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大雪,無雪。


    天朗氣清,‘秋池山’上北風淩冽,梁榭站在練武場上迎著朝陽吐納周天。


    隨著這段時間的調養他中的毒和身上的傷已然完全恢複,前些天隨著毒性的日益被他的內力化去他覺得似乎內力較以前行功更快了一絲絲,雖然比起‘天根訣’來說這點內力的增速微不足道,但仍然被他感覺到了,今日毒性完全消失,這種加速增長的感覺卻也隨之消失掉了。


    “原來如此!”梁榭恍然,自語一句,忽然以腳跟為軸身子旋轉坐盤在小腿之上右手反手一記掌刀斬出,刀光堪堪自他頭頂掠過,一人身子微退刀鋒迎上梁榭的手腕,‘叮’地一聲響,飛錐擋住刀鋒一枚銅錢自他袖口飛出飄忽不定襲向來人,來人左手刀鞘急擋,那銅錢受周邊勁風帶動打了半個旋繞過刀鞘襲向來人胸口,來人刀鞘急抖追上銅錢,‘啪’地一聲將其擊落在地。


    “師兄?”梁榭看清來人急忙撤手,將即將打出去的一枚飛錐生生止住。


    邵鳴謙收刀笑道:“師弟進步不小啊,何時又學會了這麽兩招?”


    梁榭道:“那招‘坐盤回首望月’是上次和丁參的弟子李恭武動手時見他使過,便記了下來,暗器是當初在酆大人手下吃了虧看他的秘籍學到的。”


    邵鳴謙笑道:“不錯,不錯,以你現在的刀法和暗器師兄可未必能對付得了了。”


    梁榭道:“若非師兄幫中事務繁忙無暇練功,此刻師兄定然強我百倍。”


    邵鳴謙搖頭道:“不行了,師兄的實力已然受限多年,無論如何努力也提升不大。”


    梁榭道:“以師兄之才若是有足夠的時間練武未必不如‘龍神’。”


    邵鳴謙道:“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一步一個坎兒,隻不過這坎兒不像地下的坎兒,這坎兒抓不住,摸不著,異常難受,天賦機緣到不了可能一輩子也長進不了了。”


    梁榭道:“練一日功力總有一日的增長,長進慢一些罷了,怎會沒有長進?”


    邵鳴謙道:“人無論怎麽練,經脈筋骨氣血總有到頭的時候,一旦筋骨觸頂,功力雖然增長身子卻承受不了,世上像‘不死邪尊’那樣天賦異稟且機緣又極為巧合之人畢竟隻是少數,所以借力尤為重要,懂得借力才有望躋身天下最頂尖的高手,借來的力雖然存在諸多弊端,但隻要自身功力和氣息引動即可,不必完全通過自身經脈筋骨,舉個例子,給你一支箭十歲孩童隻能擲出去十步遠,成人或許可以擲出二十步遠近,力氣大一些的也很難擲到三十步開外,但若有弓,以孩童的弱小亦可輕易勝過力氣大的壯漢,這不是孩子的力氣大了,隻是借了弓弦之助,借力便是要找到那弓弦,然後撥動它,所以懂得借力之人,哪怕功力遜色於對手,也可以取勝。至於在撥動之時是否會傷到自己就看箭矢射向何方了,若是朝天射出去自然難免掉落下來傷到自己。當年的驚虹就是卡在了這一關上,所以一批一批絕頂高手輪番更替,他始終是絕頂中墊底的存在,若無新法突破師兄此生也就止步於此了。”


    梁榭知道大師兄說的是實情,也不抬杠,當下問道:“師兄幾時回來的?”


    邵鳴謙道:“剛回來,看你練功專注試你一試,柳姑娘和張大姐,李大姐做了早飯,咱們邊走邊聊。”


    “好。”


    師兄弟兩人多日不見並肩而行,吃過早飯邵鳴謙將魏先生叫來議事,梁榭將在‘百瑞城’遇到的事詳細述說一遍,邵鳴謙聽到梁榭已為‘百瑞城’分堂的兄弟們報了仇更是欣慰,三人當即去了‘英烈祠’對著已故的兄弟排位再次告慰一番。


    “邵盟主這次去‘大隅天城’有什麽收獲?”從‘英烈祠’出來後,三魏先生率先問道。


    邵鳴謙看了看兩人問道:“不知師弟對曾經盛行的‘長生不老丹’有多少了解?”


