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恰在疑心生暗鬼之時,聽到這裏兩頰肌肉旋即一抖,隨後騰地站起:「有人強闖午門,是什麽人?!」


    殿裏驟然安靜。


    皇帝又道:「騰驤衛今日誰當值?!速去看看!來人護駕!護駕!」


    這嘶啞聲音裏的不安顯而易見,門外有人接旨,嘩啦啦帶著兵馬撤去了。


    朝臣們望向上方,臉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愕然。


    往日的皇帝雖說沒什麽雷霆手段,但終究也是高高在上君王之儀,可眼下的他滿臉驚惶,雙眼圓瞪,僵直背挺坐著,哪裏還有什麽帝王威儀?


    傅容看到他目光直直往自己投過來,眼底有他從未見過的戾光,神色也驟然一變,迅速跟貞安侯打了手勢!


    「突出變故,請皇上退朝迴鑾!」


    他身後的官員揚聲高呼。


    人群亂起來。


    傅容倏然轉身,隻見皇帝已經趁勢起身,快步下了金鑾!


    東陽伯與榮胤見皇帝揮手道著「退朝」,便上前阻擋:「皇上與傅世子要退,那臣等可就當那聖旨作廢了!」


    皇帝咬牙,此刻又哪裏還管得著他們這檔子事呢?他道:「過後再議!」


    說罷旋即出了殿門。


    傅容擊響巴掌,門外金林軍一湧而上,立時將待要緊隨上去的東陽伯與榮胤二人及時擋住,任憑皇帝後撤了。


    殿裏一團亂,楊肅與淩淵互視一眼,即與走回來了的東陽伯和榮胤迅速跟著往幹清宮走去!


    皇帝進了宮,仍然驚魂未定,立在簾櫳下未吭聲,接而身後腳步聲如雷,轉眼一看,又是楊肅他們來了!


    他也禁不住咬了牙,色厲內荏怒喝道:「擅闖寢宮,你們想造反嗎?!」


    「不是兒臣想造反,是父皇逼得兒想造反!」楊肅跨步上前,「父皇打的一手好算盤,都是你的兒子,我是養來當槍使當靶子用的,傅容是養來等著接手江山的!


    「我母妃為你生孩子丟了性命,你若讓我在霍家當一世的霍家兒子我還能對你感激不盡,你卻還讓我回過頭來替傅容當踏板當墊腳石!


    「這也倒罷了,你為什麽要殺長纓?!你明明知道傅容要殺他,也明明知道長纓為我做過什麽,更是知道她一個姑娘家背著黑鍋度過了四年煎熬的歲月!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你還要任由傅容去殺她!淩家世代為楊家盡忠,長纓的父親祖父也是為國盡了忠的良將!


    「你就為了隱藏個傅容,結果逼死老侯爺,任由她背著這黑鍋,還妄圖殺她滅口!


    「傅容就值得你做出這麽多犧牲嗎?你就是靠這種手段來證明你是個君臨天下的皇帝的嗎!」


    皇帝氣到顫抖,他拍案道:「你大膽!你敢跟朕這麽說話!」


    「我還可以說出更狠的來!」楊肅再逼近,「不管你下不下聖旨,你不把傅容定罪交給我處置,我就絕不會承認他是皇子!」


    皇帝絕沒有想過緊接著傅容挾迫他立下聖旨之後,楊肅又會以更強勢的姿態來逼迫他!


    「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朕?朕在位上兢兢業業二十餘載,忍受著顧家處處掣肘,朕還不是為了這祖宗家業!為了這萬裏江山!」


    「祖宗家業?是祖宗讓你把自己的兒子當仇人,當槍使的嗎?!」


    門外響起同樣憤怒的聲音,楊際大步走進來:「父皇把自己說的這麽偉大,那麽又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兒子當賊一樣防?!


    「你既然為的是朝堂,難道選擇正道栽培自己的兒子就這麽難嗎?!」


    「你懂得什麽!」皇帝紅著眼斥道,「皇家哪有什麽父子?朕是替這大寧賣命的,你這個太子也是應該給大寧賣命的,還有晉王,楚王魏王,你們所有人都是!


    「誰難道還享受過帝王之福不成?朕難道不想妻賢子孝和樂融融?可朕能嗎?我追逐傅容的母親那麽多年,她誓死也不肯跟我進宮!


    「我雖是九五之尊,卻連個女人都挽不回,我得到什麽了?你們又有什麽資格為了個女人連後果都不顧?


    「你們沒有一個人配坐這個位子!隻有傅容配!他為了這個位子連想要的女人都可以眼都不眨地下手!傅家這些年也被他控製在手裏!


    「他沒有後戚之憂,他這樣的才有臨朝聽政的資格!」


    楊肅嗤笑:「你瘋了。」


    「我瘋了?」皇帝也笑,「你確實有能力,也確實有勇氣,更甚至德仁兼備,且能屈能伸,但你有弱點,你為沈長纓做的越多,你的軟肋就越明顯。


    「朕怎麽敢放心把江山交給你?


    「沈長纓明顯比你冷血絕情,比你豁得出去,且她又野心勃勃,朕若把江山給你,即便來日淩家不為後患,沈長纓自己也要占據半邊朝堂!


    「女子怎能為政?她們替朝廷流血賣命可以,插手社稷就是禍害!」


    「所以當年你們就滅了我母親一係?」窗外又有清朗緩慢的聲音傳來。


    皇帝倏然一震,扭頭看去,傅容挎劍立在庭院裏,身後是大批金林將士。


    楊肅聽到這裏也倏然皺起了眉頭,並且飛速地看了眼淩淵榮胤他們。後者臉上也皆有愕然之色。


    「你們讓我母係一族從輝煌走向沒落,就是因為她們是女子,她們參政,她們的功勞夠得上與你們楊家平起平坐?」


    傅容踱上廡廊,又邁進殿中,動作明明緩慢,讓人明顯感受到壓迫。「你們楊家,利用了她們打下江山,把人家熬滅了,眼下還有臉說女子不能參政?」


    「傅容!」皇帝胸脯起伏,明顯底氣已不足。


    「我說的不對嗎?父皇。」


    「當然不對!」皇帝急促地道,「朕,朕對你母親是真心的!」


    「怎麽個真心法?」傅容望著他,「你的真心,就是得不到她就強迫她?讓她生下你們楊家的孩子,讓她不能再尚夫婿,她唯一的子嗣,還是你楊家的種?!」


    「你!」皇帝駭然,他指著他步步倒退,「你怎麽知道的,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若不知道,豈不是也要被你耍得團團轉?我不就是知道了,所以才這麽對你,才這麽想要你的江山麽?」


    父子倆隔著三步遠對望,經年的那些父慈子孝,隨著鏤花窗外照進來的光影,倏然也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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