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響起,一道人影疏忽而至,這人影步子跨的很大,一步跨出數丈距離一閃而過根本無需第二步,楚南風看到人影的時候兩人相距還有數十步的距離,待‘了’字出口一掌已然臨身,楚南風右掌迎出,一招之內含三種點穴、六種截脈、八種反攻、一十四路擒拿,這一掌打來至少有十種以上的陷阱等著他。


    人影掌至中途陡然回縮三寸,這一招簡單之極平庸之極,完全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似乎是不敵對方掌法才不得不轉攻為守的,可偏偏就是這樣簡單的一縮使楚南風的點穴,截脈,擒拿等二十多路手法盡數落空,無論楚南風掌法中再有何變化想打中人影都要移動至少半尺以上,而對方縮回去的這半招隻需移動不足一半的距離便盡可擋得住,怎麽看都來得及。


    楚南風掌出一半忽然一愕,心中有種不知如何下手的感覺,他識得厲害,當即右掌收回,左掌快如電光火石般橫劈過去,這一劈既快且狠,暗含四式擒拿手,隨時可以變招,對方若是格擋就要應付那幾式難纏的擒拿手。


    人影不退反進,縮回去的那一掌在楚南風右掌回收之時閃電般跟上,掌托緊貼著楚南風右掌的幾根手指,楚南風掌收的快,對方的掌跟的也快,不留一絲一毫的距離,楚南風擒拿,點穴,截脈,反攻的各種後招變招均在一瞬間失去施展的空間,‘丁火繁星手’長處便在於變化和出人意料,這一來再精妙的招式都已無用。


    ‘啪’,就在楚南風右掌招式被封的同時,對方的右掌剛好隔開了他的左掌,楚南風多年拆招練習‘丁火繁星手’之下根本無需多想,左掌條件反射般變掌為爪,抓向對方手腕,對方手腕一翻,掌心緊貼著他的掌緣五指虛罩在他左手手背之上,他進對方收,他收對方進,攻不破甩不脫逃不掉,無論他如何變化招式均在其手掌的籠罩之下無所遁形,對方總能給出相應的變化緊貼不放。


    楚南風左臂屈肘向那人胸口撞去,那人不閃不避隻將手掌下按,楚南風這一肘尚未撞到敵人自己的小臂臂骨便先別住了,若再繼續用力則有斷臂之虞,無奈之下隻好收招後躍,退入人群之中。


    人影站定,神態恬淡,相貌堂堂,不過才三十來歲的年紀,正是宜豐。楚南風心中驚駭,交手不過才三四招,他已全然處於下風,這在同齡人中他還是頭一次吃這樣的虧。


    這種招式,這種掌法他曾見過兩回,一回是師父丁參與‘半步堂’一位姓張的前輩高手動手,對手功力明明有所不及,可掌法難纏到極致,師父最終‘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李恭武擾亂之下才折斷了對方一條手臂。


    當年那一戰師父丁參怎麽打怎麽別扭,雖占著上風卻怎麽也贏不了的尷尬場麵如今楚南風回想起來依舊曆曆在目,現在這人年紀雖輕掌法卻絲毫不亞於當年那位姓張的前輩,尤其第一掌那中途收回去的半招更是有些不一樣卻更加難纏的感覺。


    第二回是他們效力的京城第二大幫‘四罡正氣會’的副幫主周泉與‘半步堂’掌門甘德臨交手,那甘德臨使的也是這樣的掌法,招招封鎖,式式製衡,掌法之精,之準令人歎為觀止,加上他步法時而大開大合,時而精巧挪移,快若閃電倏忽進退之間使人往往猜不準他的速度,掐不準他的距離,暴起發難之時更是防不勝防堪稱恐怖,周泉速度招式跟不上隻得發動全身功力以硬碰硬壓製對方優勢,任那周泉在京城以內力雄渾著稱最終也隻落得力竭而敗。


    楚南風當時看得震驚,想不到實力強橫高高在上的周泉也會敗的如此無奈,他看了甘德臨的出手便知道憑師父丁參這輩子無論如何苦練也難有趕上甘德臨的一天,偌大個幫派中也隻有幫主的‘北罡正氣’才能與之匹敵。


    楚南風見對方年紀輕輕武功卻恁地高強,心中對宜豐的身份已猜出了八九分,他壓下心頭驚駭向宜豐問道:“朋友可是‘半步堂’的?”


    他問了一句,抬手撣了撣落在左肩那一朵六瓣雪花刺繡上的土,盡管並沒有什麽土,但這是他的習慣,他在心中不安的時候往往會用這個動作假作輕鬆,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宜豐道:“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四師叔斷臂那次你也在場吧?”


    楚南風道:“原來是甘前輩的高徒,你是來為張前輩報仇的?”


