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


    師庭逸回來的時候,見炤寧一副沒好氣的樣子,不由訝然。滿心以為,她看了之後會跟他一樣,對太子的事情釋然,可她卻是這個樣子。


    “怎麽了?”師庭逸歇下,揉了揉她的臉。


    炤寧將心緒如實告訴他,繼續懷疑自己在太子的前世是惡人,而太子如果是惡人的話,沒資格重生。


    師庭逸打心底笑開來,“你居然會相信蒼天會公道地做主一個人的運道?要是真有,哪裏還有紛爭、戰亂,哪裏還有殺不盡的惡人。”


    “那,依你看是怎麽回事呢?”炤寧問道。


    “我怎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暗中算計你一個女孩子的做法根本就不對。出事之前,你又不曾傷害過他。”師庭逸和聲道,“即便是照你的想法,那我也相信,是他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才栽到了你這彪悍的小女子手裏,落得個淒慘的下場。”


    炤寧點了點頭,“原來這種運氣,壞人也可以有。”


    師庭逸忍俊不禁,又揉了揉她的臉,“江寶兒,這不是整件事的重點,你總想這個是怎麽回事?”


    炤寧不好意思地笑了,“尋常人都會像我這麽想吧?隻要這麽想的話,就肯定懷疑自己曾做過惡人。一來二去的,就鑽牛角尖了。”


    “牛鬼蛇神哪裏都不少,隻是披著張人皮罷了reads;。”師庭逸將她攬到懷裏,溫柔地拍拍她的背,“眼下我們算是可以證明,太子不是妖魔鬼怪,可以放心了。”


    “……”炤寧笑起來,他倒是會用歪理開解人。


    師庭逸一手落在她腹部,“是不是到日子了?疼不疼?”


    他說的是她的小日子。難為他居然能記住這個,炤寧心裏暖暖的,“大概要明後天了,現在還好。”


    “沒事也不跟你鬧了。”師庭逸把她圈在懷裏,“給你這小病貓幾日的假,往後再找補。”


    “這麽好啊。”炤寧笑著摟住他,枕著他的手臂,閉上眼睛。每到這種時候,靜下來就覺得不舒坦,是那種近似於勞累帶來的不適。沉了片刻,她問他,“那位客人是梁居士?你們總是暢談整夜,都說了什麽?”


    師庭逸便將梁居士給自己講述的奇聞異事複述給她聽,權當是講故事哄她睡覺。


    **


    翌日,榮國公的事情有了結果:


    皇帝以榮國公品行不端有辱斯文為由,褫奪榮國公的爵位,罷官免職,並命其淨身離京。


    至於是做了怎樣品行不端有辱斯文的事,旨意上卻沒說。


    這是典型的用莫須有的罪名發落一個官員。這種事以前有過,以後大抵還會發生。


    有官員對這結果不滿意,便是內閣大臣之中,也有覺得這發落有些輕了——例如何寅,到禦書房麵聖時委婉地提了兩句。


    卻不料,皇帝當即冷臉,“那要怎樣?為了那些事就要把佟家滿門抄斬麽?是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混賬!滾!”


    何寅狼狽退出。


    官員們一瞧這苗頭,紛紛偃旗息鼓,知道此事隻能到此為止。


    皇帝另外派了一名欽差前往江南,這是因為擔心江南士林因著榮國公的事情不清不楚對朝廷心懷不滿,要命人前去安撫一番。讀書人若是鬧事,最要命,而那邊的讀書人,最是尊敬榮國公。


    何從雲幾乎是同時聽說了這些事,心知皇帝這是有意給佟家體麵,太子妃的地位依舊。換句話說,太子已經保住了太子妃。


    她不明白太子這個人是怎麽回事。他不是與太子妃不睦已久麽?怎麽到了這關頭,還是要竭力留下這個人?所為何來?一天天的心裏不痛快的滋味很好受麽?


