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處處皆地獄。”小和尚雙手合十,喃喃自語,身上竟散發出淡淡的金光,踏過鵲橋,終登重樓。


    一場玉牌中的悲歡離合,竟使得年少的小和尚一朝頓悟,徑自突破了無數修士終生難以進入的重樓境。


    見證了小和尚修為突破的薄唇僧人眼中既有欣慰又有感慨:“八歲的重樓境,嘖嘖,還不算笨,有你師兄我當年的半分風采,哈哈哈。”


    剛破境的小和尚好奇的問道:“師兄,你是幾歲進入的重樓境啊?”


    薄唇僧人飛起一腳,揣在小和尚屁股上:“滾滾滾,哪兒來的那麽多廢話。”


    小和尚揉著被師兄踹過的屁股,破境的欣喜漸漸消散,玉牌中那個叫做紅柚的女子絕望的話語再次浮現出來。


    小和尚悶悶的說道:“師兄,入了重樓境,師父應當會允我出去轉轉了吧,我想去外麵的世界走走,幫一幫如玉牌中女子那樣的可憐人。”


    薄唇僧人搖頭道:“修行九境中,從凝氣,到築基再到鵲橋此三下境修行並不困難,不過是資質好的苗子修行的快一點罷了,而第四境重樓境最看修士天資根骨,根骨俞佳,進入重樓境的年紀越小,往後的修行大道才能行的俞遠,因而無數修士終生卡在鵲橋境,無法進入重樓境。然中三境中,重樓境之上,尚有從火,金丹兩境,就更不必說上三境的元息,神守與化神三境了。”


    看著疑惑不解的小和尚,薄唇僧人摸了摸他的光頭道:“我們的身份在中洲,英梧州與桑胡洲十分敏感,除了我們的大荒與這東洲,憑你現在的境界在其他三洲行走,怕是一不留神就成了那些道門儒家外出曆練弟子的劍下亡魂了。”


    “桓心,莫唬你小師弟。”一位身穿灰袍,白眉長須的老僧不知何時出現在小院中,薄唇僧人縮著脖子喚了聲師父便銷聲匿跡。


    “大道難行,能登上重樓境的修士確實不多,古今,你長大了。”灰袍老僧慈愛的看著小和尚道:“既然想出去走走,便去中洲青水國幫為師帶回一個人吧。”


    ————


    埋葬了紅柚,袁倞帶著袁淑匆匆回宮,隨即孤身一人直向禦書房行去。


    青水國尚水,以青色為尊。


    禦書房中碩大的案幾上擺著高高的幾摞奏章,一位身穿青色龍袍的男子坐在案幾前批閱著奏章,門口忽傳來了內侍的低語與阻攔。


    男子放下手中的奏章,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讓他進來。”


    袁倞大步走進了禦書房,抬頭直視著中年男子,大聲質問道:“為什麽?”


    “這就是你醒來後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嗎?”龍袍男子望著已經長高了許多的白袍少年,幽幽歎道:“你我父子已經六年未在一起說過話了,自打你五歲被應天書院選中,為父就將你立為太子送去了書院,想不到三年前接回來的竟是昏迷不醒的你。”


    “為什麽?”袁倞眼圈微紅,依舊執拗的問道。


    龍袍男子緩緩走近袁倞,這位青水國帝王細細的打量著袁倞,露出一絲慈愛的笑:“我兒長大嘍。”


    “兩年前,在書院和山上的仙師都斷定你無法醒來後,書院便令我速立新儲,我才改立了你二哥袁坤,送他去書院學習。”


    “您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問什麽?問朕為何對災情不聞不問?問朕為何不開倉放糧?問朕為何在暴雨橫行,災民遍地的這半旬裏毫無作為?”


    龍袍男子的聲音中帶著沉痛:“早在大雨發生前半旬有餘,宮裏的仙師就命我務必半旬之內收繳全部稅糧,然而所有稅糧收齊才不過兩天,這場暴雨就開始了。”


    “他們早就知道這半旬暴雨會發生?”袁倞似有些不敢相信,“可他們心裏卻隻想著保證稅糧的收繳?”


    龍袍男子沉重的點了點頭,“交紫石珠的日子就在明天,糧食早就全部用來與南太國交換紫石珠了,現在青水國上上下下的官倉裏連一粒米都沒有。”


    “全國的稅糧都用來換了紫石珠?”袁倞急道,“那麽多救命的糧食就換來了些沒用的破珠子?我們憑什麽每年都要交這麽多紫石珠給宮裏那幾個勞什子仙師?他們何德何能?”


