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嶽王與王後騎馬於福澤京郊城門外相送,王室之後站立著大臣,大臣之後排布著軍隊。所有人皆著黑色孝服,或手臂上紮上一條黑色的巾帶。


    今日雲土和泉澤的王室臣子諸人將啟程回國,福澤眾人遠送他們啟程。


    接下來的幾日福澤舉國上下將披麻戴孝舉行國喪,雲土和泉澤的王室已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裏。


    更何況,嶽王如今糧食已發,更派出三萬中軍馳援烈王,大勢已去,雲土和泉澤已經沒有動機繼續留在這裏。還是速速回國商議接下來時局對策為上。


    那一路福澤中軍此時已跨過黃水了吧?中軍是福澤軍力中的佼佼者,向來是保衛福澤中境及王室安全的重要力量。他們會騎著急馳駿馬一路向北,解救正在與賊寇做殊死搏鬥的大烈金王。


    王後想著,哥哥真是神機妙算!


    那日哥哥以紙傳書,說“北境增兵增糧時勢所迫,順我大計者生,阻我大計者死。”


    哥哥早已在列國身邊遍布耳目,其一言一行如何能逃脫得了哥哥法眼。太後,是你自己要一頭紮進這場景陰謀裏,是你自己要找死,怪不得別人。


    你想威脅思琪、王公公為你做證人,殊不知他們早已與我串通,此時思琪家人已被我派去的侍衛救出,王公公府上已送去成箱黃金。你想利誘淑貴妃為你從旁協助,殊不知,其父來京都做官的路我鋪的比你好。


    你們又想假稱魔族複現混淆視聽,我早已安排好星師統領出來作證;你們托周尚書送的寫滿魔族複現之謊言的奏折不是送到王上那而是直接送到了我這。


    鑒真鼎也早早被偷換,我,實在沒什麽好怕的。


    太後,不要怪我,實在是你要先置我於絕境,我才會在你的飲水裏下毒。你死的很是時候,正順了我的心意。


    雲土向東北,泉澤向南。看著列國王室臣子逐漸遠去的車騎,王後臉上露出一抹不易於被察覺的邪惡笑容。


    京郊中的另一處,軒轅明的馬車也快速出行,僅一人二馬並十幾個帶刀侍衛護送車駕。軒轅明將一路向北,流放福澤北境邊疆。


    這一行人早早自北角門而出,沒有朝臣、軍隊排布相送,沒有任何王室應有的尊榮。人們甚至不知道這車裏坐的竟是昔日富麗華貴的二王子,那個笑容滿麵永遠有太後嗬護的二王子,那個似永沒有煩憂的二王子,那個永遠將溫暖留給別人的二王子。


    什麽也沒有,唯有一道告示將在他到達北境邊疆的那一天昭告天下,“王子軒轅明,意圖刺殺王上、王後,賊子不臣之心畢顯,現奪去王籍,流放北境邊疆,永不得踏入福澤國境”。


    “二王子——”


    一通快馬馱著兩個人策馬疾馳趕來,穿過層層密林,斬斷荊棘與藤蔓,跨過溪流與山丘,穿破重重阻擋的疾風,隻留那“嘶嘶”嚎叫的風在耳後嗚咽。


    這二人在軒轅明車駕前止住。


    護送罪人的侍衛拔刀擋住他們去路,帶頭的侍衛大喝一聲,“何人在此造次!”


    隻見騎馬的前一人縱身下馬後攙扶著另一人下馬。來者竟是身負重傷傷口尚未愈合的大王子軒轅暉,他與隨從強行闖關衝出宮來,隻為送弟弟一程。


    “我乃福澤大王子軒轅暉,前來與弟軒轅明相送,眾軍讓開!”軒轅暉在隨從的攙扶下,左手護住腹部傷口,他臉色慘白卻強作精神,朝帶刀侍衛發令。此時,那傷口正在內裏汩汩滲出鮮血,錐心刺痛。


    見帶刀侍衛仍不肯讓開,便又說,“王上聖旨我違抗不得,但我與明自幼一同長大,兄弟之情深似湖海,我隻是出來相送別無他意。你們讓開,如不讓開我必誓死與你們一拚高下。”


