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裏,豔陽高照,又是一個‘好天氣’。沈南武等為免引起旁人懷疑,將院中守衛盡數撤去,隻留下陸秦屠三人扮作任驍的護衛和下人,一方麵監視梁榭,一方麵以保護為名將任家姐弟拿為人質,以這三人的武功,再加上人質在手梁榭想逃走終歸是沒有半點希望。


    屋裏,郎中正在給嘉嫻把脈,郎中身後站著兩名男子,兩人一言不發盯著郎中,似乎是隨從又似乎是學徒。(梁榭不知道郎中的真實身份。)


    梁榭看著郎中給嘉嫻把脈問診瞧得呆呆出神,時局至此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麽辦,是該真的倒戈相向出賣雲老和小王爺還是該自己扛下來。對於他來說雲老欺騙了他利用了他他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替雲老他們賣命死扛,但武經國更是過河拆橋的好手,自己死扛固然難免一死,重回雲老身邊也難以逃脫,就算是自己真的投靠武經國出賣了雲老也依然是活不成的,不同的是早死和晚死自己一個人死還是帶著老婆一起死而已。


    他沒有吞吐天地的誌氣,也沒有為百姓犧牲的覺悟,更沒想過要流芳百世,但他也向往公平、正義,也想著懲惡揚善,最起碼不能禍國殃民遺臭萬年。多年前他的父親也曾對他抱有希望,不求他飛黃騰達,但求他讀個書考個功名,當上一任小吏,安安穩穩過著風平浪靜的日子,所以選了一個‘書’字作為他的名字。或許是人報有希望越大的事上天就越不讓他如意吧,他不知道老天為什麽要和他開這樣的玩笑,唉。


    梁榭看了嘉嫻一眼,或是最近吃了人參的緣故,嘉嫻的氣色好了許多,人也精神了許多,但依舊難改憔悴,想起人參他又想到了小王爺,或許小王爺還是好的,還是善的。唉,算了,待嘉嫻的病有了起色,想法搞到藥方把他們姐弟支走,自己再次殺一次武經國,成就成敗了大不了一死。


    他又看了嘉嫻一眼,正巧嘉嫻也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一接,嘉嫻笑了笑,梁榭卻鼻子一酸別過了頭。似這樣平和寧靜的時刻過了一刻便少一刻,他也不知道還能有多少這樣的時日。


    其實夫妻相處有時候就是這樣,昨夜嘉嫻還在為任驍來京涉險的事和梁榭生了氣,兩人鬧得很不快活,今天隻需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又能使兩人隔閡盡去,心心相印。


    郎中把脈良久,不禁皺起了眉,伸手拔下任嘉嫻的幾根頭發,拿在手中看了幾眼,搓了搓,見頭發枯黃無澤,開口問道:“夫人平日裏頭發掉的厲害麽?”


    任嘉嫻道:“每天梳頭的時候掉不少。”


    郎中又擼起任嘉嫻的袖子,在她小臂上按了一按,肌膚下陷,郎中拿開手指,肌膚又緩緩恢複原狀。郎中點了點頭道:“夫人在小腿上按一下看看。”


    任嘉嫻不解何意,但還是依著郎中的話,撥開裙子學著郎中方才的樣子在小腿肚子上按了一下,肌膚下陷,她移開手指,肌膚緩緩‘彈起’卻隻彈到一半,竟還是呈凹陷狀。


    “夫人可是易乏易困?常常想睡覺?”郎中又問道。


    任嘉嫻道:“生病的人不都是這樣麽?”


    郎中一笑,又問:“可有睡一會便又醒來,躺久了腰疼的症狀麽?”


    任嘉嫻道:“好像是有一些。”


    郎中頗感無奈,道:“我先給你開三天的藥,吃完我再過來。”


    梁榭道:“能否多開一些?”


    郎中沒好氣看了他一眼,道:“先試吃三天看看效果如何,若不成再換方子。”


    梁榭討了個沒趣,當即閉嘴。


    郎中又道:“但凡治病,藥物隻是輔助,關鍵在調和病人身體,使其自行治愈,平日裏起居飲食上多注意些。記著,少臥,少怒,勿勞累,不可受驚嚇,不可坐在濕地之上,忌食生冷硬寒等物,少鹽,勿食葷,禁房事。”


    梁榭道:“肉也不讓吃?會不會......?”


    郎中一瞪眼道:“不忌口治什麽病?”


    梁榭道:“是是,請問先生,內人得的是什麽病?”


