這機靈勁兒倒也能成個上好爐鼎……與我夜夜笙歌歡好……”


    寒淩一想到剛才就是這張紅唇嚼心咬肺,就是一陣寒顫。


    話裏話外他早就聽明白自己下場,不由心中大恨,舉劍便刺,隻欲趁其重傷尋一線生機。


    魔女微眯雙眼,抬手就將劍磕飛,用綢帶卷到自己手中細細把玩,還調笑道:“你來,你來。”


    他一次一次向前衝著,順帶賣萌求存。然而那綢帶邊緣卻是鋒利如刀,劃破他衣服,入肉見血。


    鮮血在她腳下匯成一個猙獰陣圖,黑氣蒸騰,血光微閃。她渾身光華流轉,似十分舒暢。


    寒淩躺在地上,感覺大地微微顫動。心中轉念一想便知是美慧領人向這邊趕,不由得大急,生怕魔女大開殺戒,為了自己的修為屠盡來人。


    魔女仰起頭,冰淩就在她臉上瞬間成霧消散,她的綢帶纏上孟駒脖頸緩緩收緊:


    “一個兩個不夠我殺,還要再來一幫……還真要感謝你們的大發善心。”


    冰淩瘋狂地釘在地上,劃地寒淩臉上身上生疼,像被鞭子抽打。冰花碎在地上,迸濺出好聽的聲響。


    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寒淩的心越沉越向穀底。


    要完了。


    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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