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c城。


    旅行的最後一天,走到酒店前台辦理退房手續,轉身要走的時候,景衍突然發現手機沒有帶在身上,回過身來,抱歉的向服務員笑了笑,“對不起小姐,我的手機怕是落到房間裏了,現在房卡已經退了,能幫我上去找一下手機嗎?”


    前台小姐認出他是老板的朋友,服務格外殷勤,親自帶著他上樓去找,到1707號房間門口時,門卻是開著的,客房部已經有人過來打掃房間了,前台小姐心裏沉了一下,不知是誰來打掃的,會不會昧了手機,這位客人是不能得罪的。


    景衍倒是沒有她想的多,笑著說,“效率可真快。”


    前台小姐陪笑著,先客人走進房間,想早一步找到打掃房間的人,萬一藏了手機,還有轉圜餘地,一旦跟客人交涉起來的話就麻煩了。


    景衍跟著走了進去,四周望了望,在客廳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機,拿起來一瞧,已經被貼上了失物認領的標簽,注明了時間、房間號和發現人的姓名,一個念上去很上口的清秀名字“林曉”。


    隨即有人從裏間走了出來,是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姑娘,長發挽了起來,一身深藍色的製服,胳膊上搭著剛換下來的床單被罩,意識到房間裏多了兩個人,她轉過頭來望了一眼,白淨的鵝蛋小臉上一雙瑩亮的明眸。


    景衍手裏的手機掉到了地上,表情一滯,失口道:“夏至!”


    女子愣了愣,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嘴唇卻被牙齒咬的泛白了,旋即收回目光,禮貌的向客人躬了躬身,麵對客人呼出的那兩個字卻是充耳不聞,照例從容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了推車裏,淡然的走出門去。


    “夏至!”景衍不死心的回過頭去又喚了一聲,他不覺得自己是認錯了人,她的眼神雖然與從前有所不同,感覺上卻非常熟悉。


    女子推著車繼續向前走,目光微側了側,依舊無動於忠的冷漠著。


    “先生,她叫林曉。”前台小姐解釋道。


    景衍依舊迷茫的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哦,林曉……”


    景衍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個小小的三級城市裏見到夏至,兩年前突然從視野裏消失了的千金小姐,她曾經是眾人眼裏的耀眼星辰,目空一切的高傲公主,她的美麗和光彩令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記憶深刻,她像童話中的白雪公主,高貴文雅而純真。


    而如今卻成了一個低聲下氣的酒店服務員,眼睛裏的鋒茫銳氣被兩年的時間磨得消失殆盡,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真的就是那個她嗎?


    她的出現刺激著他回想起兩年前的那場豪華的婚禮和之後慘烈的車禍。


    明明她是愛溫安旭的,為什麽要從婚禮現場逃走,而為什麽,婚禮上前一刻還人人羨慕的新郎新娘,下一刻都倒在了血泊裏,一個不治身亡,一個暈迷不醒,最後從醫院裏消失,不知去向……


    林曉走進電梯才發現錯坐了客人專用的電梯,服務員不能進來的,先前站在裏麵的客人顯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一直沒有抬頭的玩著自己的手機,她把東西送到了地下室的洗衣房,登記以後,已經快要下班,轉身又去客房部辦公室跟下午班的工作人員做交接工作,直到換完衣服走出酒店後,都覺得像在做夢似的,恍惚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住在公司提供的員工宿舍,一個離酒店不遠的舊小區裏,租了一棟六層的矮樓房,上三層女生宿舍,下三層男生宿舍,有專門的宿舍管理員。


    每層樓隻有三個單位,兩套兩室一廳的,一套三室一廳的,臥室裏當然不會是一個舒服的大床,而是兩個鐵架子床,上下兩個鋪,像上學時的宿舍房,如果不夠住了就加床,剛開始時倒是住得滿滿的,後來就慢慢的都搬走了,林曉住的房間裏原來有四個人,現在除了她以外,隻有一個同事劉娜娟,另外一間房裏有人住卻也沒人住,偶爾回來住幾晚,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出出進進隻能看到個影子。


    林曉回到宿舍裏,覺得異常疲憊,卻又不想靜下來什麽都不做,把包放好以後,就徑直進了廚房,劈裏啪啦的做起飯來。


    “幹嗎呀,幹嗎嗎?”劉娜娟正在睡覺被吵了醒來,穿著睡衣就衝進了廚房,無奈的笑著,“你下班時沒在食堂吃飯嗎,你會做飯,都沒見過你做飯?呃……那菜都不是咱買的,她們回來要說了。”


    林曉不說話,關了火,端出兩盤菜來,倒進了垃圾桶裏。


    “哎,我還沒吃飯呢,真浪費!”