    宜豐道:“算是吧。”


    楚南風道:“之前張前輩的事是家師理虧在先,你我本身並無仇怨,實在沒必要非拚個你死我活,倒不如‘化幹戈為玉帛’朋友以後或許有用到我得時候。”


    楚南風不是莽夫,他可不認為宜豐隻有孤身一人,這是他的謹慎也是他與其他三位師兄弟的區別。


    宜豐沒有答話,自他身後走來又一條人影接道:“你的提議很好,可惜我們不能答應。”這人正是梁榭。


    “這是為何?”楚南風口中發問心中對局勢大致分析了一下,宜豐果然有幫手,看起來似乎不弱,這兩人再加上重傷的兵甲二人的確棘手,不過好在這個幫手選擇現身而不是藏在暗處偷襲,否則更是麻煩。


    梁榭緩緩上前,目光掃了一眼楚南風和其手下,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道:“因為我們是敵人,所以隻有一條路可走。”


    這句話出口梁榭心頭一輕,那個問題他已想好了答案,這是他的選擇,發自內心的選擇,他不會再因這次的選擇猶豫徘徊,也不會因對方時好時壞而愧疚糾結,因為他已能夠從內心麵對‘敵人’這兩個字。


    宜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發現短短一頓飯的功夫梁榭的神色氣勢已完全不同,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就在剛才自己這個上司還有些神不守舍,此刻卻是神態輕鬆淡然,語氣堅定無比。


    楚南風心頭一凜,他從這個人身上看到了決心,他不知道對方為何非要如此,但局勢很明顯,這是一場生死之戰,不管什麽原因,是師父招惹的也好,是府督逼迫的也罷,此刻的他隻有選擇麵對。


    楚南風正要下令變陣迎敵,一股危險的感覺驀然襲來,宜豐出手了。宜豐出手隻有一個字——快,掌法快,掌微抬已至楚南風麵門;步法快,足一動數丈距離一步而過,人已衝入人群之中;身法快,四柄刀砍出三杆槍刺去均被其瞬間躲過,那一掌沒有絲毫阻擋襲來。


    楚南風抬掌相迎,擒拿、點穴、截脈、格擋、反擊、對拚......,十幾種應對幾十種變招盡藏於一掌之中,‘丁火繁星手’的繁複變化與威力在這一掌之中展現無遺。


    宜豐的掌隻有一個精髓——封,任你千變萬化的招式也有其規律存在,若是指上的變化我便封你的掌,若是掌上的變化我便封你的臂肘,打不出去的力道再強也是無用,‘半步封神掌’就是要在對手招出一半的時候打斷,就像洗澡洗到一半忽然停水一樣,殺不死人也能惡心死他。


    楚南風這一掌變化很多,招出一半發現能用的隻有最簡單最被動的招式其他變化雖然精妙卻全然用不出去,楚南風不敢退,一旦後退將再無還手之力,於是他的另一掌也打了出去,那是變化少卻拚盡全力的一掌,無形之間他和當年的周泉選擇了一樣的打法。楚南風當年研究過甘半步的掌法步法,起初他對周泉硬碰硬的戰術頗為不屑,認為太笨太蠢,可後來他發現那個笨辦法似乎是最好的辦法,於是此刻的他隻好效法周泉。


    楚南風全力一掌打出去一半一枚飛錐陡然激射而來,他駭然暴退,瞬間退出數丈,躲開了飛錐又接了宜豐一掌,然後他感覺脖子上有一些涼,然後是一股熱流,然後是劇痛,他倒下去了。


    他倒下去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和一把刀,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刀,那是不要命的刀,如此驚懼,如此恐怖,明明是比較簡單的招式,卻讓人生出一種難以抵擋的感覺,沒有鎧甲的十多人頃刻斃命,然後他又看到了另一種刀法,刁鑽,變化,快速,進退如風,刀刃在鎧甲縫隙之間遊走,一刀一人絕不落空,然後他便什麽也看不到了。


    黑,一片漆黑,身子猶如墜落深不見底的洞穴又如向天飄去的皮影,他不知道哪個是天哪個是地......。


    他喜愛武功,不為名利,不為其他,隻是單純的喜愛,他喜歡刀劍,更喜歡掌法,他也喜歡著那套‘丁火繁星手’,這套


    掌法有著發現不完的變化,天天都有著驚喜,每掌握一種變化他都會很高興,很有成就感,他陶醉其中,他迷戀這種每天


    進步一小點的感覺,他喜歡這套掌法,更喜歡它的另一個名字——‘萬花飛雪掌’。


    他喜歡雪。


    血在飛,這是他閉眼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可惜血不等於雪。


    丁卯年,辛亥月,壬辰日,九月二十九,立冬。


    夜,今天是立冬的一天,卻是天氣回暖的一天,有些人的血卻已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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