    梁榭道:“聽說好多皇帝都在設法煉製,不過好像都沒有成功,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邵鳴謙笑了笑道:“也算是了解吧,當年這‘長生不老丹’也曾在‘大隅天城’盛行過一段時間,為此‘大隅天城’花大力氣聘請高明的郎中和用毒高手,曾專門培養一批專精醫毒的郎中,就為了研發‘長生不老丹’,這一節想必先生也是知道的。”


    魏先生點了點頭道:“不錯,當初天城之中道門林立人人以煉丹為榮,那時候‘大隅天城’還不叫‘大隅天城’。”


    “想不到‘大隅天城’還有這麽瘋狂的時候。”梁榭那日昏迷,未聽到魏先生和郎中的對話,此刻首次聽到頗感意外。


    邵鳴謙指了指前方石階,三人走過去坐在石階之上,魏先生道:“千多年的大派,多少萬人往來,功固然可以蓋世,荒唐也是不少。”


    梁榭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邵鳴謙道:“後來‘大隅天城’發現無論醫道毒道如何精湛都無法煉出‘長生不老丹’來,隻因有一個難題解決不了。”


    “什麽難題?”梁榭問道。


    魏先生道:“變化。是人就要呼吸,就要吃喝拉撒,受了傷能自愈,小孩能長大,人之身體自始至終都在變化,實際上不止是人,世間萬物都在不斷變化之中,所以世間萬物都有其壽命,一歲十歲萬歲億歲萬億歲不管多久終歸都有盡頭,隻不過有的壽命長有的壽命短有的東西能知道其壽命有的不太理解罷了,但隻要阻止不了變化永遠無法長生,可惜變化是無法阻止的,換句話說一旦阻止了變化,這個人這件東西也便失去了生命,甚至完全不存在了。理論上講,應該變化相對慢的東西壽命更長,比如人,天天疾行百裏往往不如行動慢吞吞的人壽命更長,這可能也是很多習武之人短命的原因,人其實是可以長壽的,但十分有限,若在長壽的前提下還想角逐天下頂尖高手之列其難度更要難上加難,往往取決於先天之氣旺盛之人才可,普通人得一樣必損一樣,可惜對於‘大隅天城’的人來說命可以短,但實力決不能差,當時的天君發現這個殘酷的現實後便不再投入‘長生不老丹’的煉製,轉而另外尋找方法。”


    邵鳴謙道:“這個方法便是以新換舊不斷重生?”


    魏先生道:“正是,這個辦法從提出到現在一直在改善,這一套東西我們通常稱之為《造化天書》,‘大造化神通’便是其中主要部分,此理論問世後,‘大隅天城’的‘武神’、‘武聖’、‘武狂’率領‘山宗’武部兩千多名頂尖高手和創始人傾盡全力試驗和研究,終於略有所成,《造化天書》的進展使得原本煉製‘長生不老丹’的所有人都失去金錢的支持,過了幾年,長老會全體決定放棄‘長生不老丹’的煉製,一切關於‘長生不老丹’煉製所需的金錢和藥材全部停止供應,這一來所有參與煉丹的分支門派都受到重創,有的聽從長老會的安排歸入其他派別門下,有的則一怒出走,在江湖上另立山頭重開一派繼續煉丹。”


    邵鳴謙點了點頭道:“先生可知這些門派如今怎樣了?”


    魏先生一愣,道:“那些門派大都以失敗消亡告終,至於如今還剩下哪些則不得而知了,或許有幸存的,不過想必也改換了名字。”


    邵鳴謙道:“先生可聽過‘神火宗’?”


    魏先生沉吟片刻道:“好像是幾百年前脫離‘大隅天城’之後自立的宗派,脫離天城後越來越偏激,後來好像因剖腹殺嬰盜取紫河車入藥煉丹招致天城怒火,記得‘雷宗’有一次派了‘無妄(泥雷部)’、‘頤(驚魄部)’、‘噬嗑(霹靂部)’、‘屯(雲雷部)’四部高手一同行動,批捕、審問、斷獄、行刑四個步驟一氣嗬成,一天內徹底滅了一個宗派,好像就是叫什麽火的宗派,邵盟主這麽問莫非這‘神火宗’依然存活於世?”


    邵鳴謙道:“這倒沒有,不過當時‘神火宗’有三大丹方,其中一個卻與現今的某些情況極為相似。”


    梁榭聽到這兒有些不解的問道:“師兄,紫河車是什麽?”


