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六龍幫’中幫主的房間內依然亮著燈,‘龍神’沒有睡,房間裏沒有旁人,隻有他獨自一人喝著茶。金黃色的茶湯倒入天青色的汝窯(仿)杯中淡化了鮮豔增添了平凡,這一份平凡顯得更加自然,更加平和而溫潤,‘龍神’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然後一飲而盡,跟著閉上眼睛神態十分享受,一杯盡,‘龍神’又倒了一杯再次飲盡。


    “幫主!”一個中年男子在門外垂首。


    “是中露啊,進來吧。”男子正是歐陽中露。


    歐陽中露進屋。


    “坐。”‘龍神’讓道。


    歐陽中露沒有坐。


    “兄弟們有沒有死傷?”


    “以眾淩寡突施偷襲又是各個擊破,我方隻重傷六人,輕傷三十一人,沒有陣亡的兄弟,目前均已止血包紮”歐陽中露道。


    “好。”‘龍神’點了點頭,滿飲杯中茶。


    “幽帆已經接回來了,除了他之外熾日,冰月等人全部陣亡,‘破甲神鋒’也已被奪。”歐陽中露道。


    “這筆賬暫且記下,幽帆傷勢如何?”‘龍神’問道。


    “眼下幽帆正由他的女徒弟譚輝貞照顧,他受傷不算太重,將養幾日應無大礙。”


    “知道動手的是誰麽?”‘龍神’問道。


    “‘內督府’的老虎,七豹,武經國的護衛‘四耳老人’還有‘龍禁衛’的趙硎。”


    ‘龍神’點了點頭道:“這些人聯手幽帆他們敗的不冤。”


    “我這就帶兄弟去找他們算賬。”歐陽中露道。


    “夜深了,早點回去歇著吧,京城之內暫時還不能公然動手,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幽帆。”


    歐陽中露沒有動,‘龍神’又飲了一杯茶,看歐陽中露還是沒動。


    “沒想好的事我習慣先放一放,睡一覺起來或許便有了好辦法。”‘龍神’道。


    歐陽中露依舊沒有動。


    ‘龍神’淡淡一笑,沒去理會他,自顧又飲了一杯茶,歐陽中露仍然沒有動,他看著‘龍神’,眼神空洞而呆滯,仿佛看著十幾裏外的東西。一壺水很快喝盡,‘龍神’控了控杯中的茶底,緩緩將茶杯放起,回頭看著了歐陽中露的雙眼,那是一雙滿帶滄桑的眼睛,他的眼中似乎沒有彩色,也沒有黑白,有的隻是模糊不清的灰色,暗淡,沉重。


    “唉~~~~~”‘龍神’歎了一口氣。


    歐陽中露終於笑了笑,這一笑竟是異常慘淡,然後他緩緩地,重重地跪了下去。“幫主,內奸......屬下查到了......。”


    ‘龍神’毫不意外點了點頭道:“起來吧。”


    “幫主!”歐陽中露卻未起身。


    “起來說話。”‘龍神’道,歐陽中露起身,‘龍神’又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派你去查內奸?”


    歐陽中露道:“幫主是在顧全屬下的臉麵,屬下魯鈍直到今日才得知幫主用心......我會親手除掉他不叫幫主為難。”


    ‘龍神’搖了搖頭伸手取過麵前的紫砂壺,將舊茶葉倒掉換上新茶葉,然後將水壺灌滿了水,水經手而沸,‘龍神’往紫砂壺裏注入了多半壺水,洗茶一遍倒掉,又衝泡了一壺這才不疾不徐地道:“婁小樓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歐陽中露回道:“婁小樓,年二十四,衛辭筠得力助手,‘棲鳳樓’所屬‘蒲花院’樓主,亦是七大樓主之首,相貌姣好,武功不俗,性格多變,麵善心冷,尤擅媚術,傳聞其有磨鏡之好。”


    ‘龍神’點了點頭道:“給你當兒媳婦你可願意?”


    歐陽中露一愣,他萬萬沒想到‘龍神’竟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愣了愣道:“犬子的罪便是死一萬次也不算多。”


    ‘龍神’淡淡笑了笑道:“沒那麽嚴重,有老爺子的先例,我豈能厚此薄彼?”


