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興德追上眾人的時候宜豐已將兩名地煞金刀擊斃,又和譚興丞的對手過上了招。地煞金刀出刀快而精準,宜豐卻不緊不慢,似乎力有不逮的樣子,譚興德隻看了幾眼便知地煞金刀縱然厲害,若是沒有五人以上聯手萬難殺死宜豐。當即馳援梁榭,雙戰金刀,譚興丞略緩了緩也加入戰鬥,以三對一,譚興德身為掌門武功本就遠在地煞金刀之上,數招一過地煞金刀便中了兩掌,情知不敵抽身欲走,被李智傑棍弦射出的箭洞穿頭顱。梁榭正欲幫助宜豐,宜豐卻已將那名地煞金刀的金衣也扒了下來,哪還用得著幫忙?宜豐將金衣丟給胤蒼狼換上,追兵已斷眾人傷的傷殘的殘,累得幾欲虛脫,但依舊不敢片刻停留急急而走。再行出一裏地,宗老和不留先後追了上來,宗老左胸中了一刀好在傷口不深並無大礙此刻業已結痂,不留連番運用‘獅子吼’內力耗損甚巨,殺人和借力而起的反噬也逐漸壓了過來,不留臉色也有些難看。如此吼聲勢必更會將敵人盡數引來,眾人疲憊不堪依然不敢停留,這可苦了不會武功的眾位掌櫃,更苦了傷重的諸人。眼見著再走一會便到了林子盡頭,隻要出了林子再往西北走四五裏就是‘飛龍河’的渡口,渡口再往上遊十裏便是眾人撤退之處,隻要上了船就好說了。


    眼看著‘金衣衛’似乎沒有追來,譚興德略微鬆了一口氣,這次‘譚門’損失之重讓他的心都在顫抖,早知如此說什麽也不淌這趟渾水,實在沒有了買賣大不了‘譚門’解散就是,總好過被滅門,可事已至此除了硬著頭皮走下去,除了扳倒‘無根黨’之外別無選擇。好在‘譚門’眾人的家小早已安排撤走,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留大師......”梁榭見不留臉色緩和了一些,試探著叫了一聲。


    不留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尊夫人有譚老掌門護送,現在應已離開了京城。”


    梁榭大喜道:“多謝大師。”心中一塊石頭放下,梁榭頓時覺得一身輕鬆,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在一群戰敗了的,死了同門親友的,負傷累累垂頭喪氣的人中顯得極不協調。人有時候很怪,當初梁榭為了治好妻子的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付出任何代價,整日憂心忡忡,食不甘味睡不安寢。現在他妻子雖然救出來了,但疾病依然沒有根除,這一離開京城就等同是斷了藥,斷了藥病症九成九還得複發,以前還好,有個雲老請的李郎中,不管出於什麽目的總之還能在嘉嫻病重之際發揮作用,穩住病情,可今後嘉嫻病重由誰來救治?梁榭最初的目的是給妻子治病,可病未治好卻不得不連郎中也丟了,梁榭所做的對他來說似乎不如不做,從這點上講,現在的形勢尚不及以前,但以前他天天擔憂,此刻卻能真真正正打心底笑出來。


    “梁大俠,柳姑娘此刻是生是死你就全不擔憂麽?”看到梁榭的笑容不留毫不客氣當頭一盆冷水澆下。


    梁榭胸口頓時如遭錘擊:“是啊,柳十一怎麽辦?她一直對我很好,可我對她卻......”


    梁榭心中愧疚,猛地止步,掉頭便要往回走。不留道:“你要去哪?”


    梁榭道:“我說過,我要回去找她。”


    不留冷笑了一聲道:“現在回去有用麽?”


