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張助理才匆匆趕到大宅,臉色慘白,“二少爺……和大小姐,都沒事……”


    唐莉的心神不寧,顧宏傑自晚飯起就覺得異常了,問她她也不說是什麽事。張助理的一句話叫原本在烹花茶的唐莉猛然手抖,滾燙的茶水潑了自己一身。


    “怎麽回事?”顧宏傑合上手裏的書,起身就問張助理,他目光灼灼,叫人無處躲藏。張助理替唐莉辦這事本就心慌不已,如今被董事長這麽一盯,頓時就慌了神,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開口。


    唐莉自知隻要顧雙城還活著,自己就已經輸了精光,她已然不在乎顧宏傑知道與否了。


    “什麽事?我想弄死那兩個野種,結果失敗了唄。”她語調冷冷,滿臉的不屑,尤其是說“野種”二字時,像是把那兩個字在口中反複嚼碎又唾出來一般嫌惡。


    “說什麽胡話!”明明唐莉在坦白,但顧宏傑顯然不信她說出的話,逼著張助理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唐莉看他臉上的慍怒一點點攀升,然後抬手狠狠地揮了她一巴掌,這個過程是那麽的自然,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隻是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唐莉第一次體會到眼冒金星的感覺,她像是一隻紙鳶,輕輕地飄起,然後摔落在地。


    “唐莉,你真是個瘋子!你在殺人你知道嗎?!你這是在犯罪?!”


    “殺人?”她捂著一點點燙起來的臉頰,嗬嗬地冷笑了起來,“犯罪?瘋子?沒錯,我早就瘋了!當你把那個婊|子生的野種領進家門時我就瘋了!我憑什麽要做一個寬容大度的妻子!我為什麽要對他好,生他的□勾引我的丈夫,他來搶我兒子的財產,從他進門的那天起我就恨不得掐死他!我犯罪?如果我是犯罪,那麽你們這些男人呢?你們在外麵沾花惹草為什麽就不是犯罪?!”


    “你……”顧宏傑勃然大怒,“你不要扯開話題!別以為這樣就能為你的行為脫罪!我告訴你,這件事你自己做你自己擔!雙城要是查到了是你,你也別指望誰會去替你求情!”


    “我才不稀罕求他放過我呢。”唐莉扶著沙發站起來,“他有證據嗎?就算他有證據,把我這個顧氏董事長夫人送進監獄又如何?哈哈哈……你們顧家也會跟著丟人現眼,我要讓你們都丟盡顏麵!”她儼然一副歇斯底裏的瘋癲模樣,反正她數十年的心血已經毀於一旦!那個婊|子沒有進門,卻讓那個野種把顧家翻了天!她還在乎什麽呢?


    ****


    二樓的佛堂裏依稀可以聽見樓下的爭執聲,但沈豔秋還在平靜地敲著木魚。一旁的沈瑜卻心慌意亂,她想起顧雙城對自己說過的話——“但倘若有一天沈家都沒有了說話的位置,那你該往哪站呢?”


    對啊,如果沈家從此落敗,那她……那她這個沈家的千金大小姐怎麽辦?變成曾經的甘願嗎?


    她有些焦躁不安,輕拽了一下沈豔秋,“姑奶奶,姑奶奶……他們沒死!他們沒死怎麽辦?”


    沈豔秋被她扯住手臂不得不停下來,怎麽辦?還能怎麽辦呢?唐莉做事實在不夠利索,可自己畢竟已經老了,還能做什麽呢。歲月是最無情的堅石,把一切利刃都磨得鈍不可用,如果現在還是自己年輕的時候,她沈豔秋絕對不會像唐莉那樣做得如此不幹不淨。


    她是堂堂東南亞沈家的千金,祖父是早期革命黨,後為民主派人士,解放前遷居馬來西亞。那時沈家在華僑中聲望極高,加上財力雄厚,幾乎可以稱霸東南亞。沈豔秋的祖父早期參加革命時受到顧家的大力資助,兩家祖輩便給她和顧懷山結了娃娃親。沈家前任繼承人沈觀華是沈豔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若不是哥哥去世得早,幾個侄子都不成氣,她何至於過了花甲之年還要為娘家的事耗盡心力。


    若不是為了沈家,她早就不會咽下甘霖母女那口氣,幾十年前她就會和顧懷山離婚,顧家的家產很了不得嗎?她沈家千金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她根本不屑於同那種不入流的女人爭搶男人。可是她不能,家族的使命感迫使著沈豔秋維持這樣一段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


    她出身自名門望族,想要維持自己身份的高貴,她就必須要讓沈家永、不、落、敗。


    沈瑜依舊在那裏憤憤不平,“他們為什麽死不掉!姑奶奶,我們再想想辦法啊,沈家、沈家不能就這樣了啊……”


    沈豔秋看了一眼沈瑜,語調裏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若是有本事抓住唐亦天,或許盛世還能幫沈家一把。可如今……你倒還不如甘願和路雅南呢……”


    這話無疑戳傷了沈瑜一直以來的痛處,“憑什麽!她們哪點比我強!韓念就算了,路雅南也罷了,甘願、甘願她算個什麽東西!”沈瑜狠咬著嘴唇,嫣紅的下唇幾欲被咬破,她就是要掉落懸崖,也要找一個墊背的,比她死得還慘!


    沈豔秋笑了笑,“她算是個什麽東西,別人還真不知道呢……隻有你知道,又能如何?”


