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經國有些窩火,該收買的人收買了,該布的局也都布了,要兵力有兵力,要勢力有勢力,怎麽十拿九穩的事突然就出了問題?撲了個空也就罷了,怎地還死了那麽多人?平日裏這些人吹捧著不是這個門的掌門就是那個派的派主,要麽就是什麽一流高手,什麽萬人敵,感情都是騙銀子使的,這麽多人死的死傷的傷,搞不定一個病人,這說出去怎麽還有什麽臉麵?更頭疼的是,‘金衣衛’‘內都府’的人死就死了,好歹在自己節製範圍內,編個理由搪塞過去就是了,可‘龍禁衛’自己無權調動,死了十來個人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也是,早不病晚不病,撒網撒了個把月,今兒要收網了他也來湊這個熱鬧,隻離開一天就出了這麽大亂子......


    武經國很不高興,旁人誰也不敢說話,靜靜地陪著武經國坐著。


    “這幫飯桶!”武經國越看眾人越生氣,看著看著突然笑了,他一笑,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尤其劉師爺笑的比武經國更歡。


    “白癡!”武經國暗罵。“光會打架有什麽用?會寫幾個字,會幾句酸詩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在咱的手下辦事?咱讓你們生就生,讓你們死就死。隻要我有權勢,有銀子,你們這種人要多少有多少。”


    武經國臉上不見憂愁惱怒,反有喜色。


    “咳呃!”元老咳嗽了一聲,在鴉雀無聲的廳內顯得格外響亮。過了片刻,孫銘忽然離座,‘噗通’一聲跪在武經國麵前。


    “孫老這是做什麽?”武經國道。


    “劣徒的事......求府督責罰。”孫銘幾乎五體投地,顯然他很害怕,或是裝的很害怕。當然害怕也是對的,有這樣的徒弟做師父的還怕不早些死麽。


    “是孫老你的授意?”武經國問道。


    “萬萬不敢。”孫銘叩頭道。


    “那跪什麽?起來吧。”


    孫銘不答,依舊爬在地上。


    “你知道本督今日的地位是怎麽得來的麽?”武經國低下頭湊過去一點問道。


    “府督得上天眷顧,聰明過人,神武過人,福澤更是深厚。”


    “那是屁話!聰明比得上他們這些讀書人聰明?神武打得過你們麽?哼!”


    “那......那屬下就不知緣由了,請府督開示。”


    武經國笑了笑道:“這些年來盡心盡力幫本督辦事的本督從不虧待,咱們有福可以同享,至於你們私底下怎麽鬥,怎麽玩,隻要不過火本督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要有誰膽敢懷有二心破壞本督的大事,本督抽他的筋剝他的皮,絕不放過。不知孫老是前者還是後者?”


    孫銘趕緊叩頭,道:“府督是我等的靠山,這座山越高我等自然也會越好。”


    “明白就好,起來吧。”


    “是!”孫銘起身歸坐。


    武經國笑了笑,伸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算算時間,那邊也該交鋒了,此次李念親帥三十六名地煞金刀,以及數百名‘金衣衛’中的精英,再加上‘棲鳳樓’派出去的二百多人,以及大內三位頂尖高手,就算他們個個銅筋鐵骨也要把他們搓成鐵粉,煉成銅汁。‘譽王’解決不掉不妨暫時等一等,能把朝中反對自己的餘孽查出來消滅才是當務之急,這一場仗他有信心。


    武經國端著茶壺,正要放到桌上,突然間覺得胸腹之間有些透不過起來,手中的茶壺竟似有千斤之重一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茶壺放回桌上。


    “這......”武經國覺得極不舒服,極不舒服,想要站起來,卻覺得身子上似乎壓了一塊巨石,連動一動手指都費勁。他艱難扭頭看向旁人,卻見旁人亦是一般模樣。


    元老臉色陡然大變,變得毫無血色。


    “這是?”


    話音剛落,隻見對麵屋脊上站著一個人,這人不偏不倚正好站在屋脊的中央,他正對著大廳,負手而立,一張臉看不出年紀,看不出醜俊,亦看不出喜怒。這人身上穿著一件殷紅如血的長袍,金絲滾邊,錦繡在身,極為奢華,離著老遠猶能看到袍子上泛起的絲絲光輝。眾人細看時,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隻見那紅袍上繡著日、月、星辰、群山、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此外紅袍自下而上有一條金絲織繡的五爪金龍騰升而起,幾欲飛天。


    天光下照,五穀豐登,背惡向善,忠孝並存,智勇決斷,幻化無窮,高山仰止,薪火傳承。赫然這便是一件龍袍。


    大紅色的袍子,五爪金龍,十二章袞冕,這樣規格的龍袍連太子也穿不得,便是皇帝也隻在祭天時才穿。武經國權傾朝野,也隻能穿四爪的龍袍(蟒袍),更勿論十二章紋。“他......他是誰?”不知誰問了一句。


    “龍神!”元老狠狠吐出兩個字。


    經國府中的侍衛,無一例外都弓著身子,大口大口喘氣。


    他,難道要造反?


