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原路返回,任嘉嫻一句話也沒有說,梁榭也一句話沒說,任驍看著姐姐的臉色實在別扭,跳下馬車自己走了。馬車停在梁榭之前的住處,任嘉嫻自顧下了馬車,房門尚未上鎖,任嘉嫻推門而入,梁榭正要跟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梁榭一下子愣住了,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名‘玄衣衛’怕梁榭麵子無光,趕緊打圓場道:“執事莫在意,走出去再折回來換誰也會不高興,這也是夫人大度,換我那婆娘早跟我鬧騰開了,女人嘛總愛使個小性子回頭好好哄哄就好了。”


    “謝謝。”梁榭苦笑一聲,他知道‘玄衣衛’中絕大多數都沒有家室。


    “我的那位朋友在哪?”


    “梁執事隨我來。”‘玄衣衛’招呼一聲將梁榭領到柳十一的住處,敲開門,柳十一讓進梁榭,‘玄衣衛’轉身離去。屋子依舊收拾的幹淨利落,屋中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兩隻水杯,挨著桌子西側坐著一個黑衣人,黑衣人別過了頭看不見麵貌,然而身材纖細,胸前隆起,顯然是女子無疑。梁榭知道這就是先前自己看到的那黑衣人無疑了,見是一名女子,不知為何心頭鬆了一口氣。


    “老大,你看誰來了?”柳十一說道,本該是較為高興的一句話可話語中卻並沒有多少喜悅。


    “是誰?”梁榭想也沒想,隨口問了一句。


    黑衣女子伸手在臉上擦拭了幾下,轉過頭來笑道:“才幾個月不見,認不出我了?”


    梁榭腦中‘嗡’地一聲,但見此女容顏美麗,氣質大方,對於梁榭來說這張臉他太熟悉了。


    “鳳七?你怎麽來了?”梁榭驚道。


    鳳七笑道:“好久沒見來看看老大和十一妹,說不定沒飯吃還要投靠老大,到時候可別不歡迎。”


    “歡迎,自然歡迎。”梁榭勉強笑道,李二之死他心中有愧,以鳳七和李二的關係他實在難以笑對鳳七。


    鳳七盯著梁榭的眼睛笑道:“關鍵的時候還是老大管用,李二那家夥靠不住。”


    梁榭口中含糊一句,轉身在桌子上取了隻水杯,自顧倒了一杯水,岔開話題道:“你是怎麽找到這兒的?”


    鳳七道:“邵盟主是老大的師兄,你不來‘揚刀盟’還能去哪?”


    “這倒也是。”梁榭口中答應,心中卻是奇怪,這事自己好像沒跟鳳七他們說過,雲老竟然會告訴她,屬實有些出乎意料。


    “老大,十一妹,我聽說山上有個秋池很漂亮,你們不帶我去看看?”鳳七似乎興致頗高。


    柳十一道:“七姐想去小妹陪你去吧,老大還要趕著回嫂子家,再晚一會天黑走不了了。”


    “好。”鳳七嘴上說好,眼睛卻盯著梁榭的眼睛。


    “再忙也不趕這一兩天,七妹好不容易來一趟我理應盡一盡地主之誼,我陪你們一起去吧。”梁榭道。


    鳳七頓時喜笑顏開,道:“還是老大夠意思。”


    三人出了屋,梁榭心不在焉地給鳳七介紹著山上的一座座山峰,一處處屋舍建築,心中卻盤算著找個合適的機會慢慢將李


    二之死告訴給她,鳳七絲毫沒有察覺梁榭的異樣,興致勃勃的聽著,不時點頭,柳十一則挽著鳳七的手臂兩人緊緊走在一起,一步不落。


    這個季節草木枯黃湖水結冰,以往從不上凍的‘秋池’或因‘財神’之故隻比別處凍的更加早了些,說是美景其實實在沒什麽可看的,三人緩緩行來,一路上枯葉飄飛,漫山蒼黃,四處一片蕭瑟的景象。鳳七看著業已上凍死氣沉沉的湖麵,臉上閃過一絲悲涼,繼而笑了笑踩著冰一步步向湖中走去。


    “湖麵可能凍得不太結實,七妹小心。”梁榭出言提醒道。


    鳳七沒說話,繼續一步步向湖中走去,待走出幾十步鳳七這才站定,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梁榭道:“老大,你也過來吧。”


    “快下來。”梁榭和柳十一正要踏上冰麵,鳳七忽然笑道:“老大,要麽我給你們做個媒,你把十一妹收了吧。”


    柳十一臉色微微一紅,止住了腳步,鳳七這話分明是看她和梁榭走的近故意臊她的,然而讓柳十一有些疑惑的是以往鳳七有意無意之間總是給她和梁榭製造獨處的機會,今天卻似有意分開兩人,而且鳳七今天對梁榭比以往竟親昵了許多。


    柳十一心頭疑惑,梁榭猶豫一下已舉步踏上了冰麵,他想要回鳳七一句,卻不好意思當著柳十一的麵再次回絕,可偏偏又無法答應,隻作未聞。


    鳳七看著梁榭一步步走來,臉上的蘊含著笑意,待梁榭走至她身前三步外停下鳳七竟然上前兩步緊挨著梁榭,梁榭下意識向旁邊挪了挪,鳳七又跟著湊近了幾分。


    “老大,我有個秘密告訴你,你聽不聽?”鳳七低聲道。


    梁榭愕然,順口回道:“什麽秘密?”


