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眾人再不說話,紫蝴蝶蹲在一角抽泣,皇甫低著頭死死摟著她。不留冷眼旁觀,譚興德則是一直站在艙外的船板上望著河流呆呆出神。是夜,眾人棄船登岸,掩埋屍身,再各自休息,人靜時,譚興德一個人默默流淚。


    次日晨,譚興德起來,麵帶微笑,繼續招呼著眾人,儼然還是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至午時,‘大龍城’在望,‘大龍城’是朝廷舊都,天下重鎮,水路交通便給,城中官民近二百萬,可謂天下第一城,城中幫派林立,高手眾多,許多大幫派大商人都在此處做買賣,繁華猶勝京城,更是‘六龍幫’的總舵所在(雖然‘六龍幫’號稱京城三幫之一,龍神也老在京城呆著,但主要生意還是在‘大龍城’進行。),城中駐兵雖不甚多,然一兩萬還是有的,光捕快恐怕也有三五百之多。眾人不敢逗留,想著一鼓作氣駛離‘大龍城’範圍。


    船行十餘裏,渡口在望,不留內功最深,眼神最好,遙遙望見河中橫船八艘,‘大龍城’捕快出動三百餘人,拉網搭弓相待。


    水戰,殺敵十三,傷敵九十四,自傷十七人,亡八人,‘譚門’五人,‘半步堂’三人,不留、宗老挾持捕頭,宜豐奪船一艘,唐賢奪船一艘,鬱棲柏棍長力猛擊沉敵船三艘,老鷹,梁榭,胤蒼狼與譚門二傑擊沉一艘,譚興德與八雄擊沉兩艘敵船,眾人順水而逃。出渡口三十裏河流交匯處,遇到‘六龍幫’‘雨龍堂’的潘堂主率百人攔截,眾人知是官府邀其相助,做做樣子,眼見追兵將至,潘堂主猶不放行,無奈之下眾人改入支流,正欲順流向東南而行,又逢‘海龍堂’夏堂主率百人攔截,不留與夏堂主交手,餘人未動,三十餘招未分勝敗,追兵又至,眾人當下掉頭逆行而上,朝著中州方向駛去。船行二十裏,眾捕快追來,又一戰,不留、宗老、宜豐及譚門眾人皆下死手,梁榭、唐賢、雙傑八雄以暗器棍弦掩護,不待敵船靠近,鬱棲柏舞動長棍將敵船盡數砸沉。眾人逃走。


    逆水行舟更是緩慢,敵人船快遲早追上。不留、宗老、譚興德幾人商議,自‘小龍城’至‘大龍城’衙門有信鴿傳信,早已互通了聲氣,恐怕眾人行蹤已暴露,若是在水上一路打去‘迷津渡’恐怕到了地頭人也死完了,幹脆,棄船,登岸。商議已定,譚興德一聲招呼,停船靠岸,眾人帶好水和幹糧改走陸路。


    從‘大龍城’到‘迷津渡’約莫五百裏地,若是沒有不會武功的掌櫃們,走陸路眾人兩天便到了,在宗老和不留這些高手來說五百裏根本不算路程,可現在不同,有這些掌櫃的和紫蝴蝶以及方才受傷的傷員,就算是逃命每天能走幾十裏已算極限了。


    ‘大龍城’處於‘危州’的最東最南端與‘古夢州’相接,眾人順著河流南岸再向南走幾十裏便到了‘古夢州’的地界。正行處,前方三十名捕快,十一名黑衣人現身擋路,為首之人國字方臉一身正氣正是墨幽帆,梁榭見那日幫自己解圍的李雲也在這十一人當中,向他微微笑了笑示意,李雲也回以一笑。


    見是墨幽帆,老鷹又高興又是驚愕,道:“墨二掌櫃?你怎麽也來了?”


    墨幽帆陰沉著臉道:“我幫自問不曾得罪過諸位,諸位卻從中挑撥毀我幫買賣,殺我幫幫眾,這筆賬該怎麽清算?”


    老鷹愕然,正待說話,譚興德一把將其拉住,搶先道:“我等事先並不知曉那是貴幫的買賣,也不知他們是貴幫的人,得罪之處還請墨二掌櫃海涵。”


    墨幽帆道:“事先挑唆,事後推脫,譚掌門、宗前輩,宜代掌門,三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樣的作風與各位的身份相符麽?”


    捕快中為首一人道:“副堂主,何必跟他們廢話,我們聯手直接將其拿下就是。”


    墨幽帆擺了個讓手道:“捕爺,您先請。”


    那王捕頭尷尬一笑道:“呃......你我目標一致,一同動手,豈不省事?”