    “不能吃,我把鹽放多了。”一袋子都進去了。


    “算了,我姨媽一會兒來看我,跟她在外麵吃飯。你也一塊兒吧。”


    “不了。”


    林曉在房間裏又呆了三個小時,下樓去外麵吃了飯,才又回來。


    樓道裏非常昏暗,這樣的老式樓房,隻有六層,不會有電梯,裝的是聲控燈,走幾步就要跺一跺腳,每走到這裏時,她都比較戒心,時常有男服務員和保安員趿著拖鞋站在樓道口抽煙,隻穿著背心和大短褲,管理員不讓在房間裏抽煙,他們的鼻子比狗還要靈敏,最大的成就感就是開出罰單讓這些人交錢,另外禁止帶異性過夜,違者不但罰錢還有開除。


    他們用灼灼的目光打量著路過的女生,有時還打口哨,說些輕挑的話,但還不敢胡來。


    劉娜娟和她姨媽比林曉回來的早,這位姨媽顯然要在這裏過夜,宿管倒是在這方麵通情達理,不反對親戚來探望的時候偶爾留宿。


    林曉和劉娜娟都在下鋪住著,上鋪很久沒人住,放著雜貨,姨媽跟劉娜娟擠在一張床上。姨媽和外甥女兩個相談甚歡,正在聊給劉娜娟介紹對象的事情,她們擁有相似的容貌,皮膚黝黑,麵目粗獷,毛孔也比較粗大,不是精致的女人,關鍵是腦子裏裝的一些思想也極為相似,不大能討人好感。


    林曉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又被一股子煙氣熏得頭腦發脹,她之前提醒過劉姨媽宿管不讓在房間裏抽煙,劉姨媽隻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充耳不聞,一邊坐在床上跟劉娜娟說話,一邊把煙灰彈到地上,說話的聲音粗而低沉,像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撥不出來,一字一句憋在鐵盒子裏回出來的餘音。


    “不能幫別人撿襪子,會給自己帶來不好的運氣。”她將劉娜娟的手往旁邊一擋,反而一腳踩到了林曉掉落的襪子上,似乎這麽一踩就會給自己帶來好運氣。


    林曉彎身撿了起來,沒有說話,心裏非常反感。


    劉娜娟笑了笑說,“就是的,不能撿的。”附和著姨媽的話,並不是故意惹林曉生氣,而是像她姨媽解釋的一樣,她們有這麽一個講究,所以希望林曉不要介意,林曉顯然已經介意了,臉色冷淡了許多,把耳機塞到了耳朵裏,轉過頭去聽音樂。


    第二天林曉是晚班,中午正交接時,主管神神秘秘的把她單獨叫出了辦公室,說人事部讓她過去一趟,她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什麽也沒問,放下東西轉身去了7樓的人事部。


    人事部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白襯衫短裙的職業裝,頭發盤了起來,架著一副黑邊眼鏡,細白纖巧的手指將鏡框往上扶了扶,一雙小眼睛透過玻璃鏡片掃過紙上的字跡。


    “林曉,是嗎?”她頭也不抬的問道。


    “是。”林曉點頭。


    “我們剛剛結束了今年的員工資料審核工作,在審核的過程中發現你的身份證和畢業證都存在問題。”


    林曉像被針紮了一下,沉默著不說話,頭低低的。


    人事主任帶著嚴厲的微笑說,“你做何解釋?”


    林曉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什麽時候可以走?”


    她從人事部出來,一個人站著等電梯,腦子裏恍恍惚惚,離開這裏也好,景衍看到她了,不走也是麻煩……可是難道要躲一輩子?有些人不能不見!


    電梯門開了,裏麵有人,是張陌生麵孔,五官分明的俊朗年輕男人,穿著一身西裝,挺撥的身體斜靠在電梯內牆壁上,他的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像閃爍的星光,帶過隨意的目光輕瞥了過來,停留在了她的臉上,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到對方,又同一時間對視了不到一秒,匆匆的移開,錯身而過,換了位置。


    林曉回到宿舍收拾東西,要走了,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從兩年前開始漂泊就如同行屍走肉了,少了心肝。


    東西還沒有收拾好,人事主任又打來了電話,幾句話交待後,林曉有些懵了,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和藹可親,態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聽出林曉似乎不大願意再留時,有些急,又帶了點低聲下氣的懇求,非讓她留下來不可,說之前隻是誤會,公司需要她這種兢兢業業的好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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