    梁榭一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李智傑走過來拉了拉他,道:“梁大俠,走吧,柳姑娘若是見到了龍神自然是安全的,跟了我們反倒凶險,這不也是你當初的想法麽。再說尊夫人還等著與你見麵呢。”李智傑是個聰明人,說話句句抓住梁榭的要害,梁榭無可奈何,點了點頭,跟著李智傑走了。眾人好不容易跑出來,李智傑可不願意梁榭一時衝動再跑回去。梁榭一個露了相的人,以他的實力跑回去十九被捉,到那時抵受不住酷刑再把逃跑的路線交代出去那今天的人算是都白死了,眾人的家小也都不用活了。


    轟隆~~~~~~~,雷聲又想了起來,光打雷,不下雨。眾人心中暗暗懇求老天千萬千萬別下雨,‘飛龍河’本就水流湍急,再來一場暴雨搞不好就得淹死在河裏。


    林中半絲絲的風都沒有,樹葉卻忽然動了一下,微微動了一動,柳枝也輕微擺了一擺。樹上一片柳葉的葉柄似乎承受不住葉子的重量,忽然根部斷折,柳葉緩緩飄了下來。那葉子緩緩地,在空氣中一搖一擺地飄落下來,落在一名‘半步堂’弟子的肩頭鎖骨處,那弟子按了按頸側,順手將葉子拂了下去,那葉子飄啊飄,緩緩地,非常非常慢地落在了地上,就好像那不是一片樹葉,而是柳絮。


    這一切誰也沒有在意,眾人依舊向前走著,好幾名‘半步堂’和‘譚門’弟子的肩頭鎖骨處也都沾著柳葉。又是一片柳葉落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也落在梁榭的肩頭鎖骨處,梁榭伸手拿起那片葉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片葉子,他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很別扭很別扭。剛剛立秋,林子中也沒有風,怎麽會有落葉呢?而且這落葉落地的速度怎麽那麽慢,就好像十分不願意落到地上一般。他沒有多想,天地造物任何一件物體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差別再小也是有差別的,就像是樹葉落地一般,如果兩片葉子下落的軌跡是一樣的,那麽速度未必一樣,如果速度也一樣,那麽其在空中翻滾的圈數未必相同......,然而奇怪的是落在幾人肩頭的葉子其下落軌跡似乎一模一樣。又是兩片葉子落在兩名掌櫃肩頭,這兩片葉子卻似乎與先前落在眾人肩頭的葉子略有不同,梁榭這才放下心來。


    眾人走著,走著,又有幾片葉子掉了下來,其中一片落在了譚興丞的肩上,又有兩片分別落在了兩名掌櫃的肩上。梁榭覺得肩頭有一些酸,伸手揉了揉,不僅酸而且還有些痛。正自奇怪,突然‘噗通,噗通。’兩聲,兩名‘半步堂’弟子倒在了地上,譚興德和宗老趕忙搶上觀看,隻見那兩名弟子嘴張了又張,似乎在極力呼吸卻仍是透不過氣來,更說不出話來,兩人眼一翻,不省人事,譚興德探了探鼻息,按了按兩人頸側的脈搏,竟然已經死了。


    ‘噗通!’又是一人栽倒,同樣嘴張了張什麽也沒說就死了。‘噗通,噗通!’有兩名掌櫃翻身倒地,戰狼搶上看了看,向不留搖了搖頭,一名‘譚門’弟子也俯下身子看了看,兩名掌櫃身子完好無損,連針尖大的傷也找不出來,他伸手探了探兩人的鼻息,也搖了搖頭。


    “大家小心。”不留回頭向林子四方掃視一遍,神色凝重吩咐道。


    ‘噗通,噗通,噗通!’緊接著又有三人摔倒,不留眉頭鎖得更緊。


    “興丞,你怎麽了?”譚興德見譚興丞垂著膀子,五官扭到了一起,顯然極為痛苦。


    “風濕又......犯了,還有些......出不上氣來,胸......胸口......堵......堵住了。”譚興丞越說越慢,突然‘噗通’一聲,也翻身倒地,嘴張了又張,手拚命向前抓著。


    “是飛花摘葉的功夫,大家別讓樹葉沾身。”不留喊了一聲。“誰懂得醫術?快救人。”


    宜豐本來離得甚遠,聽到有人倒地才跑了過來,此時正在查看剛剛倒下的那三人,卻發現已經死了。聽到不留喊話知道情況不對,忙一個閃身竄了過來,見譚興丞的狀況,再回想方才他和譚興德兩人的對話,當下也不切脈(切也白切,根本來不及。),左手在譚興丞胸口虛按幾下,右手直接一指點在譚興丞的‘中府穴’上。