    墨幽帆道:“您是衙門的人,我們是江湖道上的人,您捉拿他們是要交給衙門的,墨某拿他們是要交給敝幫幫主發落的,請問如何聯手?”


    王捕頭臉色微微有些難看,道:“副堂主打算怎麽辦?”


    “江湖事,江湖了。”


    經國府內。


    李師爺倚在椅子上,指間轉動著一枚銅錢,眼睛似睜似閉,聽著下人報事,聽完回稟,微微點頭,問道:“墨幽帆有沒有出手?”


    “出手了。雙方三戰定輸贏。”


    “詳細講來。”


    “是,第一戰是冰月與俠捕鬱棲柏對敵......”


    “等等。”李師爺喝住了他,轉頭向元老問道:“這一戰元老怎麽看?”


    元老道:“鬱棲柏是海德的徒弟,從這點上講此戰毫無懸念,唐賢、譚興德、宜豐的武功遠在他之上,按理說三戰怎麽也輪不到他出手。”


    李師爺道:“元老養病有所不知,據趙大人說先前城外一戰,這鬱棲柏使一根十丈長的鐵棍,威猛無比,‘金衣衛’的金衣護體猶抵擋不住。”


    “十丈長的鐵棍?原來他是‘瘋棍’的傳人,那就另說了。”


    李師爺道:“元老的意思是鬱棲柏勝?”


    “不,‘瘋棍’傳人,尚可一戰,不過他使十丈鐵棍火候不足,遇上別人尚能應付,碰到冰月的‘天霜流彩’仍然難免一敗。”


    “元老所料半點不假,此戰確實是冰月勝。”


    李師爺扭頭向元老問道:“十丈鐵棍其重無比,能拿得動都不容易,元老怎說他火候不足?”


    元老道:“‘瘋棍’棍法講究恣意狂放,如瘋如癲,猛隻是入門,瘋才是這套棍法的精髓。練習時初用木棍再用鐵棍,越練越長,越練越粗,以十丈為限,到十丈時又由鐵棍轉為木棍,卻是越練越軟,越練越細,再以鞭練棍,及至最後以土為棍,以水火為棍,內力意念所至變化莫測,人有多瘋,棍就有多瘋,人越瘋,棍法便越強。十丈鐵棍在瘋棍之中隻得一猛字而已,論火候隻有三成,鐵棍使起來固然力大無窮,卻也是耗力無窮,平時練功不錯,若遇高手懂得運用巧勁自可四兩撥千斤,徒苦己身。”


    李師爺道:“原來如此。我還道當年刀劍棍三傳說瘋棍和狂刀的武功較差,是以莊大人能夠一人力挫鬱梁宜三人,原來是他們傳人不濟,火候不足。”


    元老道:“三傳說風格迥異,各有千秋,棍者以內力為根變化為用強在戰意,刀者以氣勢為根距離為用狠在搏命,劍者以變化為根劍意為用神於心境,棍者對敵是實力的壓製,刀者對敵是氣勢的衝擊,劍者對敵似潑水般難防,常人看來,武功最差的‘狂刀’,若是三人以命互搏戰局殊難意料。莊大人習劍日久,資質過人,已得乃師八成火候,遠非鬱棲柏之流可比,那梁榭的刀法更是徒有其形而已,同樣的刀法孫老遠勝於他。”


    李師爺點了點頭笑道:“受教了。元老不妨猜一猜第二場對戰的是誰。”


    元老看了看瑞婆婆,瑞婆婆笑道:“元老這是考老婆子來了,‘六龍幫’這邊以‘天鬼’墨幽帆為首,墨幽帆之下最強的是日月雙魔,既然冰月出手了,那第二場定是熾日上場了。”她略一停頓,思索一下道:“逆匪這邊最強的是不留,除了不留之外應該就是宗宇翔那老糟頭子,這第二場定是熾日對宗宇翔。”


    “婆婆神算。”


    李師爺一笑,道:“歐陽夫人以為此戰孰勝孰負?”


    瑞婆婆道:“這回可不好說,大概是宗宇翔的勝算高一些吧。元老你說呢?”


