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病區裏安靜一片。住院部的病人大多早早吃完了晚飯,有些早睡老年人,這會都已經熄了燈。甘願和趙青青估摸著顧一鳴和顧雙城要說的話不少,所以並沒有急著熱飯,而是在茶水間裏閑聊了幾句。


    趙青青做的晚餐依舊是四菜一湯,反複問著甘願今天中午顧雙城是否滿意,擔心自己的手藝會不對他的胃口。


    甘願安慰她道,“雙城現在還有些抵觸你,但是之後應該會好的。”


    “謝謝你。”趙青青感激地說,又急忙補充,“不光是感謝你為了我做的事,也感謝你為雙城做的這些,你看他出了事,顧家今天才來一個顧一鳴,你曾經做他的小姑媽,一定很照顧他……”


    “哪裏……”想來趙青青還並不知道自己和顧雙城那“複雜”的姑侄感情,她正想著要解釋一下,增加幾分“婆媳”情誼,卻聽見走廊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在地磚上的聲音,響亮而有力,來者應當是個女人,而且情緒不太好。


    趙青青推著輪椅探出茶水間一看,卻隻見一個匆匆而過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對甘願說,“你看著飯菜,我去看看啊。”


    ****


    顧一鳴沉浸在巨大的衝擊中尚未回神,不過這件事論誰聽了都會震驚不已,一個十歲小女孩的謊言,竟然陰差陽錯瞞天過海到如今,弄得顧家雞犬不寧,遺產風波至今未平。


    尤其是這個小女孩,正是顧一鳴心中認定的那個真命天女。


    “路……雅南……是我們的親姑媽?”


    “是的。”顧雙城又一次肯定地回答道。


    “雙城,這、這不可能,這不應該啊……”


    “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想讓你回去告訴爸一聲,叫他重新去做dna鑒定吧。路雅南那次是一時糊塗做了手腳,可眼下她已經承認了,我想應該不會再弄什麽花樣。如果你們還是不放心,大可以不去安仁做。但是記得我說的條件,路雅南誰都不能動。”


    顧雙城提出保路雅南,是出於幾點考量:第一自然是防止唐莉沈豔秋借機死咬著她不放,畢竟她是自己真正的姑媽,拖路雅南下水,對他來說百害而無一利;第二是因為顧氏和安仁的合作,他們放過了路雅南,路家既然那麽寵她自然也不會白白叫顧家吃悶虧;這第三嘛……他想著甘願也應該會認同自己的安排的。


    顧一鳴重重地抓了幾下頭發捶了捶腦袋,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像是失去了羅盤在大海中漂泊的小船,費勁了力氣東搖西晃卻始終找到不方向,他惶恐、焦慮、還有茫然。


    “這不可能啊……”他反反複複就好像隻有這一句話可說了,他知道顧雙城告訴自己的事一定是沒錯的,但是他又實在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我知道你對路雅南……”顧雙城盡力去讓他接受這個不太容易接受的現實,“其實你能想明白的,為什麽路雅南一直那麽堅決地回絕你,因為隻有她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的。”


    顧雙城的一句話,叫他醍醐灌頂,然後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對、對……你說的沒錯,她一直說,除了我誰都可以,就是我不行……原來是這個意思……”


    “所以……”顧雙城抬手想拍拍他的肩頭,畢竟自己獲得了甘願的同時,顧一鳴就是失去了愛路雅南的資格。雖然他不曾得到過路雅南的任何回應,但是愛一個人,往往並不在乎回報,真正的失去也不是得不到愛,而是沒有資格愛。沒有資格去愛你所愛的人,這種感覺顧雙城曾經比誰都深刻地體會過,所以知道顧一鳴此時的痛苦有多大。


    隻是顧雙城的話未說完,病房的門一下被推開,他以為是甘願和趙青青熱飯回來了,卻不想竟是唐莉。


    許久沒見,她此時素著臉,一改往日雍容華貴的模樣,整張臉憔悴不堪。她似乎是卯足了勁要衝過來找顧雙城一較高低,卻不想顧一鳴竟然也在病房,她的眼底明顯地閃現出一抹遲疑。


    顧一鳴抬頭看見了母親,也有幾分吃驚,“媽,你怎麽來了?”父親找自己時是告訴他母親情緒不太對,暫時叫仆人們看著她不許她出門的。


    “一鳴,你怎麽來了?”唐莉尖著嗓子問自己的兒子,她的眼神飄忽不定,看起來精神的確不太穩定,顧雙城下意識有了幾分警覺。


    “我來找雙城談車禍的事。”顧一鳴也看出母親神色不安,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慢慢走近唐莉,“媽,你別擔心,雙城答應了不會告你的……”


    “我不需要他同情!”說到這件事,唐莉就像是被錐子紮了一下,大聲驚叫了起來,“我隻是恨自己沒做得更好,沒把他殺死!”她說著發了瘋地伸手去扯開拎包,顫抖地掏出一瓶液體,“所以,我今天要把我沒做完的事做完!”


