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有了顧家,他就該照著從前那般夾著尾巴低調做人,由著顧家出頭,自己且當個便宜太子便是。


    但偏偏他又要倚借顧家防備皇帝廢儲另立,又對顧家並不放心,想要站住陣地以備將來自己皇權獨攬。


    自她沈瓔露麵之後,他就頻頻出手,按捺不住了。


    本就是因利益而聯接起來的關係,顧家對他的心思會不知道麽?


    聯想到之前漕運司裏的內訌,楊際借勢把漕運總督樊信給端了,而放上了自己的人坐鎮,顧家如今的低調就顯得有些耐人尋味,想必也是在等著看他楊際栽跟頭受教訓了。


    所以這兩廂關係並不那麽無懈可擊,可想而知,隻不過利益令他們目前不得不緊密起來。


    那麽,再想到前世裏楊肅回京後把漕運司徹底拿到了手裏,多半也是如今生這般,不動聲色地打點好了,後來才趁虛而入。


    但楊際已經知道楊肅就是霍溶,想必也是知道漕運司之前劉蔚那件事是個坑了。


    霍溶借著盜料案從中挑撥離間,讓楊際誤以為換了自己人頂替了樊信,便贏了一招,結果發現始作俑者竟是楊肅,這口氣未必咽得下。


    近來的頻頻動作,以及這次抬出淩晏來堵淩淵,除去防備淩家因為她而倒向楊肅,以及對於平空冒出的奪嫡對手之外,是以恐怕也還有幾分為當初那悶虧出口氣的意思在內。


    「姑娘!」剛坐下,紫緗進來了:「咱們家胡同裏來了好些人指桑罵槐,在認咱們家門呢!」


    長纓來到前院,透過花窗看去,果然府門前徘徊著好些人,均指著沈家在咒罵著。


    譚奕開門出去驅趕:「官宅門前肆意喧譁,想幹什麽!」


    眾人望著她威嚴神色,怵了怵,回道:「沈長纓害死自己親姑父,哪裏來的臉當朝廷的將軍?她該自刎謝罪!」


    譚奕怒斥:「我們將軍是朝廷欽封的將軍,幾時輪到爾等指手劃腳!這是要造反不成?!」


    門口人愣了下,接而被轟散。


    譚奕回來見長纓站在牆下,要說什麽,被長纓阻止了。


    「不過是些愚民,不必理會。」


    她的官職是兵部定的,將銜是朝廷給的,楊際還沒那個能耐削了她,他目的其實不在她,也不會做出這麽無聊的事。


    說到底令楊際如鯁在喉的是淩淵和楊肅,但他卻不知道,淩家壓根就沒想過要站隊。


    這事弄得除了她耳根子不清靜了些,實際上是帶不來什麽損失的,他唯一激怒的隻會是淩淵,就連楊肅都未必會搭理他。


    既然如此,便先看看淩淵如何決定再說。


    ……


    楊肅得知這件事是長纓與淩淵他們在戲園子回來的翌日。


    漕糧的事完了,他又得開始下一撥。近日與秦陸謝蓬忙著合計五城兵馬司的事,餘事無暇顧及。


    佟琪在他議事的空隙裏把事情報給他,他停筆思索著,沒有立刻答話。


    事情誰幹的顯而易見,楊際惦記著什麽他不管,反正不管怎麽樣他們相互是敵人。


    他隻想著長纓,淩晏這事不解決,長纓這身罵名便永遠也掀不了。


    要解決這事便得證實長纓指證淩晏是淩晏主動授計,但淩家方麵並沒有證據證明她,更加不知道這證據在何處,這又該如何才能證明她清白呢?


    佟琪道:「要不要再著人去外頭放放話?」


    「不必。」楊肅坐起來,「先看看淩淵會怎麽做。」


    楊際出手刁鑽,戲園子裏頌唱淩晏生前事跡,並沒有提到半句長纓的不是,至少百姓看完戲後如何做,跟他可沒有半點幹係。


    甚至連淩家都不能憑這點正麵回應。


    你若正麵回應,那便正中了奸人下懷,反過來站在道德高端指責他不是。


    而他若是出麵幫長纓,也容易讓事情變複雜。


    但楊肅連等了兩日,也沒見淩淵有什麽動靜,而街頭議論愈發熱烈。


    到早朝這日,他早早到了宮中,自淩淵到來起就眼不錯珠地望著他。


    淩淵卻神色如故,依舊冷臉一張進了殿,就連楊際到來時也未曾流露出半點波動。


    楊肅開始凝眉,幾乎要懷疑淩淵是不是真打算認慫?


    照例是輪流議著朝政日常,身旁不遠的淩淵眼觀鼻鼻觀心十分鎮定。


    楊肅開始琢磨倘若淩淵真不應戰,那長纓被楊際整的這一出,他又該怎麽拉她出來為好?


    就覺得身邊有人走出來,而後舉著厚厚一本摺子朗聲朝上:「漕運總督府多年疏忽治下,自總督起至督催,上下各級貪贓枉法官官相護,臣親查證據在此,懇請皇上嚴查!」


    滿殿文武,包括門檻外頭立著的官員們聽聞此言,俱都齊刷刷抬頭望著殿中的淩淵。


    楊肅也驀然頓了一下,看過來。


    漕運總督府為顧家總攬多年,後又在劉蔚事件事被他設計讓楊際撤換了自己人擔任總督,不管怎麽說自皇帝與太子有皇權之爭日起,除去顧家門生及太子擁躉,餘下大臣均以中立之姿臨朝。


    更莫說如朝中幾戶世家,更是輕易不會摻和宮闈之爭。


    楊肅是預想過淩淵會有反擊,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麽樣的雷霆之勢進行反擊!


    他以武寧侯之尊公然出列彈駭,竟是要拿漕運下手直捅東宮的心窩子?


    楊肅扭頭看向側上首立著的楊際,來了點精神。


    楊際眼底有銳光,皆落在擲地有聲的淩淵身上,看模樣確實也沒防著淩淵會來這一出。


    漕運在東宮與顧家手上的事朝野皆心知肚明,但明麵上沒人敢說。


    如今淩淵告的是漕運司,豈非與他抬出淩晏來逼迫他端正立場的手法如出一轍?


    往年彈駭漕運的不過是些不怕死的士子小官,他武寧侯手握兵權,一呼百應,居然以這樣決裂般的方式,拿漕運司的事來與他爭鋒打這場暗戰?


    淩淵奉旨前往南康衛,他手上定然持有漕運司不少罪證!


    前不久才好容易讓他把漕運總督換成了自己人,得知霍溶就是楊肅後,他近日正忙著亡羊補牢生怕楊肅再逮著漏洞。


    淩淵要是此時再告掉幾個官員下來,他豈非功虧一簣?!


    楊際緊擰雙眉,往神情冷峻又沉著自如的淩淵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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