    “袁倞,慎言!”龍袍男子低聲斥道。


    “慎言?我們青水國暴雨橫行之時,他們可曾讓大雨停歇?我們青水國災民遍地時,他們可曾布下恩賜?今年大災,百姓們已經開始人吃人了!這些所謂的仙師卻依舊隻知爬在我們青水國身上飲血食肉,於國毫無一絲作為,我們憑什麽要繼續供養他們!”袁倞厲聲問道。


    龍袍男子長歎了一口氣,“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多年,每年向仙師交紫石珠的傳統已經不知持續了多久,在青水國,不論龍椅上坐的是誰,保證每年的紫石珠交納都是他身為帝王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們中洲大大小小的國家都沒有軍隊,邊境的安穩,國內的穩定都需要仙師們的協助。袁倞,我們沒有拒絕的本錢。”


    “如果,我們自己組建軍隊呢?”袁倞的眼睛亮了起來,“若我們自己的軍隊可以強大到保護邊境的安穩,保護國內的人民,是不是就不再需要仙師了,是不是我們就不用再交這麽多紫石珠了?”


    “那樣,青水國皇族就會換一個新的姓氏了。”龍袍男子自嘲的笑了笑,“你可知我袁氏一族是如何得來的皇位嗎?早在六百多年前,我袁氏也隻是青水國的一支士族,當年青水國遭了蝗災,百姓之淒苦比今日更甚,那時的青水國皇帝宇文昕乃文武雙全之輩,他果斷放棄了收糧與鄰國交換紫石珠,而是開倉放糧,救濟災民,並暗中集結兩萬青壯,希望能與山上仙師有商談之力。”


    龍袍男子閉上雙眼,沉痛道:“然而,山上的仙師可不僅僅是宮裏的那幾位。”


    “可是一場血戰過後,我們青水國輸了?”袁倞緊張的問道。


    “沒有血戰,隻有屠殺。數十位仙師出現在青水國,僅用不到一個時辰,就殺光了我青水國兩萬青壯,宇文皇族上上下下被屠殺殆盡。”


    “應天書院呢?皇儲不都是由書院決定的嗎,宇文皇族出了這麽大的事,應天書院不管嗎?”袁倞急道。


    “書院當然出麵了。”龍袍男子嗤笑道:“書院在兩萬青壯和宇文皇族全部死絕後才遲遲露麵,先是痛罵了宇文昕狼子野心,才招致大禍,隨即便將青水國皇儲的位置交到了我們袁氏手上,並嚴命必須將當年的紫石珠全數交納。”


    “書院定是和那些仙師串通一氣!”袁倞握緊了拳頭。


    “這,便是我袁氏帝王代代相傳的真相,我袁氏祖訓也是由此而生:無論發生什麽事,紫石珠絕對不能少交半顆。”


    龍袍男子直視袁倞的雙眼,“孩子,你明白了嗎?就算我們起身反抗,無非也是落得個全族盡喪的下場,而百姓的生活,依然水深火熱,不會有一絲改變。”


    “我們到底算什麽?”袁倞赤紅著雙眼,“那些仙師們豢養的牲畜嗎?仙師難道不是人嗎?還是說成為了仙師後,人在他們眼中就不再是人了?”


    龍袍男子輕輕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肩膀,“數千年甚至更久以來,仙師與我們的關係一直便是如此,身為人間帝王,我們能做的也隻有服從與忍受罷了。為父知道你從小便無心皇位,而今有幸能夠擺脫王儲身份,離開書院,便去外麵的世界走走吧,若是有幸能拜在哪位仙師門下,將來成為強者,記得回來為我青水國說說話。”


    “孩兒明白,若想擊敗他們,必先走進他們,成為他們,最終,超越他們。”袁倞抹了抹眼睛,露出一抹決然,“到那時,孩兒必定殺盡他們。”


    ————


    夜色朦朧,將大地罩上了一層黑影,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白衣少女正悄悄趴在禦書房的窗下,靜靜的偷聽。


    似是才將將聽了一小會兒,小女孩便滿臉怒色,握緊了拳頭,遠遠跑開。


    禦書房內,龍袍男子還未向白衣少年講述那個六百年前的故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弑神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調獨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調獨彈並收藏弑神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