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


    天,寒。


    風,緊。


    屋,小。


    一間老舊的土屋,土屋內陳設極為簡陋,隻有土炕和火爐,火爐前一條漢子坐在小板凳上,漢子手裏拿著酒壺,卻未曾喝酒。炕上躺著一個人,那人沉沉睡去,沒有發出半點響聲,屋裏沒有點燈,看不清炕上那人的麵貌,看輪廓似是男子。


    火爐燒的通紅,火光一閃一閃照著漢子的臉龐,漢子那並不蒼老的臉龐上皺紋清晰可見,反倒顯得有些蒼涼,漢子握緊手中的酒壺朝著炕上之人看了一眼舉壺就唇重重喝了一口,爐火更加旺了,通紅的鐵爐發出幽暗的光芒照的半個屋子忽明忽暗,照的牆角幾節短棍和一柄刀泛起淡淡的紅光,照的一個地下一個木盆裏的不知什麽顏色的液體詭異非常。


    “咳.....咳......咳咳......。”炕上之人發出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漢子神色一緊,那咳嗽聲卻又住了,過了半晌再次咳了起來,漢子將酒壺放在地下,走近炕前看了一眼,卻見炕上之人慢慢的翻了半個身卻沒能翻過去,漢子正要幫忙,炕上之人囈語幾句又沉沉睡去,漢子不便打擾,重新坐回爐子前的板凳上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


    夜更靜,爐子漸漸暗淡了下來,漢子彎腰拾起地上的兩塊碳重新添上,時間一刻一刻流逝,爐火再暗屋裏又蔓延起一股寒意,漢子再度加火添碳。


    ‘高高鳴~~~~~’一聲雞鳴警醒了發呆的漢子,漢子打了個激靈,窗欞紙發灰,不知何時天色已亮了。


    ‘吱呀’,木門晃晃悠悠打開,一位老道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低聲問道:“還沒醒麽?”


    漢子搖了搖頭,老道問道:“昨夜吐了幾回,拉了幾回肚子?”


    漢子道:“拉了兩回,吐了五次,寅時以後這才消停。”


    老道嗅了嗅屋中的氣味,湊過去看了一眼木盆裏綠中透紅,紅裏透黑的液體搖了搖頭,漢子神色一變,急忙起身問道:“道長,他還有救麽?”


    “一會兒灌了藥看看,扛過今晚或許還有救,唉,要是無常無傷憑他的功力應該有救,現在難說了。”


    老道拍了拍漢子的肩回道,漢子慢慢坐下,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老道長歎一聲轉身出門。過了一會兒,一個七十來歲的老婆子顫顫巍巍推門進來,老婆子手裏端著一碗藥,碗裏有一個小勺,漢子忙起身接過,用手指量了量湯藥的溫度走過去一手將炕上之人小心扶起,讓其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後騰出手來,一手掐開那人的嘴,一手用勺子舀了一勺湯藥就著那人的嘴慢慢喂了進去,湯藥一邊喂一邊流,沒幾下嗆得那人連連咳嗽,湯藥噴的到處都是,漢子忙將藥碗放下,連連在那人背後敲打幾下,這才慢慢止住咳聲。


    “你們男人就是不會伺候人,還是大娘喂他吧。”老婆子走過來,接過勺子,舀了半勺順著那人舌頭慢慢順了進去,這回,那人自然呼吸打著咯上氣不接下氣終於還是將藥喝了進去,老婆子等了一會兒又舀了半勺湯藥慢慢順了進去。一碗湯藥,費了好半天勁這才總算喂完。


    老婆子和那漢子喂那人喝過了藥,老道再次過來替換了漢子,漢子和老婆子出屋吃飯休息,還沒等老道坐下,炕上那人‘咕嚕咕嚕’口如湧泉,半開著口,湯藥盡數從口中,鼻中湧了出來,老道怕他嗆著,急忙扳過了身子,讓他吐在地下,可惜剛剛喂進去的湯藥十之八九又全都吐了。


    老道無奈的搖了搖頭,燒旺火爐,扶那人坐起,把被子掀開,那人赤條條一絲不掛呈現在老道麵前。寬闊的脊背,健朗的肌肉,這病的不醒人事的家夥體態竟格外健碩,隻是這看似健朗的身子下布滿了青一塊,綠一塊,紅一塊,黑一塊的斑斑點點,那些顏色各異的斑點緩緩向外流著膿液,汁水,陣陣惡臭熏得人頭暈眼花,老道皺了皺眉,拿起一塊手帕慢慢擦拭,手帕拂過,原本白淨的手帕登時如同蘸滿了泥漿臭水,老道再拿出一塊手帕擦拭一遍,那人身子上的濃汁被擦拭幹淨。