    元老道:“‘淩霄大俠’的身法是武林一絕,這些年自創‘五更賦’更是打法獨特,罕有敵手;熾日的‘天火流星’招沉力大內力走剛猛的路子,與人對敵一旦占了上風便招招緊逼令敵人毫無還手之力,也是一門絕學,這兩人一戰的確有些看頭。不過......”元老話鋒一轉,接著道:“甘徳臨在其原有的基礎上再創‘一步登天’的輕功,屬實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宗宇翔若未曾學過這門輕功此戰尚有懸念,隻可惜甘徳臨當初自創輕功之時第一個研討的對象就是宗宇翔,後來的‘五更賦’也是在這門輕功的基礎上創出的,熾日的‘天火流星’雖然厲害身法卻遜了一籌,恐怕無進逼宗宇翔的機會。”


    “元老猜的沒錯,此戰果然是宗宇翔勝了。”


    “第三戰墨幽帆對不留了,二位怎麽看?”李師爺道。


    瑞婆婆道:“墨幽帆應該比老婆子強不了多少,對不留必敗無疑。”


    元老搖頭道:“不,你忘了墨門還有一件東西。”


    “‘破甲神鋒’?”


    “嗯。”元老點頭道。“如果他肯用的話。‘墨**’為十大名鋒之首,守無不固攻無不破,是墨門極為霸道極為少有的武器,不留仗著‘金剛不壞神功’護體,對敵少有避讓,久而久之這騰挪閃避的功夫勢必要弱一些,原本這也算其一大優勢,可對上‘破甲神鋒’此項優勢便蕩然無存,相反墨幽帆的‘止戈手’、‘天泉指引’、‘纏夢金絲’全是以巧破力的功夫,不留想取勝並不容易。”


    瑞婆婆心中暗自點頭,相傳當年墨子欲打造一款守城奇械,遇外力攻擊時便會觸動內設的衡木打出極薄的青銅盤,藉由青銅盤旋轉之勢無堅不摧可輕易破戰車穿鎧甲,此衡木可以任意調節其與著力點的長短,用以改變受攻擊時力道的轉化倍數影響青銅盤旋轉速度等,囿於當年錢財不濟且敵人攝於墨子威名撤兵,故而墨子並未真正建造,千年後墨家將其縮小用於江湖步戰,青銅盤亦改為更加輕更加堅韌的鋼鐵盤,傳承墨家‘非攻’思想以防守反擊代替攻擊取名‘金湯’,再五百年後,墨家根據《墨經》理論擴展將‘金湯’改進,衡木調節更為細致靈活,對打出去的鐵盤準頭掌控更好,再二百年後,墨家結合鋸齒以帶微齒的鐵盤替代不帶齒的鐵盤,威力更大,又二十年墨家在‘金湯’內增加一十六道機關,不但將敵人打來的力量轉化的更為細致精深,且增加了主動出擊的機關,自此‘金湯’改名‘雷動金鋒’人稱‘墨家**’又作‘墨**’。


    再五十年,墨家以隕鐵重鑄**,再次改良機關,刪減掉了內中九道機關,更將主動出擊的機關與原機關相結合,其內部運作更加簡化流暢因隕鐵之堅硬**能承受住更強的威力,此後打出去的鐵盤其旋轉速度較原先增加了百倍不止,此時的‘墨**’打出去的別說是鐵盤,就算是一張紙以其可怕的旋轉之勢也可分金裂石削鐵如泥,江湖人遂稱之為‘破甲神鋒’,封為十大名鋒之首。據說對上‘破甲神鋒’唯一能做的隻有躲閃,躲過了還有取勝的希望,如果硬擋,那必敗無疑,便算拿來十大名鋒其他任意一個也是擋不住這等旋轉之力,這些不知真假的傳說瑞婆婆都聽說過。


    瑞婆婆還聽說,最初墨子將墨泉泉底之毒砂摻以一定比例的水製作了一架巨大的器械,毒砂和水通過這架器械噴射出來切割城牆如同豆腐一般,甚至能將整座山切成兩半,但一則是墨子嫌此物過於歹毒霸道,違反他的主張,二則受限於當時的財力和各種條件,所以取消,最後改用衡木及旋轉之理打造了‘金湯’,這個傳說由於過於荒唐,相信的人較少,通常見於說書先生的口中,而說書先生提起墨子這件武器的時候通常都伴隨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西王母,九天玄女等超級大神出場,反正聽書的也就圖個熱鬧,他們才不管這些大神和墨子是不是一個係統的,總之怎麽好玩,怎麽扯怎麽來,反正大唐李衛公可以拜黎山老母為師,本朝太宗又有‘真武大帝’幫忙隻要是個名人總有超級大神作為靠山,和尚可以自稱貧道,道士雙手合十喧念‘無量壽佛’,傳說中的界限總不那麽分明,世俗中的界限也模糊不清,傳說嘛,姑妄傳之,姑妄聽之,至於真假,有時候很重要,有時候也不重要。


    李師爺道:“所以,元老認為此戰墨幽帆勝?”