    郎中道:“肌膚水腫,發枯而無澤,其症十九在腎。”說著收拾藥箱起身要走。


    梁榭忙道:“先生忘記開方子了。”


    郎中看了一眼跟著自己來的兩個隨從,道:“你要方子做什麽?藥抓好了叫他們給你送過來就是。”


    郎中如此說法,梁榭登時了然,這兩個隨從自從進門一言不發,原來是武經國派來監視郎中的,他眼見沒空子可鑽,隻好作罷。


    郎中起身出門,兩名隨從緊隨其後,梁榭也跟著送了出去,到了院外,郎中忽然止步道:“你自己不懂醫理,不要給亂吃補藥,有些補藥固然是極為珍貴的好藥,卻也不是什麽病什麽人都可以用的,一旦調動體內元氣過多易引發其他病症,甚至造成病人耗損元氣過度而亡。慢病要慢治,平日清心寡欲,多休息即可。”他頓了頓又道:“這世上花著大價錢,把自己吃死的人多得是,你若不信也由得你去。”


    梁榭腦中一震,嚇出一身冷汗來,他本以為人參這東西起沉屙、療絕症、愈百病,卻不想還有這個風險,當即恭恭敬敬向郎中作了一揖,道:“多謝先生提醒。”


    郎中不去理他,徑自去了。


    郎中的這一番話燃起了梁榭的希望,卻也讓他放下了對雲老和小王爺最後一絲的情義——既然自己躲不過這場風雨,那就讓這風雨把所有的惡人都卷進去吧。


    天,依舊是那麽藍,樹,依舊是那麽綠,樹林中放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梁榭的無奈也隻是他自己的無奈,不曾對天地萬物造成半點影響。樹上鳥兒嘴裏銜著螞蚱哺育著小鳥,小鳥爭先恐後歡快地叫著,對它們來說,飽食一頓就是上天的恩賜。今年的螞蚱似乎比往年多一些,莊稼的長勢卻不及前幾年,不知為何上天會給鳥兒格外的恩賜,對人卻是那麽殘忍。


    金烏西墜,華燈初上,京城的萬家燈火如漫天繁星,點綴著人世間,‘經國府’更是燈火通明,皇城最高的宮殿‘皇天極殿’的頂上一條由燈火點映而成的飛龍似乎在天上盤旋,俯瞰著整個京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大概這一卦象是吉祥的吧,應該是吧。


    “梁大俠有心事?”一個聲音打破樹林中寂靜的夜,把梁榭的思緒拉了回來。梁榭一回頭,隻見秦昭笑著朝他走了過來,梁榭還以一笑,道:“你聽,這蟬鳴聲真好聽。”他本來對這些人沒有半點好感,但無所謂了。


    秦昭笑道:“是啊。月色也不錯。”


    梁榭看了一眼尚未升起的月亮,笑了笑。


    “屠……”


    “蟬自由自在的多好,不像人有那麽多無奈。”秦昭隻說了一個字便被梁榭打斷了,他似在和秦昭說話又似自語。


    秦昭笑了笑,上前一步與他並排而立,道:“蟬也有蟬的無奈,隻是人不在意罷了,蟬也怕疼,也擔心被鳥獸所食。”


    梁榭忽然覺得這個秦昭似乎人還不錯,怎地去幫了武經國,不由得重新看了他一眼,秦昭又笑了笑。


    梁榭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住了,秦昭似乎知道梁榭想問什麽,卻不點破,梁榭也知道秦昭真正要說的是什麽,也不說破。


    自打昨日一照麵,梁榭便看出那屠大千是什麽人,其實也不用去看,隻要知道是鄭千戶派來的就知道是什麽路子了,所以他要快些決定,快些動手,原本拖延才是最好的辦法,此刻卻不能冒險一試,這幫人很難說。


    “姐夫,怎麽不回屋?”梁榭回頭,見任驍正從院子中出來,回道:“屋裏太熱,外邊涼快些。”


    “咱們什麽時候回去?”任驍又問道。


    “回哪?”梁榭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有些摸不著頭腦。


    “‘東堯城’啊,你們不回去見爹爹麽?”


    梁榭不由得苦笑,任驍的話他答不上來,他的泰山大人要是能認自己這個姑爺,也不至於會有今日這種局麵,再說此刻就算是認了又如何?難不成他那點芝麻小官能從權傾天下的武經國手中救出人來?


    “姐夫?”


    “哦,你姐姐的病受不得舟車勞頓,待病好了再回去。”梁榭敷衍道,他怕任驍再問東問西,趕忙又說道:“你回屋多陪你姐姐說說話,十來年沒見了,她也怪想你的。”


    “嗯,飯好了叫你們。”梁榭點了點頭,任驍轉身回屋。


    晚風徐徐吹來,吹動著樹木的清香帶來了一絲涼爽,驅散了暑氣,讓人十分受用,梁榭和秦昭精神俱為之一振,驀地,二人同時打了個冷顫,夏日的風中竟然帶著刺骨的寒意。


    “有殺氣!”秦昭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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