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怕有假?」長纓道。


    掌櫃的咬牙:「我不看看怎麽知道!」


    長纓又笑:「我就是作假,你覺得你能看出來嗎?」


    掌櫃的無奈,抿唇不語。


    過半晌,他抬頭道:「我若說了,你真能放我平安離開?」


    「隻要你說了,我保證你不但能平安離開,還能帶著你手上贓款平安離開。」


    掌櫃的深吸了一口氣,便看看左右,說道:「吳側妃立這鋪子的本意,是為鬻官。」


    「鬻官?」


    「對。」他道,「具體我也不甚清楚。這鋪子開了也不過兩年,頭幾個月確是做正經生意,但後來有一日,我那堂侄找到我——」


    「你堂侄是誰?」


    「就是高訴明。」


    「……他跟你說什麽?」


    「那日他找到我,說若有人想求辦事的,就留下他名姓來歷。逐漸的當真就有人上門來。


    「又過了兩個月,我無意間地聽到曾經來鋪子裏求過事的當中一個遊手好閑多日的人,竟入了順天府裏當差,我才琢磨過來,原來這鋪子看著是為賣首飾頭麵,實則是有別的用處。」


    「在順天府當的什麽差?」


    「大使。」


    長纓聽到這裏,握拳沉思起來。


    大使是九品,真正的芝麻官。吳側妃作為東宮寵妃之一,在楊際與顧家又掌著實權的情況下,想賣大官不行,但要是往各衙門裏塞幾個末流的官吏,倒也不是做不到。


    原來安側妃盯著她果然是有要緊的目的,這跟朝中武將勾結,且還暗地裏賣官牟利的事讓楊際知道,這足以讓她自側妃位上滾下去了!


    但吳側妃又開鋪子又賣官,這究竟又是圖什麽呢?


    她莫非很缺錢?宮鬥的確是也得拚財力,可目前還沒到她們爭的頭破血流的時候呢。


    楊際這裏爭不過,她們就是削尖了腦袋坐上太子妃之位也沒用。


    「她為什麽這麽做?」長纓道,「就不怕哪天事發連命都沒了?」


    「這個我哪裏清楚?」掌櫃的道,「就是方才我說的這些,也都是我旁邊瞅著琢磨出來的,也沒人親口對我說過。」


    「那當初在你那登記過的那些人,名單在哪兒?」


    「沒有。」


    「沒有?」長纓笑了下,「你死到臨頭,都不忘跟我講條件要活命,知道他們賣官這事兒,且還把你拉下了這趟渾水,你有這麽傻,會不給自己留點後路?」


    掌櫃的咬著牙,不吭聲了。


    ……


    兩刻鍾後長纓拿著到手的東西直接上了街頭。


    衙門裏她喚來少擎他們三個,問及這半日情形。


    少擎道:「趙峻差著底下太監幾次在宮禁處來回走動,都沒鑽著什麽空子。」


    長纓點頭,道:「此刻開始務必盯緊高訴明,今夜裏他多半會設法尋吳側妃碰麵,給他個機會,而後你們這樣這樣……」她把方才情形說畢,接著便壓著聲小心吩咐起來。


    少擎答應著,旋即也與程春劉炳商量行事去了。


    長纓看了看手裏名單,再看看天色,而後出了門檻。


    秦陸正與謝蓬議事,聽說沈將軍來了,連忙迎到門下,說:「將軍來的不巧,王爺去工部了。」


    長纓知道楊肅正為開春後朝工部下手做準備,邊說邊進了殿:「無妨,我找你們也是一樣的。」


    屋裏彎腰撐桌翻著卷宗的謝蓬聽到這裏,抬頭道:「什麽事情?」


    「我這裏有份名單,是東宮吳側妃賣官的涉事人,你們五城衙門跟各衙司熟,可否幫我去查查這些人的官職去向。」長纓將帶來的一本藍皮簿子遞給他。


    謝蓬定睛看她半刻,隨後把簿子接過來,那眉頭愈皺愈深,道:「東宮內命婦竟敢賣官?」


    「正是這點蹊蹺,」長纓道:「雖然說都是不入流的官職,但我粗略打探過,涉及的人家中都十分殷實,出得起價錢。


    「你索性再幫我查查這吳側妃的娘家,她沒有父母了,隻有個叔父吳彰在遼東任職,看看她這個叔父是什麽情況?」


    掌櫃的先前交代過,與高訴明接觸的子弟家底都不錯,即表示出得起錢。


    那麽吳側妃冒這麽大風險斂財,多半是急缺錢,但她身在宮中,不大可能有花大錢的地方,而且有到她花大錢的時候,也定然難以瞞得過楊際。


    這麽看來就隻可能是她在遼東任同知的叔父吳彰有問題了。


    吳彰把吳側妃獻給了楊際,自然他也成了楊際的人,遼北物產多,吳彰在那邊很有價值。


    吳側妃的受寵,自然也是因為吳彰的價值,如果說吳彰那邊出了什麽事,吳側妃也是定然不能袖手旁觀的。


    謝蓬顯然已於這剎那間領會了她的意思,轉頭就喚人進來,把事情分別安排了下去。


    「吳彰這邊大約至少要幾日時間,查買官的這批人倒是不出一個時辰就行。你是在這裏等還是?」


    他問。


    長纓手頭沒別的急事,選擇留下來等待。


    謝蓬點點頭,繼續看他的公務。


    太監送來了驅寒湯,長纓喝了兩口,忽然想起來,跟秦陸道:「梁大夫在嗎?我請教他件事。」


    秦陸說著,便出門去招呼人喊梁鳳。


    「你傷都無礙了吧?」謝蓬忽然麵向她。


    長纓側首看過來。


    謝蓬略頓了下,聲音平穩:「上次在擂台上,多虧你了。」


    不管怎麽說,當日的震撼令他對她的印象有了顛覆性的改觀,不管是為她自己也好,是為了楊肅也罷,沒有哪個女人,不,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她那樣。


    楊肅當時缺乏的就是機會和平台,她冒死給他掙來了五城兵馬司,便好比是給強敵圍攻中手無寸鐵的人拋去了利刃。


    是有了她那舉動,才有了他們今日,他必須承認。


    長纓雖說跟謝蓬並沒有過多少直接接觸,但她也能察覺到他從前對她的那份不以為然。


    但也還好,顯然他也並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跟人過不去的人,即便是不以為然,也還是不阻礙他們圍繞在楊肅身邊,並各司其職。


    不過今日他竟會對她直接提及那件事,還是讓她有些意外。


    不過片刻,梁鳳即來了。跟長纓見了禮,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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