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溶半眯著眼,臉色有點難看。


    「你們倆幹什麽?」譚紹自卷宗後抬眼看了半日,「吵得來勁了還!要不要我把地盤讓出來,你們吵完了再說?」


    長纓不再吭聲。


    譚紹又發話:「這事就由霍將軍接手。徐將軍在養傷,沈長纓你還是先把手頭差事辦好。」


    長纓抿唇半日,擠出個「是」字。


    霍溶笑起來。


    長纓深吸氣,扭頭看向了別處。


    「對了,還有件事。」譚紹呷了口茶,說道:「昨日我去都司,接到一封軍令,朝中已經派出欽差來南康衛坐鎮了,估摸著還有兩三日就能到。


    「所以現如今咱們也有了後台,碼頭和船塢上的事情你們隻管放心去辦。」


    長纓心念微轉,把臉轉了回來:「欽差?」


    「對,欽差。」譚紹道。


    長纓頓了下:「來的是誰?」


    「目前還不清楚,總之來了就知道了。」


    譚紹舒坦地捧起茶來。


    長纓沉吟。


    之前霍溶似乎也跟她提過一嘴京師會派欽差,她考慮眼下局勢,皇帝就是要派人來大約也不至於把身邊親信派過來。


    想來不過是宮裏抽個太監,再自中軍都督府或者各勛貴手下調個信得過的將領過來坐陣,因此也就未加深想。


    沒想到如今倒成行了,京師裏認識她的人不少,萬一來的那個剛好認得她呢?


    她便又問:「到時候欽差來了,住哪兒?是在衛所設公事房,還是設在府衙?」


    霍溶聞言,瞅了她一眼。


    「你說的這也是個問題。」譚紹雙手合十覆在腹上,「既然是朝廷派來南康衛監督船工的,自然不會那麽快回去。


    「按理該落腳在南康衛,但欽差來頭大,咱們這鎮上也找不出好地兒來招待了,顯然又還不如安頓在城裏。」


    「那就安頓在城裏,顯得咱們有誠意,再說欽差大人長跋涉,哪裏能讓人家隨咱們吃苦?」


    長纓提議。


    隻要不在南康衛落腳,免去了日常接觸的可能,那麽哪怕是熟人,對她來說威脅都不大。


    譚紹對欽差的事情沒有什麽不同意見,再說了幾句,也就打發他們出來了。


    長纓跨出衙署,在門下站定。


    後麵出來的霍溶目不斜視,昂首闊步越過她走向督造司。


    長纓道:「船料被盜的案子明明就是我的份內事,且還是我手下暴露的,霍將軍有什麽理由大包大攬,連讓我插手也不成?」


    碼頭這案子自暴露之初,本就是她轄內事務,哪怕是到如今,案情也不能說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原本她卯足了勁要把這案子破個水落石出,不指望它再添功績,也不能讓它拖後腿。


    但是查到王照和吳蒞這裏的時候,事情變得微妙了,漕運司裏也存在相互陷害,這顯然裏頭大有文章。


    來日樊信還是得敗在五皇子楊肅手上的,她提前打入漕運司,掌握一定的主動,會對將來極其有利。


    霍溶去路被擋,凝眉垂目:「我以為譚將軍已經給出了最合適的決定,沈將軍這是要抗命?」


    長纓凝眸打量他,笑起來:「霍將軍這樣,可真會讓人覺得你是在故意針對我,你是這樣無聊小器的人嗎?」


    霍溶扶劍睥睨,亦揚起唇來:「漕運司這塊骨頭有多難啃沈將軍應該清楚,比起你來我至少多出很多便利。


    「我現在就是把這案子後續讓給沈將軍,憑你一個小小副千戶,你能發揮多大作用?」


    長纓緩吸氣,說道:「我無意跟你爭功,但我必須跟進它。」


    這案子裏霍溶和徐瀾都確實出了不少力,這功勞輪不到她爭。


    可哪怕是她目前沒有能力利用漕運司做些什麽,她至少也要知己知彼。


    霍溶定立半晌,忽然道:「你已經是副千戶,享從五品俸,對於女將來說,能憑自身能力短短時間爬到這個位置,來日隻要不出什麽大的差錯,哪怕光熬資歷也一樣能有不少晉升機會。


    「淩淵手握重權,離京都得經過禦批。他一輩子也不大可能有機會跑來湖州遇見你。


    「你這麽急迫地要立功晉職,顯然是想要爭做鋒芒,這與你想要躲避淩淵求得安穩生活的意願相悖。


    「那現在你說說,你這麽拚著想出頭到底是在想什麽?」


    「這個跟你無關。」


    霍溶臉色冷下:「那就等你覺得有關的時候,再來跟我討差事好了。」


    ……


    長纓鎩羽而歸。


    回到公事房剛坐下,蘇馨容也進來了。


    她一屁股在對麵坐下來:「沈長纓,你好手段啊,就這麽暫代了督造指揮使之職了。


    「老邢老盧資歷比你高出不知多少,你暫代徐將軍職位,不虧心嗎?」


    早上她才到衙署就知道徐瀾昨日裏不光隻傳了長纓一個人去見,而且還把手頭公務也暫時移交給了長纓,一早到如今她臉色就沒順暢過。


    去了趟碼頭回來,見沈長纓在案後頭安然坐著,那一肚子怨氣便就有了主兒。


    無辜被點名的邢沐與盧鑫原本正啪啦啦忙著打算盤,聞言抬頭看了看,對了個眼色道:「蘇將軍言重,我們倆沒有那金剛鑽,不爭那瓷器活。


    「家裏老婆孩子都等著準時下衙回去,擔不起這麽重的職,沈將軍有勇有謀有魄力,徐將軍的決定英明神武。」


    長纓喝了口水,冷眼看向對麵,沒有吭聲。


    漕運司的事務她未曾涉及,對未來的走向掌握不清楚,也導致了近來案情的進展緩慢。


    但明年二月五皇子楊肅就該出現了,她必須在二月之前得到進京的機會,才能得見他。


    可是若不能晉職到參將,撈上個正兒八經的將銜,她也不會有機會獲調進京。


    就是進了京,一個小小的低階將領也不定能見得到楊肅,得到賞識。


    還有八個月,這八個月裏若不能成功晉升為參將,那她就必須要在漕運上做出點成績來。


    可霍溶居然將她排除在外,那不等於把她前進的腳步給阻住了嗎?


    「呀,孫將軍來了……」


    門外傳來的招呼聲打斷了她,她探頭看了看,是衛所裏吏治司下的吏官孫鑒,正往北麵三間督造指揮使公事房走去。


    北麵三間分屬徐瀾和霍溶,李燦與屬將占據著東麵整排的屋子。


    眼下徐瀾在養傷,餘下就隻有先前跟她同在譚紹房裏的霍溶在屋裏了。


    霍溶有人找倒不稀奇,關鍵孫鑒身後還跟著黃慧祺……


    她心念微動,起身走至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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