    鳳七湊在他耳邊以細不可聞的聲音模模糊糊說了幾個字。


    “什麽?”梁榭沒聽清楚,鳳七又湊近一些,重說了一遍。


    “你說什麽?”梁榭還是沒聽清楚,鳳七又湊近一些,一手抓著梁榭手臂,臉幾乎貼在梁榭耳邊,低聲道:“你願意娶我麽?”


    梁榭一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句話要是柳十一問起他還多少相信一點,可萬萬沒想到會是出自鳳七之口,就在他愣神之際忽見一段明晃晃的光芒自鳳七另一隻手的袖口一閃,梁榭心頭陡然警醒縱身後躍,卻不曾想另一隻手臂被鳳七死死抓住掙脫不掉,緊接著心口一痛,鳳七袖中的‘峨眉刺’已狠狠地全力地捅在梁榭的心口......。


    “老大!”柳十一眼睜睜看著鳳七的‘峨眉刺’捅在梁榭心口,痛呼一聲,全力搶上,就在她剛剛跑出幾步的時候遠處鳳七用足力氣腳下一跺冰麵突然開裂,鳳七和梁榭雙雙掉入冰窟,柳十一心頭一顫,腳下一軟險些跪在了冰麵上,若是心髒受創再被大冬天的湖水一激可說半點生還的希望也不會有,她剛剛發覺鳳七有些反常,卻做夢也想不到以前幾人同生共死的關係鳳七竟然會下如此毒手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柳十一拚命撲了過去,冰洞下黑漆漆一片,看不見半點人影,她二話不說縱身跳入冰窟......。


    一股寒徹骨髓的感覺瞬息侵襲柳十一全身,這感覺比臥身冰上更加難以忍受,柳十一勉強睜開眼睛強忍著寒意拚命向下潛去,冰冷湖水在她身上來回激蕩,刺激著她的呼吸,柳十一雖不會水仗著內功不錯強迫自己閉住呼吸,在水下來回搜尋。


    上有冰層阻擋陽光,越往水下越是黑漆漆一團難以視物,柳十一伸手一遍一遍摸索著一遍一遍失望著,除了水她始終碰不到任何東西,她越是著急胸中一口氣消耗的越快,漸漸地一口氣用完,柳十一勉力再摸索兩下終於忍不住換氣,一張嘴冰冷的湖水倒灌而入,她這一口沒能吸入絲毫空氣,不由自主張口又是一吸,湖水立刻再度灌入。


    柳十一手足並用拚命撲騰,身子稍微浮出水麵又被上邊冰層擋住,她無法回氣手足酸軟無力破冰慌亂之中又哪裏能夠找得著冰窟所在?一張嘴又是一口湖水灌入......


    冰冷的湖水一口一口衝入柳十一腹中,身子從裏到外都透著刺骨的寒意,如寒徹骨髓,凍凝血液一般,她再度吸氣,水入肺中呼不出來咳不出去,陣陣的窒息感席卷而來,她手足越來越是無力,頭腦越來越是昏沉......。迷迷糊糊之中,忽然,一物碰了柳十一的手臂一下,求生的本能讓她死死抓住不放。


    昏沉,擠壓,冰冷,窒息,種種感覺似深入骨髓又似遠在天邊。‘咳咳’,柳十一咳嗽兩聲,嗆了兩口水出去,肺如要炸開一般火辣辣地疼痛,‘咳咳咳咳......’,她剛要吸一口氣,胸口又被一壓,不由自主吐了兩口水出去,接著又咳了起來,如此數回,她漸漸能夠動彈,身子一側連嗆帶吐,又吐出好幾口水來,後背上一隻手掌不斷拍打著,柳十一想停停不下來,腹中翻騰湖水一陣頂著一陣嘔了出來,隻催得她涕淚橫流,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停下咳嗽終於不再作嘔。腦袋裏傳來陣陣脹痛,胸肺間每吸一口氣都猶如刺入一把鋼針,寒風吹來,柳十一隻覺得身上猶似未穿寸縷。


    “好點了麽?”手掌停下動作一個男子的聲音問起,柳十一聽到這個聲音心頭大喜,一回頭正看到滿臉關切之色的梁榭,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又一次湧出。


    梁榭鼻子一酸,情不自禁摟住柳十一,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伸出早已濕透的袖子給柳十一抹去眼淚,他知道柳十一對他好,卻還是想不到她竟會為了自己如此奮不顧身。


    梁榭慢慢放開了柳十一,見她懂得瑟瑟發抖當即脫下長袍,用力擰幹,披在柳十一身上,他心中暗歎一聲,別過了頭不敢讓她瞧見他已濕潤了的眼睛。


    鳳七坐在冰麵上嗚嗚咽咽地哭著,梁榭不知該怎麽安慰,又不知該以何立場去安慰,他隻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方才差點置自己於死地的女人,隻覺得她比起自己更加可憐,更加不幸。


    “七姐......”柳十一取下披在她身上的梁榭的長袍,再次擰幹,彎下腰抓住鳳七的衣衫粗略擰了擰將梁榭的長袍披在了她的身上,回頭再將自己衣衫上的水一點一點擰幹。


    鳳七沒有拒絕,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隻是不住地哭,柳十一陪著鳳七坐在冰麵上緊緊地抱著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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