    元老道:“不好說,不留內功外功已臻化境,‘釋武禪印’的功夫更是了得,墨幽帆破得了他的‘金剛不壞之身’也未見得能取勝。”


    “呃......此戰雙方戰平。墨幽帆受了內傷,不留受了外傷。”


    李師爺笑道:“原本雙方都有必勝的方法,卻拚了個兩敗俱傷,這是何苦。”


    元老笑道:“田忌賽馬的故事知道的人太多也就不好使了。”


    李師爺道:“也是。”轉而又向通報的人問道:“那幫捕快定然也沒能將人拿下是麽?”


    “是。三十個捕快毫無還手之力,三兩下就被‘譚門’和‘半步堂’的人打倒了。”


    “捕快們被打倒墨幽帆有什麽舉動?”


    “領頭的王捕頭想叫墨幽帆幫忙抓人,墨幽帆卻說他們不是捕快,沒吃朝廷的俸祿,讓姓王的自己想辦法,還說要是他們沒那個能力不如趁早辭去公職,自有賢能的人繼任。王捕頭當時很生氣,威脅墨幽帆說夏堂主答應了他們大人幫忙拿人,他一個副堂主竟敢不聽指揮。可墨幽帆說夏堂主是‘海龍堂’的堂主,他是‘山龍堂’的副堂主,夏堂主管不著他。”


    “嗬嗬,都是有脾氣的人啊,這墨幽帆在京城裏橫,想不到離了京還是這麽橫,誰的麵子也不給。”李師爺笑著道。“元


    老你看這‘六龍幫’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上次讓他們占了不少便宜,難不成他們真以為我們相信了那一套鬼話,演戲給我們看?”


    元老笑道:“計謀上的事先生勝我十倍,老朽就不獻醜了。”


    李師爺道:“薑還是老的辣,元老忒謙了。論文晚輩許多地方不及元老,論武那就更不用提了。”


    元老道:“龍神出招有悖常理,實在難猜,不過演戲給我們看走走過場有個交代也就罷了,沒有必要出動‘行龍’、‘雲龍’兩個堂口的人,墨幽帆更沒必要動用‘破甲神鋒’。”


    “嗯。”李師爺點了點頭。


    元老又問道:“府督對這事還是每天詢問?”


    李師爺笑道:“斬草不除根心裏別扭罷了,其實大麵上已經勝了又何必在乎這幾個漏網之魚?何況放過他們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元老道:“還是謹慎些好,就像老實人說的話騙子絕對不去相信一樣,有時候用笨辦法反而讓聰明的人料想不到,莫忘了我們剛被‘譽王’狠狠騙了一回,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依樣葫蘆再來一次。”


    李師爺道:“漏洞百出的計謀我們偏偏上了當,這種手法可一而不可再,偶一為之或許有用,再用一次他們將會永無翻身之日。呼......”李師爺長出一口氣,微微一笑,接著道:“府督從一開始無權無勢到現在,在下一路陪著走過來,以前出謀劃策膽戰心驚,算對十次不能算錯一次,錯一次就要用三年五載去彌補,再錯一次也許這輩子就完了,因為沒有本錢,所以格外小心,如今府督本錢雄厚,即便錯十次,隻要有一次做對了就依然是對的。這就是實力,這就是本錢,元老,這種感覺如何啊?”


    元老微微一笑道:“當然好了,否則老朽也不用避難至此了。想當初我的‘金閣’用了十幾年才經營建立起來,可被劣徒一折騰,與‘鈞天九鼎’結了仇,不到一個月,偌大個‘金閣’便毀了,幾十個門人弟子死的一個不剩,老朽天天被人追殺。自打投了府督,總算能睡個安穩覺。”


    李師爺一笑,又問道:“這幾日江湖上的幫派可有出手?”


    “有,中州有十餘個幫派動了手,最多的一次五個幫派聯手,出動六百來人圍剿,不過還是一敗塗地。其他幫派懾於不留等人的武功,都不敢掙這筆賞錢。”


    “嗯,逆賊與墨幽帆一戰後,都去了何處?”


    “向西去了。目前尚不知他們具體要去往何處。”


    “向西?他們不是要去‘迷津渡’投‘無苦宗’的‘大金剛無畏尊者’麽,應該向南才是。”李師爺手指敲擊幾下桌麵,忽然似乎想起一事,問道:“孫老的那個徒弟的那個什麽‘揚刀盟’是不是就在‘中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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