    龍神一言不發,靜靜地站著,眾人仰望上去,生出京城裏所有的房舍都踩在龍神腳下的錯覺。


    武經國驚駭之餘更是莫名其妙,他不知何時得罪了龍神,更不知何處得罪了他,雖從未謀麵,但兩方勢力一直和平共處,相安無事。他想要說話,卻發現根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一張口,一股壓力有形有質一般灌入胸腹。


    “要造反麽?”武經國貼身的兩名侍衛齊聲斷喝,兩人是高手中的高手,素來目中無人,他們生平從未有過敗績,他們相信隻要他們二人聯手就不會有任何人是他們的對手。雖然龍神氣勢之大生平僅見,但他們還是出手了。


    “哼!”兩人足下一齊跺腳,擤氣,廳中方磚立時碎裂,隻見兩條人影如兩顆炮彈一般射向龍神。龍神不動,依舊負著手,似乎根本沒發現向他襲來的兩個人。兩人身形躍過窗口,躍過中院,就要躍上對麵的屋頂。


    壓力,如一座山,不分彼此,無差別壓下,兩人感覺就像是頂著山在飛行,他們從未覺得自己的身子竟然會如此之重,重的像山,重的自己都提不起來,挪不動。


    身,又近了一尺,山,又重了五分,兩人頭頸,手足俱已抬不起來。


    再近一尺,山重九重,兩人骨節顫抖。


    再近一尺,二人五感全失,惶惶然如在夢中,


    “噗!噗!”兩口鮮血仰天噴出,兩人翻身倒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血順著兩人口鼻洶湧而出,竟已暈厥了過去。未曾交手,武經國兩大護衛,一等一的高手便已遭到不可逆轉的重創,今後功力能剩多少更加難說。


    這是什麽樣的實力?這是什麽樣的人?


    孫銘不知道,更不敢想,瑞婆婆也不知道,也不敢想。他們自問絕不會比吳氏兄弟更強,而那兩人近不得身,他們又好得了多少?


    元老知道,因為知道所以他不願意麵對,但他必須麵對,作為經國府無可取代的第一高手,他不出麵誰出麵。


    元老提真氣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邁向廳外,瑞婆婆和孫銘也起身跟在元老身後,兩人覺得手足飄忽,耳中嗡嗡作響。經國府中除了武經國的貼身侍衛吳氏兄弟之外以他們三人武功最高,連孫銘和瑞婆婆都如此感受,其他人能站起來就算不錯了。


    元老出了廳,向龍神抱拳道:“不知我等何處得罪了龍神?請龍神明示。”


    龍神不答。


    元老等了半天,見龍神不說話,又道:“同在天子腳下,同處一座城,抬頭不見低頭見,難免有所磕碰。若有失禮之處那也是我等下人處置不當,與府督無關。”


    龍神還是不說話,又過了片刻,元老又道:“‘六龍幫’與朝廷與府督素來交好,兩方縱有不快也多半是一場誤會,府督請龍神下來一敘,若真有誤會也請當麵釋清,免得影響了彼此的交情。”


    龍神還是不說話。


    元老硬著頭皮又道:“若是我等做屬下的做事莽撞,衝撞了龍神,府督必定重重責罰,絕不寬宥。”


    龍神依然不言,元老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院子中,眾侍衛依然如泰山壓頂,壓得動彈不得,趴下一片,元老手下的三十餘位江湖豪傑此刻也趕了過來,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飛簷走壁不在話下,此刻卻個個步履艱難,呼吸困難,每個人的兩隻眼睛通紅通紅,如充了血一般,每個人都隻覺得腦袋疼的如爆了開來。


    有一位江湖豪客艱難地抬起手臂,臂上的袖箭對準龍神,元老趕忙一把按住。“不要命了?”


    那江湖豪客嘴巴使勁一張一張,說不出話來,龍神轉頭向他看了一眼,這位頓時覺得身上壓力益發加了幾分,當即也不客氣,‘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元老又向龍神一抱拳,道:“人言龍神脾氣頗好,對個潑皮的辱罵尚且不放在心上,尊駕又何必跟一些小輩過意不去呢?”


    元老一語畢,眾人身上陡然一輕,壓力一去,眾人一時不及反應,幾乎跳了起來。


    龍神依舊不言。


    元老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又看了一眼龍神。這是一筆不用算的賬頭,一個功力不全的自己,加上瑞婆婆、孫銘這兩人,絕非龍神的對手。府中雖然人多可勢並不眾,府中侍衛裏有不少高手,自己手下的江湖豪客最差的也是二流高手,可這些人現在一個都派不上用場。以龍神目前顯露出來的實力來看,這些人距離這麽遠尚且抵抗不住這種壓迫,近一些更不用說,龍神若全力施為孫銘和瑞婆婆能不能動彈尚且兩說。若是大內的老二、老三、老四都在,加上無傷的自己或許有一拚之力,可眼下......


    壓力撤去,李師爺和劉師爺也硬著頭皮慢慢從廳裏走了出來,他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身體本能反饋給他們的是恐懼,他們知道,這人肯定不好惹。但他們沒辦法,吃這碗飯,就不能龜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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