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蟠而曲,逶迤環形,木梯淩空於上。沿途藤綠鬆青,枝葉蒙翳,雲水平階,泉音上下,與遠處猿啼應和。


    走在上麵,下瞰幽穀疊嶂,平視草木茂盛,上看雲壓眉低。


    “陛下,”


    高力士扶著太上皇,走在木梯上,小心翼翼,提醒道,“慢一點,注意腳下。”


    李隆基不說話,額頭有汗,搖搖晃晃。


    四名侍衛護在身前,以防意外。


    高力士習過武,練過拳,稱得上身輕體健,他猶有餘力,分出神來,對葛道人道,“真君,當時何不讓兵士修建的穩一點,這飄飄搖搖的,怪嚇人的。”


    “嗬嗬,”


    葛道人幹笑幾聲,手按拂塵,麻鞋踏梯,悄無聲息,道,“此地是臨邛道人早早勘察,風水何宜,可同樣的,地勢複雜,兵士們忙著起樓台,布置建築,修建祭壇等等等等,緊趕慢趕,勉勉強強趕完工期,沒有耽誤時辰。其他細節,就顧不上了。”


    葛道人說著自己不相信的話,心裏冷哼一聲,就是故意有這一種的懸空木梯,讓這個垂垂老矣的太上皇慢慢走一走。


    人老了,就會糊塗,要是又累又提心吊膽,更容易分散精力,影響判斷。


    這樣一來,會讓他們計劃更順利。


    “這樣啊,”


    高力士自然想不到葛道人的歹毒心思,他搖搖頭,沒有再說,專心致誌攙扶身前的太上皇,免得踏空。


    至於李隆基,咬緊牙關,半句話沒有,他看四下淩空,雲水平階,枝葉掩映過來,隻覺得雙腿軟綿綿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心跳加速。


    好一會,一行人終於上了祭台,李隆基昏昏沉沉,幾乎要倒在高力士身上了。


    “陛下,”


    臨邛道人連忙迎上來,他一身鶴氅,金衣寬帶,蒼老的麵容,不但不讓人反感,反而是有一種遺世獨立的仙風道骨。


    臨邛道人不疾不徐說話,博帶之上,有金玉經文,講述鼎燒黃芽,玄妙自生。


    “道長,”


    李隆基見到臨邛道人,勉強打起精神,又累又期盼,他睜開眼睛,道,“什麽時候開始?”


    “立刻,馬上,現在。”


    臨邛道人眼神閃爍了一下,用堅定的語氣,道,“就等陛下您了。”


    “好,好,好。”


    李隆基連聲答應,他推開高力士,站直身子,道,“我到了。”


    在此時,葛真君站在祭壇前,石甃垂葉,鬱鬱沉沉,他人在影中,綠雲上衣,雙眉軒起,吩咐身前的道官,道,“施法之時,最忌有人幹擾,你等看守四下,不能放任何一個人上來。”


    葛真君的語氣罕見的嚴厲,目中有鋒利之色,道,“要是誰出了意外,按道錄司天刑執行。”


    “是。”


    道官打了個哆嗦,身為修道之人,他分為明白天刑的可怕,真的是求死不能,甚至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葛道人打發走身前的道官,居高臨下,看了一眼四下,山與水,樓和台,木石對花鳥,等等等等,千姿百態,看上去美輪美奐,實則是他和自家師弟竭盡心思布置的各種禁製法陣,主要以幻陣為主。


    本來要是有大唐的精銳軍隊,多多益善,可用人數優勢,讓大陣運轉更為順利。可惜的是,地下世界氣機偏陰,陰陽對衝,一般的兵士根本撐不住。


    原本修建祭壇,布置大陣,等等等等,已經用了不少兵士,即使是當時堅持輪換,兵士們也是陰氣入體,叫苦連連,支撐不住。


    他們回去後,輕則大病一場,重則一命嗚呼。


    葛道人倒是不在乎兵士們的死活,隻是李隆基到底已是太上皇,能夠調撥的精銳有限,上一批的兵士沒了,就沒有調動的人手了。


    而日月衛的大統領心思莫測,對自己向來不友好,所以到頭來,能夠駐守此地的,隻能夠是自己道錄司的嫡係屬下了。


    “不會有意外。”


    葛道人負手而立,身姿若青鬆,幽寂自然,自己和自家師弟的布置,天衣無縫,沒人知曉,即使是身前最親密的人,都沒有透露。


    唯一可能的變數就是日月衛的大統領了,那個老家夥這麽多年明裏暗裏的調查,自己何嚐不清楚,隻是大唐上下道術精深之輩大多被自己剪除,日月衛的人不懂道術神通,來了也是無頭蒼蠅。


    想到這,葛道人從容一笑,成竹在心,轉身向祭壇走去。


    亭前。


    樹木掩映,蕭疏可愛。


    大竹千百竿,環植於溪前。


    不知名的赤井氤氳,有紅紫雲氣溢出,漸成華蓋,經久不散。


    兩隻白兔從井邊路過,不辨雌雄,大耳朵,紅眼睛,毛如霜雪。


    李嫣發髻挽起,一身武士服,英姿颯爽,她玉手持劍,澄明如秋水,寒光逼人,眼見有兩隻兔子,立刻出劍。


    劍出,劍花躍躍,一分為二,森然冰冷。


    兩聲微不可查的輕響,血跡迸射,兔子被幹脆利索地絞殺。


    隻是奇怪的是,很快的,地上的血跡,連同死去的兔子屍體,憑空消失,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要是普通人在此,見到這一幕恐怕得嚇得魂飛魄散,可李嫣神情不變,習以為常,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知道,眼前的是幻象,正是陣法禁製的照影。


    果不其然,兩個兔子一滅,剛才的小亭,鬆竹,泉水,統統發生變化,有的消失不見,有的變化了方位,令人眼花繚亂。


    “妖道們的花樣真是不少。”


    李嫣抖著眉毛,麵無表情,她隻是想著剛才兔子出現,自言自語地道,“不過禁製法門的運轉的規律越來越清晰,我看你們能堅持多久。”


    她不懂陣法禁製,但憑著耳清目明,觀察入微,以水磨工夫,一點點試探,一點點破壞,一點點推進。


    雖然慢,但步步為營。


    畢竟禁製法陣要變化,需要有人主持,不可避免要消耗法力,而自己已經氣勁入五髒六腑,生生不息,單論持久力和恢複力,要遠遠高於陰神修士的。


    “隻是,”


    李嫣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破陣而出的時間,會不會晚了點?


    雲山道人藏在一山岩後,水浸綠蘿,靜聽泉聲,他戴著高高的帽子,眸子中有奇異的白光,聲音同樣不大,道,“還能再困一段時間。”


    不通道術,不會神通,不辨氣機,不理變化,隻有水磨工夫,慢的像蝸牛一樣。


    這樣下去,拖住對方,沒有任何問題。


    在同時,轉過一穀的李元豐悄然出現,他抬起頭,見到祭壇方向,在觀氣術之下,有不可思議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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