    “嗯~~~~~~”譚興丞哼了一聲,情況略微減輕,宜豐不敢怠慢出手如風,自譚興丞的中府,雲門,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列缺,經渠,太淵,魚際,少商諸穴一個個點去,內力透過,譚興丞緩緩吐出一口氣。


    ‘噗通,噗通,噗通......’這邊譚興丞尚未好透,那邊又有五個人栽倒。


    “各位前輩,有能認準穴道的,請點‘中府穴’救人,沾上柳葉的朋友用內力注入自己‘中府穴’,認不準穴的,用手在胸口、鎖骨、手臂外側拿揉,先撐一會。”宜豐不敢扔下救了一半的譚興丞走了,很明顯傷者越來越多,他一個人根本不夠使。


    眾人聽了,有懂得認穴的趕緊出手幫忙,眾人痛苦雖然未解,倒也沒有再死人。梁榭雖沾了柳葉,但除卻肩膀有些酸痛之外,好似沒有什麽大礙,想是有金衣護體之故。


    “怎麽樣?”譚興德擔心兄弟的安危,問道。


    宜豐道:“應是‘手太陰肺經’封閉或逆行之狀,動手之人手法奇特,內力深厚,晚輩醫學不精,要想盡解非一時之功,需反複點穴過勁。”宜豐嘴上說話,手上卻不停歇,內力源源不斷輸入譚興丞體內,手指一遍又一遍點著譚興丞肺經諸穴。譚興丞呼吸漸勻。


    譚興德心下稍安,道:“多虧賢侄。”


    樹葉又有十多片緩緩飄落下來,眾人有了防備忙閃身躲開,樹葉一卷,跟隨眾人帶起來的風又貼了上來,有兩名‘半步堂’弟子躲閃不及,正巧落在胸口下方,兩人隻覺得心髒一顫,眼一黑,暈倒在地。宗老和宜豐忙跑過來查看。


    “不要閃避,用兵器接住樹葉。”情況詭異,不留喊道,身形動處已用‘拈花指’將飄在空中的幾片樹葉捏在指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樹葉,如何竟有這等力量,不留手指一搓將樹葉碾碎,陡然間覺得中指指頭一麻,繼而心口一痛,對不留來說竟比砍他一刀的痛楚更加厲害。仗著有‘金剛不壞神功’護體,不留並未受傷,戒備之意卻強了不少。


    宜豐查看了兩眼那兩名‘半步堂’的弟子,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宗老盯著宜豐,眼神露出詢問之色。


    “與其他人的逆衝經脈不同,兩位師弟是‘乳根穴’受創,內力衝破心髒,死了。對方的內力修為恐怕尚在師父之上。”宜豐道。


    宗老臉色變了,當年他敗在甘半步掌下,嘴上雖然不服,但心裏知道甘半步的武功在自己之上,這些年他進步了不少,可甘十二那小子武功進步隻能比自己更快。他能創出‘大缺手’這種返璞歸真的功夫,修為更不用說,光看宜豐的‘小缺手’和趙硎對戰的情況便知,宜豐比自己差不太多,上次爺孫兩人武學考校宜豐是讓著他的怕他臉上難看,否則想在二十招內擊敗這小子並不容易。若說來人隻露一手就在德臨那小子之上,那麽這次撤退還存在很大的變數。


    樹葉、樹枝越搖越厲害,樹葉紛紛落下,頃刻間又有五六人來不及用兵器抵擋便已中招,這樹葉似乎知道宜豐懂得醫術,所以這次落處都是死穴要穴,根本不給宜豐施救的機會。


    “來者是哪位高人,請現身一見。”不留喊了一聲。


    “人生總是無常生也無常死也無常,世間處處意外悲也意外喜也意外。”聲音緩緩飄來,南側的林子中一名二三十歲的黑衣漢子緩緩走了過來,周身上下發出一種陰沉的沒有任何色彩的氣息,他每踏出一步,身邊的柳樹上便有幾片柳葉從樹上掉下飄在空中,他再踏出一步,身上的風便又將那些柳葉帶的飄了起來,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梁榭看到這人的模樣不由得皺了皺眉,他上次去鐵匠鋪買飛錐的時候隔壁說書攤上坐著的一個黑衣人好像就是這幅模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山易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昆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昆侖並收藏江山易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