    顧一鳴雖不能肯定那液體是什麽,但心裏也猜到了八|九分,急忙就伸手去奪,唐莉不知從哪裏爆發出的力量,一把將顧一鳴推向屋內的茶幾,玻璃茶幾被他那麽大個頭一壓,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你讓開!我要殺了他,然後我去坐牢!你放心,你還是顧氏的繼承人,這一點誰也別想改變!”


    顧雙城此時無法動彈,他想起身避讓,卻發現徒勞無功,猛按護士鈴卻也為時已晚。唐莉的臉上揚起猙獰的笑,她笑得很開心,在她顫抖著雙手舉著的那個瓶子裏,在那搖曳的透明液體裏,她看見了未來,看見了她這麽多年來夢想中的未來:


    在那個未來裏顧一鳴繼承了顧氏,給她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媳婦,就像她當初以唐家大小姐的身份嫁給顧宏傑一樣,那麽的般配登對,然後夫妻倆再為她生下一個聰明機靈的孫子,就像她當初生下一鳴一樣,她說,“這個孩子叫一鳴,一鳴驚人的一鳴……”


    她說,“顧雙城,是你逼我殺你的!”


    工業硫酸的刺鼻氣味在擰開瓶蓋的一瞬間飄散出來,她抬手一揚,卻突然背後被人猛地一撲,她下意識地把手中的瓶子向後一潑,頓時一股白煙騰起,夾雜著皮肉和衣服被灼燒的焦糊味。輪椅上的趙青青全然不顧身上的劇痛,從輪椅上撲下來壓住唐莉,與她扭打作一團,那液體潑灑了一地,兩人就在地上翻滾撕扯。


    作為母親,趙青青私下裏沒少打聽過顧雙城的事,加上連喬又總是在自己麵前說起他,說雙城多麽有本事,看來顧氏是要大變樣了。


    趙青青當年那番鬧騰都沒能進得了顧家,自然是知道唐莉的本事,所以得知顧雙城車禍的事她心下也猜到了,這事十之□是唐莉做的。


    她恨自己無能為力,隻能做一日三餐來照顧兒子,但眼下唐莉卻要當著她的麵下狠手置雙城於死地,她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雙城儼然沒有想到不顧一切衝上來的人會是趙青青,她們扭打中那一地的液體腐蝕著她們的衣物,一點點滲進了皮肉裏,腐蝕皮膚散發出濃烈的二氧化硫的氣味,窒息般的難聞。


    他想過唐莉會為顧一鳴不顧一切,卻沒想過有一天也會有一個人這樣奮不顧身來救自己。


    扶著牆站起來的顧一鳴被玻璃劃得雙手鮮血淋漓,又被眼前扭打作一團的兩人驚呆了,他急忙伸手想拉開她們,可手一觸到她們身上沾染的液體卻是蝕骨鑽心的疼,根本無從下手。


    “快!快去叫人!”顧雙城坐在床上無能為力,隻能催促顧一鳴立刻去叫人。顧一鳴回神衝出門去,卻被一大群不知從何來湧進病房的人推了回來。


    “真的是顧氏董事長夫人!”


    “二少爺!聽說你是被董事長夫人下黑手才會出車禍的嗎?”


    “快看,顧太太是真的來潑硫酸的!”


    “快!快拍下來!”


    顧一鳴急忙去推阻他們,可這些難得有機會拍到這樣勁爆的豪門醜聞的狗仔豈會有什麽職業素養,隻顧著一通猛拍,生怕自己比別人少拍一張。


    床上的顧雙城怒吼一聲,“你們誰再拍一張,我就叫你們的公司就從j市消失,我顧雙城今天敢放出這樣的話,就有能做到的本事。”他的眼底充了血幾乎要染紅那深邃的眼眸,一眼看過來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他的話像一根根釘子,釘在鐵板上,肯定得叫人不敢忤逆。


    “你們要是不信,就試試看!”


    這些狗仔是在晚上接到匿名舉報電話才趕來醫院的,本就不是什麽正規媒體人,也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雜誌報紙公司,如今聽顧雙城這麽說,一下都慌了神,紛紛放下了相機和攝影機,有些膽小的,直接丟了底片離開了。


    “快去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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