    邵鳴謙一道:“女人生孩子時的胞衣,據說是補藥聖品極為珍貴,具體咱也沒吃過不知道效果如何,不過不論怎樣珍貴這剖腹殺嬰一項已足夠死上幾回了。”


    “三大丹方?”魏先生一時陷入沉思,這段曆史過了數百年,他平時對這些又全無興趣問及丹方他自然不知道。


    梁榭想起‘百瑞城’被剜心死去的‘揚刀盟’兄弟忽然心中一動,問道:“師兄說的丹方莫非和取人心髒有關?”


    邵鳴謙點了點頭,神色黯然道:“‘神火宗’三大丹方,以紫河車入藥之方據說可以重奪先天之氣,以心髒入藥之方據說可固後天之本不但能夠護身避毒更可加快功力修煉,第三個丹方據說可以有機會融合先天後天之氣,一旦先天後天之氣融合成功便有機會遁入‘神給’之境,屆時將有極大的機會白日飛升,成就不老不死法力無邊的仙體。”


    魏先生臉上驚色一閃即逝,神情有些淡漠道:“這些邵盟主想必是翻閱了天城秘藏的卷宗才得知的武林舊事吧,想不到‘女媧’竟會如此大度。”


    邵鳴謙道:“正是,在下整整翻閱了八天的時間才找到與挖心相關的記載,結合現今發生的事兩者恐有關聯。”


    梁榭道:“師兄,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前些天我與‘神子’交手,‘神子’身上流出來的血是藍色的,與當初‘霸公’身上流的血的顏色相同,這‘神子’很可能便是‘不死邪尊’或是與‘不死邪尊’相關之人,而且我在中了萬魔劫的毒之後,在運功化解毒性時功力增加有所加快。”


    魏先生神色一斂,道:“那日我與蔡神醫也談過此事,當時蔡神醫懷疑梁大俠中的毒與‘長生不老丹’的丹方有關,看來這便是邵盟主所說‘神火宗’的那份丹方無疑了。”


    邵鳴謙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從懷裏掏出闇給他的那封信箋遞給了魏先生,魏先生看完遞給了梁榭,待兩人看罷邵鳴謙這才道:“酆大人與闇的推測與我們所得到的信息一致,當初‘不死邪尊’中了兵綦印的‘九蠽噬功散’後來京城一戰之時鐵衣曾與之交手,據說功力不減反增,當時猜測他以‘不死邪功’轉化了‘九蠽噬功散’的毒,增強了功力,如今從酆大人的這封信來看,‘神贖教’核心教眾的功力都在突飛猛進,看來是將此法改良推廣了。”


    魏先生點頭道:“想必如此,酆無常學自‘天虎道長’,醫術不見得高明,眼光必然不差,他推論‘不死邪尊’去‘萬毒宗’便是為了讓‘萬毒宗’改良‘九蠽噬功散’的毒性為了提升功力,酆無常在丹丸中還發現‘九蠽噬功散’之外的不同種的紅色‘九蠽毒蟲’,懷疑與黑蟻‘貪翅’之中的是同類。”


    邵鳴謙點頭道:“以心血入丹激活丹藥飼養毒蟲,毒蟲成蟲後又受限於金丹之內,由於其貪吃之性吞噬了丹藥中混著‘九蠽噬功散’之毒的心血,吞噬噬功散毒藥的毒蟲再經心血喂飽後便會麻痹一段時間,而‘九蠽噬功散’經由毒蟲過體藥性也要舒緩許多,吞入腹中後這時金丹首先發揮作用護住髒器減緩毒性發作,然後加快功法運轉,抵抗毒性,再一絲絲抽絲剝繭般吸納,結合‘大隅天城’所得和酆大人的猜測大體應當如此。”


    魏先生道:“即便小有漏誤,對方提升功力的目的是不會錯的,想不到當年殘忍之極卻收效甚微的丹藥經過這一番融合改變竟有如此奇效,當真料之不及。”


    邵鳴謙道:“自‘大隅天城’一行得知,丹方應與‘不老仙門’有些關聯,巧在‘不老仙門’於數年前有過一番爭鬥換了門主,這些倒也都能對得上。”


    魏先生道:“如此巧合的一些事湊在一起,我們直至今日才發現對方的毛病算得上後知後覺。”


    邵鳴謙歎道:“大家飯都吃不飽,又怎有心思關心其他,我倒是比較好奇,能融合丹藥毒蟲的這位究竟會是何等神通廣大的人物。”


    “要精於丹道又要精於用毒還要精通蠱術武功,當今未曾聽說這等人物,許是這幾年新出的天才吧......”魏先生話說了一半突然神色一變似是想起什麽大事一半,喃喃自語道:“難道說與當年那件事有關?”


    “先生指的是......?”邵鳴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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