    歐陽中露道:“不敢與老爺子相比。”


    ‘龍神’道:“你隻說這門婚事願意或不願意,其他的事無需理會。”


    歐陽中露衣袖顫了顫,一張滿是滄桑的臉上多了一絲欣慰之色,空洞而沒有色彩的眼中竟有淚水在打轉,他狠狠地,結結實實地在地下磕了一個響頭,道:“但憑幫主做主。”


    ‘龍神’一笑道:“看來是閑不下了,明天一早我替你去提親,幽帆那我們晚一些再去。”


    歐陽中露再次叩頭道:“幫主的好意中露領受,他犯了幫規害死熾日,冰月等兄弟,害得幽帆差點喪命死有餘辜......我......”他說到個我字卻卡住了,沒能再說下去。


    ‘龍神’道:“若要依照幫規處置又何必叫你去查?何況向妻兒家人吐露幫中秘密雖也是重罪尚不至死,這麽做並不違反幫規。”


    “幫主!”歐陽中露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


    ‘龍神’歎了一口氣道:“你我兄弟多年肝膽相照,‘六龍幫’能有今日更有你的功勞,我已無子於公於私我不能讓你也絕了後,何況處置了他也救不回死去的兄弟。”


    歐陽中露無言,隻有再度叩頭。


    “起來坐吧,光顧著說話,這壺茶可泡壞了。”‘龍神’笑道。


    歐陽中露這才起身坐在‘龍神’對麵,‘龍神’重新洗了杯子斟上茶,不再發一言隻是在深夜中靜坐飲茶,歐陽中露陪著‘龍神’一杯一杯喝著。


    清晨,無風。紅日初升,陽光清澈灑滿大地,多了一分明亮也顯得京城的冬天更加幹冷。街邊的早店鋪早已開了門,有的點起爐子架起油鍋炸著油條,有的在店門前煮一鍋茶葉蛋有的則是架一口大鍋煮著一碗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各家各店坐著轎夫,車夫,苦力,貨郎等各式各樣的窮苦百姓,店鋪都比較小,往往三五個人便坐滿了一屋,於是有的人便坐在外邊的長條板凳上懂得瑟瑟發抖等著這一口吃的,店主們猶嫌人少高聲吆喝著買賣。


    一個中年人自街邊走來,與店家們的忙碌和客人們凍得縮成一團的模樣不同,中年人穿的頗為單薄卻是半點不畏嚴寒,麵帶著笑容閑庭信步氣定神閑般走來,不時與周邊店家們打著招呼。


    “龍幫主早,現炸的餜子又香又脆龍幫主來兩根兒?”賣油條的老頭看到中年人吆喝著道,那中年人正是‘龍神’。


    “李叔生意興隆,今兒先不吃了。”‘龍神’笑道。


    “李老頭,大清早的誰吃那麽油膩的東西?這天寒地凍的吃碗熱乎的麵可有多好,龍幫主,來,嬸兒請你吃碗羊肉麵驅驅寒氣。”賣麵的大嬸向‘龍神’熱情招呼道。


    “多謝張嬸,改天定當嚐嚐張嬸的手藝。”‘龍神’抱拳笑道。


    “小龍,晚上過來殺兩把,昨兒個我剛買了上好的高碎可香著呢,我沒舍得喝完就等你來嚐嚐。”生意頗為冷清賣豆汁兒的老頭看到‘龍神’老遠便喊道。


    “老趙頭,人家龍幫主自己就是開茶莊的什麽好茶沒有?會稀罕你的茶葉末子?你還是好好做你的豆汁兒吧。”一家包子鋪掌櫃笑道。


    趙老頭也覺得失言,頗有些不好意思,‘龍神’卻不以為意笑道:“趙叔棋下得好,泡茶的手藝更好,我那些茶葉怎麽泡也不及趙叔泡出來的香,今晚又少不了麻煩趙叔了。”


    趙老頭大喜道:“哪兒的話,我老伴去得早三個兒子也都死在了‘金騎’手中,如今天天進進出出的就我老漢一個人,你要不嫌清苦常住我家才好。”


    ‘龍神’笑道:“那以後我要多叨擾趙叔了。”


    “好,好,晚上早點來,叔給你烙餅吃。”


    “一定一定。”‘龍神’笑著跟各家店主,客人們打著招呼漸漸走過了長街來到另一條街道,轉過街道與之相接的是一條並不算寬闊卻異常繁華的街道,街道不長,兩旁樓宇林立,一座座張燈掛彩,雕琢屋簷彩繪門簾連匾額上的字都極為考究,一層層輕幔遮掩,珠簾半卷戶牖微開每一戶中都透出正在忙碌洗漱的妙齡女子,隔著窗戶偶爾能在幾間房屋中看到幾縷若隱若現的春光,一陣陣脂粉的香氣布滿了整條街,這番景象在冬天清冷的早晨倒給京城添了幾分暖氣。再往裏走,幾處樓院越發高大,更加講究,環境更為幽靜,樓外的裝點也不再那般露骨,反倒多了幾分收斂的氣息,‘龍神’負手而行在一處規模最大裝點古樸雅致最為考究的樓群之間停了下來,然後選準正門邁步進入,那門頭上掛著的一塊匾上正寫著‘棲鳳樓’三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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