    *****


    雖然林蓁和路雅南已經提前告知了甘願關於顧雙城的情況,可真的親眼見到他時,甘願的心頭還是止不住地一顫。他頭上的紗布比自己要多得多,左臂厚實的紗布裏還能透出隱隱的暗紅色。


    他極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覆著的被子翹起一角,露出裹著堅硬石膏的左腳。因為車禍和手術失血過多,他此時正在輸血。那觸目驚心的紅色液體一點點流進他的身體裏,可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病房裏對的沙發離床太遠,她拽過一張椅子,坐在他的床邊。拉起他冰涼的手,貼到了自己臉頰上,她歪頭趴在他的床邊,低聲同昏迷中的顧雙城說話,“你才是白癡、傻瓜、大笨蛋……”都已經哮喘發作了,還記得要擋在自己身前。


    當真是踐行了他那天在安仁說過的話——“從今天起,我顧雙城站在她前麵……”


    “你真當自己是神啊。”知道他此時聽不見,她還是自顧地喃喃著,“我欠你這麽多,該怎麽還呢?雙城,你知道嗎,原來我不是我呢,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可笑呢。原來我才是雅南,雅南是我,那時候我失憶了,她就和我互換了身份……”


    “幸好啊,幸好我不是你的小姑媽,這樣我欠你的就能還得清了……不然,下輩子,我還得繼續還。雙城,我好累啊,我已經不想要下輩子了……下輩子我就想是一朵花,一棵樹,一條河,一片雲,不想愛,也不想恨了……所以啊,這輩子我把欠你的,都慢慢還給你,下輩子你就讓我活得自由自在,好嗎?”


    “不好!”男人低沉而渾厚的聲音響起,嚇得甘願打了個激靈,一抬頭就看見了瞪大眼睛看著她的顧二爺——一臉的不爽。


    “吖?”小姑媽驚叫起來,“你醒了?”路雅南不是說他做了大手術還在昏迷麽!按說她都睡了那麽久,他做完手術應該比自己睡得更久一些吧。


    “你當然能睡那麽久……”顧二爺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做了手術,麻藥散了,我想睡也睡不著啊!”麻藥散去後是徹骨鑽心的疼,他覺得屋裏的燈光刺眼極了,所以才一直閉著眼。


    “啊啊啊……那你是一直醒著嗎?”小姑媽紅著臉問道,“那你為什麽一直閉眼裝睡!”


    “疼得不想睜眼……”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嘶嘶地抽著涼氣,“不過被你氣得不行,不得不睜眼。”


    “我哪裏氣你了……”她低下頭替他捋平被子,說話聲音不高,明顯的底氣不足。


    “下輩子叫我放你自由?做夢吧!”顧二爺挑著劍眉一口回絕,“我這輩子都夠坎坷了,下輩子我一定要好好享受!起碼要比現在早幾年就把你吃進肚子裏!”


    “你聽到我說的話啦?”甘願覺得心聲什麽被人聽到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即使是重傷臥床,顧二爺也絲毫不減氣勢,反手一捏,就揪起了她的小下巴,“當然!這種話你就是站在醫院大門口說,我也能聽見!”


    “……”甘願眯眼,起身,往外走。


    “你幹嘛?”


    “去醫院大門啊。”小姑媽一臉的正經嚴肅,“我不信你能聽見!”


    “你、給、我、回、來!”顧二爺惱羞成怒了,竟敢挑釁他的權威,小姑媽真是膽大欠調|教了啊!


    小姑媽嘿嘿地跑回來,“那我下輩子還是被你折磨,可得多慘啊……”


    “笨啊,下輩子可以換你來折磨我唄。”他顯得格外大方,隻要和她在一起,誰折磨誰,一點也不重要。


    甘願看看他現在慘兮兮的模樣,有點不舍,“算了吧,你現在已經夠慘的了。”


    見她心疼自己,顧雙城就別提多爽了,想來小姑媽還是非常在乎自己的,要不也不會去而複返,不過竟反倒連累了她跟著自己一起受了驚嚇。看到她手臂和額頭的傷,顧二爺十二分的不爽,不,是一百二十分的不爽!


    他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滅他全家。


    甘願掀開被子,見他整條左腿都打了石膏,知道他傷得不輕,但也沒法為他分擔痛苦,“現在疼得好點了嗎?”


    其實她陪著自己的這會,比剛才一個人的時候好多了。那會是鑽心的疼,還有鑽心的思念。


    不過逮著這種可以肆意撒嬌的機會,他一定是各種賣力不會錯失良機的,“小姑媽,人家好難受,疼得想死了……”


    “那該怎麽辦啊?”甘願心疼極了,想來自己隻是蹭破了皮都疼,何況他是髕骨開裂動了手術呢!“我去叫醫生來看看啊!”


    顧二爺急忙拽住她,愈發虛弱地哼哼起來,“主要是精神太集中,總是想著疼,要是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就會不那麽疼了……”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她歪頭想了個主意。


    顧二爺搖頭表示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大人是不聽故事,隻辦事的……”


    “辦事?”白癡小姑媽傻掉了,他都躺在床上這副光景了,還有什麽事要辦啊?


    顧二爺意有所指地把目光往自己腰下看了看,又眨巴著眼睛看著小姑媽。甘願順勢一看,頓時漲紅了臉,“顧雙城,你個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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