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淵回城先到了桂花胡同,正殺雞的吳媽說長纓到十王府來了。


    他馬不停蹄,又立刻趕往十王府。


    長纓跨出王府大門,一抬頭見到跨下馬來的他,驀然止住萬千心緒。


    想到他也應該知道了真相,便先道:「你怎麽也來了?」


    淩淵望著她青白不定的臉色,也猜到她應該什麽都見識過了。索性看看街頭:「吃飯了嗎?」


    福星樓就在街頭,他知道從前她常跟淩頌他們去附近的那裏吃滷鴨。他不想多問,也不擅長安慰,隻能帶她去吃點喜歡吃的。


    長纓搖搖頭:「沒有,不過吳媽她們在等我。」


    淩淵默了下,終是問道:「他是不是給你難堪?」


    長纓扯了下嘴角:「那倒沒有。就算有難堪也是我自找的,跟楊肅沒關係。」


    「他不是對你隱瞞了身份嗎?還說跟他沒關係?」


    雖然淩淵能夠理解楊肅為什麽隱瞞身份,但如果楊肅能早點把身份告訴她,她今日也就不必難堪。


    「我還沒想那麽多。」


    長纓道。她的確還沒來得及想,等著她理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說完她目光落在他盔甲上,又問:「你覺得我是個狠心的人嗎?」


    這話淩淵接不上來。


    她狠心不是公認的嗎?除去淩晏的事不說,她當年說走就走,三年裏音訊全無。如今回來,也至今不肯踏過淩家門檻。


    不止對淩家狠心,她對徐瀾也狠心,徐瀾與她同袍兩年,細微周到,也沒能捂暖她。


    更別說被她轉身拋下的霍溶——即便他不待見霍溶,但他也能感同身受。


    說起來,他們三個誰都沒在她手下討著什麽便宜。


    可除了他們,她對身邊每一個人好像都還不錯。


    吳媽他們個個都鐵了心似的跟著她,秀秀不惜委身大她一輩的榮胤也要幫她換取一場出城令。紫緗跟著她風裏來雨裏去,死心踏地。


    如果這些都不能說明是她本身的魅力所致,而都隻是出於身為下人的忠心,那麽,少擎和黃績周梁呢?


    所以她究竟算不算狠心的人,他也不知道。


    他吸氣抬頭,目光忽然在她身後門口定了定,隨後又緩慢挪回到她身上:「你後悔跟我回來嗎?」


    長纓凝眉想了下:「仔細想想,後悔也沒有什麽意義吧。


    「其實即便當初我提前知道他是楊肅,選擇跟他回京,有朝一日當他知道我是為什麽會這樣選擇,他也還是不會感到好過。


    「所以問題不在於我跟誰一起回來,而是我對他確實不夠好。」


    換言之,她就算眼下追隨楊肅,為的也是淩家,從情份上說,對楊肅還是不公平。


    即便這次他原諒她了,那下次若她還是要在淩家和他之前做選擇呢?不是她糾結,就是楊肅失望,而不管哪樁,她都不想再看到。


    如此,兩個人還不如就此沒有交集來得好些。


    淩淵默語。


    「那你到底是在做什麽選擇?」他又問。


    長纓頓了一下,笑眯眯沖他道:「我要回去了。吳媽他們等著我。」


    淩淵凝眉,點點頭。


    長纓往前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她是騎馬來的,又快步折回到王府門口,解了赤霞跨上去。


    淩淵望見她來來去去,又沉默了一瞬。


    她從小到大都不是個迷糊的人,但是今日見了那天殺的楊肅,她連騎出來的馬都給忘了。


    ……


    門內角落裏的楊肅收回目光,看看自己這行徑,也禁不住麵紅耳赤。


    她隻當她出盡了醜,卻不知他私下裏早已經醜態畢露。


    他扭頭看看空蕩蕩的門外,回想起淩淵與她那番對話,又沉了口氣。


    原來淩淵還不知道她拋下他是為了淩家,這個人渣!


    長纓回到府裏,吳媽已經把飯做好了。


    她端起碗,扒了幾口,到底在他們的歡聲笑語裏把碗放下,說道:「楊肅就是霍溶。」


    屋裏的熱鬧持續了短暫的時間,接而就戛然而止。


    在場人悉數震驚。


    紫緗瞠目結舌看了長纓一會兒,發出平生對她的第二次疑問:「真的?」


    「真的。」長纓環著雙臂,往椅背上靠了靠,「剛才我在王府裏,跟他碰麵了。」


    屋裏人繼而化成了石雕。


    良久才有黃績道:「那這是不是好事兒啊?晉王是霍溶,那他是咱們姑爺啊!一家人啊!」


    「好什麽事?」紫緗瞪他,「姑娘當初怎麽回來的你忘了?」


    黃績瞅著長纓,便也不吭聲了。


    長纓坐了半日,道:「你們先吃。」


    說完她站起來,起身去了書房。


    案上還擺著她帶去又帶回來的那撂冊子,沉甸甸的,已不記得是幾易其稿之後的成果。


    有實力繼承大統的除去楊際就隻有楊肅,她自然是不會把這些交去給楊際,而楊肅——


    她屈指抵著太陽穴。


    真是滑稽,籌謀來籌謀去,她居然籌謀到了霍溶頭上。


    回想起來,他在湖州被刺殺,當時帶著那樣暴戾的神情回來,是因為的確恨著楊際了。


    還有當時他說要幫著她避開淩淵,答應調他去別的衛所,他的神通廣大,都是因為他身份殊然。


    還有很多很多……


    但他怎麽偏偏是霍溶呢?


    前世裏霍家遭遇橫禍,是在楊肅回京之後的事情,確切地說,是淩家被滅以後的事情。


    淩家被滅的時候楊際已呈弱勢,他一則需要保身,理應分不出心來殺他們,二來又何必殺他們?


    霍家倒了,對楊肅頂多也就是少了筆財力,在朝廷角力上不會給他帶來太多損失。


    就連淩家那樣壓根沒有站過隊的、在處於勝負未分之時都輕易不應該引來殺機的人家,霍家就算是養育過楊肅,也沒有理由令得楊際在那個時候急切地下殺手。


    如果不是楊際,那就更沒有理由了。


    皇帝和楊肅誰會殺霍家?


    霍家一個皇商,能礙著他們什麽?忌憚的話打壓就成了,何必殺戮?


    當然,就算楊肅要殺霍家,跟她本身來說沒有什麽相幹,關鍵是,在霍家倒黴之前,淩家也攤上了謀逆大案而被滅族啊!


    長纓也不能肯定這兩件事有沒有聯繫,但楊肅這邊,為免事態變得更複雜,目前應該擱置下來是肯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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