    真是個怪物。


    當日下午,太子妃喚林千惠到麵前,讓林千惠代為打理東宮事宜。


    林千惠恭恭敬敬地接受,提及佟念柔的時候,紅了眼眶。沒有佟念柔的話,她哪裏有今時今日?然而那個人就那麽倉促地自盡了,實在是叫她無法接受。


    太子妃看著她,不由暗暗歎息,心說但願你不是念柔的棋子,不然的話,這會兒有多感念,往後就有多痛恨。


    林千惠接受東宮事宜之後,正事全部照著太子妃的行事章程來,並不出錯,餘下的時間,她全部用來琢磨如何整治何從雲了。


    何從雲房裏所需之物,一日一日遞減。此外,何從雲的兩個最伶俐的陪嫁丫鬟,也被林千惠找了個借口命人發落到了東宮的莊子上。


    何從雲險些氣炸了肺。先是去找太子妃,太子妃一臉不耐煩地說:“你找我做什麽?我要是管得了事情,又何必把權利交出去?”末了冷冷地道:“我有今時今日,你們何家也有一份功勞,眼下咱們同喜同賀吧reads;。”


    把何從雲噎得不輕。


    何從雲又轉頭去找太子做主。


    太子對她也沒個好臉色,“這難道不是你自己爭來的麽?”


    何從雲從牙縫裏磨出一句話:“那麽,妾身日後就要過這樣的日子了,是麽?”


    太子不理會,擺一擺手,“我忙著呢。”


    何從雲想叫陪嫁丫鬟送信回娘家,讓父兄出手打壓林千惠的娘家,可惱的是,林千惠命人看管著,不放人。


    她便又想回一趟娘家,林千惠不準,不給她備車,說一個側妃罷了,動輒就回娘家是誰給你的權利?


    何從雲隻得眼巴巴地等著父親來東宮找太子議事,連等了三日也沒見到人。後來還是林千惠告訴她:“你那個父親不知輕重,皇上已經發落了榮國公,他還覺著不夠,想煽風點火。太子殿下正煩他煩的厲害,他來了也不會讓他跨進東宮。何時等他長了腦子,估摸著太子殿下就會見他了,自然,到那時,我也就不會再刁難你了。”


    何從雲第一次被這種事氣得心口疼。幸好,過了兩日,何盼雲來看她。


    林千惠自然命人去阻攔,可何盼雲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說要是不讓她進門看望何側妃,那她就要回去把整個何家的人都搬來,到時候倒要看看誰麵上無光。


    林千惠到底是怕事情鬧到太子跟前,被他責怪不識大體,隻得命人放行。


    是因著何盼雲的緣故,何從雲的處境才不至於過於尷尬難堪——短缺什麽,何盼雲便會給她送來,人手亦是如此,挑了兩個伶俐的丫鬟盡心服侍著。


    何從雲的心這才踏實下來,眼前的處境之所以讓她光火,是因為擔心無法與哥哥、妹妹見麵或是通信,誤了她早就在安排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隻要日後的事情能夠不出岔子,眼下受點兒委屈也無妨。


    太子做到這種裝聾作啞的地步,當然是對何家起了反感,由此,何從雲收起了打壓林家的心思——真鬧到被太子逐出東宮的地步,不光是得不償失,還要丟盡顏麵。


    到這時候她才明白,太子這個人就不是正常人能琢磨得透的——他心裏那些條條框框,誰都摸不透,不定何時就會無意間踩線觸怒他。


    炤寧帶著吉祥來看望太子妃的時候,太子妃說了這些事情,兩個人笑了一陣子。


    太子妃道:“每日看著兩個側妃唱幾出戲,著實是很好的消遣。”


    炤寧道:“你也別總悶在東宮,得空就去燕王府坐坐。”


    “你每日像隻四處亂跑的兔子,我哪裏知道你何時在家?”太子妃笑道,“再說了,我也不是無所事事,這幾日都和心兒一起譜曲呢。”


    “有消遣就好。”炤寧眨了眨眼睛,“對了,我教你賭術好不好?”