    老道丟下手帕伸指在一個紅色斑點上按了按,紅色的斑點上立刻沁出絲絲血跡,那人的肌肉抽搐了兩下,老道再拿出手帕擦了擦,然後伸手在另一個紅色斑點上擠按,紅色斑擠按完畢老道又開始擠按青色斑點,這一按那青色斑點立刻破裂,從破口處登時湧現出一股青紫色的濃水,老道擠了幾下,那濃水漸漸變稀,眼色微微有些泛紅,老道這才移開手指擠向另外一個青色斑點,待擠完青色斑點已快到了午時,老道淨了淨手擦了擦汗稍微歇了片刻又向著那人身上的綠色斑點擠去,從破口處綠色的粘稠的拔絲的如同漿糊一般的濃汁緩緩流淌而出,老道擠得幾下,直到濃汁漸淡,由綠轉為黃綠這才住手。


    綠色斑點擠完之後老道略一猶豫,伸指在黑色半點上輕輕按了一按,這一指老道並未用多大力氣,然而‘噗’地一聲響,指頭戳破黑斑,深陷肉中,從那黑斑之中順著老道的手指流出一股濃黑如墨的黑水來,那黑水散發著死臭的味道,竟與另外三種斑點中流出的汁水完全不同,老道縮回手指擦了擦,一時間犯了難。


    ‘吱呀’一聲,門晃晃悠悠打開,一人一身黑衣優哉遊哉走了進來。老道看見來人,麵露喜色,道:“無常,你來的正好,這種情況你看看有沒有辦法?”這人正是酆無常,那老道自然就是‘天虎道人’了,而炕上躺著人事不省的則是梁榭,昨夜照料梁榭的漢子則是鬱棲柏。


    酆無常道:“老家夥,你這明擺著是欺負瞎子。”


    天虎眼一瞪,喊道:“叫你看你就看,人都快死了還廢什麽話?”


    “好!”酆無常慢悠悠答了一句,湊近了這才隱約看清,他伸指在黑斑上摸了幾下,黑斑‘噗’的一下破碎。


    酆無常收指道:“唐賢的‘蝕髓針’尋血透脈,專破人體經絡,中招者不但受傷,更頭疼的是破壞人體的自愈能力,佐以微量砒霜便能致人死地,破血,截脈,下毒一針三絕,可謂陰毒非常,老家夥,你中了針當即能夠迅速痊愈一者是你武功底子好,二者是你精通醫術,三者也是因為你隻中了一針,傷的不重,像他這種實在要難上千倍。”


    天虎道:“廢話,這老子知道,說點有用的。”


    酆無常道:“這門法一針三絕,所以中招者皮膚會呈現翠綠,青墨,赤紅三色斑點,經脈受損不太嚴重的則是黃綠,紫青,小紅三色,這小子身上這黑色斑點是哪來的?”


    天虎怒道:“明知故問,行針不過血,經脈阻斷,藥石不達髒腑,血脈難以暢通,斑點轉成了黑色,針灸下去,湯藥喝了,擠出毒血能夠稍好一會,過不多時又恢複成原樣,再過幾天都他娘的轉成黑的,人就化成黑水了。”


    酆無常道:“別急,小皇帝和邵盟主去搜羅藥材了,我讓人從妓院請的姑娘剛才也到了。”


    天虎大怒道:“喝了就吐藥材再好他娘有個屁用,還有你叫妓院的女人來做什麽?”


    酆無常道:“妓院的女人服侍人拿手啊,老家夥,你不打算剜了毒肉讓他重長試試?到時候他這光著身子是你伺候還是我伺候?你要好這一口就當我沒說,反正男人的身子看多了我是會吐。”


    天虎道:“說的輕巧,他身子虛弱,剜了肉耗了血,裏邊的皮肉見了髒物再大片大片腐爛隻有死的更快。”


    酆無常道:“這點膽子能幹成個屁事,反正是個死,剜了再說,尋點烈酒噴上,煮好了藥泡到木桶裏把人往裏一丟,願意死就死去,不願意死就活過來,誰規定的受什麽傷染什麽病就必須死?以前得個天花非死不可,自從那個啥道士來著研究出個種痘的辦法,現在天花算個屁。”


    天虎叱罵道:“沒大沒小的東西,什麽叫那個啥道士,那是你師祖。”


    酆無常忙道:“好......好......,師祖師祖,那這小子你打算......?”


    天虎道:“取刀去。”


    酆無常一轉身晃悠出去,再回來時除了手裏拿著幾把刀之外身後還跟著兩個女子,這兩女子長得有點......,一人手中捧著一條白布一盞油燈,一人手中拿著一壺烈酒,酆無常令兩女將烈酒白布遞過去,天虎接過,酆無常向兩女安頓一番自顧離去,兩女一人幫著扶住梁榭,天虎小刀飛轉,一次次刺入梁榭身上的黑斑之中,迅速一剜,離刀時腐肉盡去,另一女先用手帕擦掉髒物黑水,再用烈酒噴洗傷口,三人忙乎半個時辰方才將黑斑盡數剜去,這期間梁榭卻始終未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山易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昆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昆侖並收藏江山易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