    太子妃驚訝之後,開懷而笑,“你啊,自己不學好也罷了,還要拉上我。我可不學。”


    炤寧有點兒失望,皺了皺鼻子,“那個很有意思,隻要找到門道,每日練習一段時間,有幾個月就學精了。”她想培養一個可以先來與自己賭幾把的人。


    “胡說。那是你,本來手法就快,記性又是嚇人的好,尋常人怎麽可能那麽快學精?”太子妃笑著拍拍炤寧的手,“你給我打住,不準說這些了。已經嫁了人,就要有個為人|婦的做派reads;。”


    炤寧咕噥道:“我總想找個同好,總是找不著。”


    “快去看看心兒吧,你們兩個好好兒說說話。”太子妃笑道,“我新學會了做灌湯包,這就去做,你估摸著時間,記得過來吃。吉祥愛吃的小排骨我也叫人備下。”


    “好啊。”炤寧笑著起身。便是太子妃不說,她今日也要見一見莫心兒,有件趣事要跟她說。


    莫心兒正在練習新譜的一支曲子,得知炤寧來了,忙起身相應。


    炤寧打量一下寬敞的居室,見一事一物很是精致,氛圍透著溫馨,猜想著該是太子發話的緣故,太子妃及其身邊的人才能一切如常。


    這就好。他總算還是有點兒可取之處。


    落座之後,炤寧取出一幅畫像,遞給莫心兒,“你瞧瞧,可還記得這個人?”


    莫心兒隻看一眼就笑著點頭,“這不是伍公子麽?我記得。那次你和他都喝醉了,和他爭著要我作陪一整夜——你們兩個瘋子,那次在我身上都沒少扔銀子,到了還是你贏了他。你們兩個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你記得這個有趣的人就好,待到夏日,他會到京城來。”


    “這樣說來,”莫心兒看住炤寧,“他身份也不簡單?”


    “嗯。”炤寧頷首,低聲告訴她,“他不是什麽伍公子,是江夏王世子。”


    “啊?”莫心兒睜大了眼睛,“不能夠吧?他怎麽能隨意跑出封地呢?”


    炤寧笑道:“這就要問他了。我是聽說江夏王世子要進京的消息,才命人查一查他的底細。徐叔連同畫像一並給我看,我這才知道早就與他相識。”


    “那這也算是好事吧?”莫心兒一麵回憶一麵道,“他那時提及朝堂中人,話裏話外都是最為尊敬燕王。這種話,他沒必要頂著個化名說謊。他要是到了京城,不會與燕王唱反調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炤寧道,“況且,太子去信給江夏王,也隻是做做表麵功夫,不是叫人過來幫他做什麽事。”她都明明告訴過太子了,她知道他所能用到的人,太子不可能還下足功夫去拉攏他們。


    “就算事有萬一也不怕。”莫心兒忽閃著大眼睛,狡黠地道,“他要是敢跟你和燕王作對,我就能收拾他——跑出封地逛青樓呢,那是小事?”


    炤寧哈哈地笑起來,“我猜你就會這麽說,不準動這種心思,我可不準。”說著站起身來,“走,咱們去太子妃那兒吃灌湯包去。”


    “好啊。”


    炤寧在東宮盤桓到黃昏時分,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太子,為著昨日的結論試探兩句。但是那人出門了,也不知去了何處,到她離開的時候還沒回去。


    今日師庭逸繼續在狀元樓設宴,請的自然是大老爺、三老爺。


    還是兩個長輩說怎麽總不見她來湊熱鬧,是因此,師庭逸才喚她一同用飯。


    到了狀元樓,炤寧戴上帷帽,下了馬車,喚吉祥一同走進大堂。


    很多人對吉祥矚目,懷疑這就是燕王與燕王妃的愛犬。


    炤寧有意無意地瞥過那些人,忽然間頓住腳步,連臉色都變了。


    上次見到何盼雲,她看到對方在火中掙紮。此刻,幾個食客又讓她看到了那般叫人心驚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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