    說罷,軒轅明拔出腰間掛著的赤霞劍,寒光閃現,怒目相視。他身邊隨從也抽出身側長劍,看樣子也是個一頂一的高手。


    帶刀侍衛你看我我看你,而後向兩旁退下。他們不是怕與病中的大王子一搏,而是大王子素來在福澤京中自帶一種威嚴,他們為大王子所威懾,更怕大王子因搏鬥再傷了身體。


    軒轅暉自侍衛讓開的路向前急行,似忘了此刻傷痛。他在隨從幫助下急切登上軒轅明的馬車,撩起車簾。明,正睡在車內。


    軒轅暉上了馬車,眼前的景象令他鼻中酸澀。這哪裏還是昔日容光煥發的弟弟,僅一日功夫他竟頹敗得如此景象。此時的明,已脫下華服,穿著裹不住腳踝的素色麻衣,赤著腳,頭發蓬鬆淩亂。他卑微低賤的弓背躺著,若旁人不識他,必不至這睡著的竟是福澤二王子。


    軒轅暉以牙咬住下唇,內心無比傷痛沉重。他伸手撫向弟弟的臉頰,他的肌膚依然溫潤潔白,隻是多了些泥土與淚痕。


    這時軒轅明被哥哥弄醒,朦朧中睜開雙眼。“哥哥——”


    軒轅暉扶他坐起來。


    “你不是前日身負重傷,怎麽現在——”明問。


    “不礙事。”軒轅暉強裝笑容。


    “讓哥哥笑話,我如今這幅狼狽模樣。”軒轅明苦笑一下。


    “不,為難你了。我知道,你是最孝順的。”


    “可是父王不這樣想,王後也不這樣想。”軒轅明冷冷自鼻腔哼了一下,露出失望又怨恨的表情。


    “明,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哥哥都會保護你。”軒轅暉將手搭在軒轅明肩膀上。“慶妃那裏你不用擔心,如今已被請回清源寺安住。你此路向北,哥哥已安排好武功高強的侍衛及醫生暗中保護;你到北境後,於北境邊疆也有人接應,到時會有人為你安排住宿,護你周全。你先安頓,日後我們再徐圖回來之計。”


    軒轅明眼中無淚,亦不發一語。他心想,我真沒用,永遠是個要被哥哥保護的小孩子。


    軒轅暉拍著弟弟肩膀的手握得得更緊一些,低聲說,“明,不要責怪父王及母後。縱然大人們真的發生過什麽,你要相信我會永遠跟你站在一起,天不荒,此情不老!”


    “可是他們殺了太後!”軒轅明突然發出憤怒咆哮,像一隻悲傷憤怒的困獸,肌肉緊繃,青經爆起。


    車外侍衛見有異常忙呼喊大王子,軒轅暉喝退眾人。


    “明,記住,你看到和你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相信我,我一定會調查得水落石出!”


    軒轅明別過臉去,不再看哥哥。


    暉自知這段談話該結束了,於是自袖內取出一隻荷包,那荷包散發出淡淡藥材的香味,內裏又新換了十幾味藥材。


    暉親自給明腰上別上荷包,明伸手來擋,暉卻執力要給他別上。說,“哥哥把你的藥荷包自獄監那要來了,能為你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明攔住暉的手,卻摸到了在那有力大手手背上的一處長條傷痕。那傷痕是十歲那年軒轅暉為救軒轅明所傷。


    那一年,軒轅明死病又發,猛然倒地不省人事。軒轅暉不知從哪聽得西山懸崖峭壁上長的靈芝能救人性命,於是隻身前去采靈芝。他自崖頂栓一根藤蔓在腰間,踏著崖壁岩石順崖壁深淵向下。那靈芝長在山崖半腰,眼見小軒轅暉已經摘到靈芝,內心欣喜不已,哪想一時大意腳底一滑摔下崖去。那藤蔓哪是真護得了軒轅暉,應聲而斷,連他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折斷。


    大王子忽然失蹤,宮內上下足找了三天三夜。幸得大王子武功高強的劍師繞道至崖底,這才發現躺在沙礫上的軒轅暉。找到他時他尚昏迷不醒,身邊血跡已經幹透。


    劍師將他抱起救下,他手中那一朵已經失水枯萎的靈芝卻被緊緊攥著。


    軒轅暉被救下後,於臥榻上睜眼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明,靈芝哥哥取到了。”


    那一刻,小小的軒轅明暗自在心裏許下誓言,這一生天不荒老,與哥哥手足恩情永不老去!


    此刻在被流放的戴罪之人的馬車中。軒轅明摸到哥哥手臂上的傷疤回想起兒時事情,百感交集,落下男兒淚水。他握住軒轅暉的手,輕喚一聲,“哥哥——”便再說不出別的話。


    車外帶刀侍衛又在催促,現下該交代的軒轅暉也都已交代清楚。軒轅暉跳下馬車,讓馬車離去。


    離去的馬車車輪滾滾駛離,車輪碾過地上碎石發出刺耳的“嗒嗒”聲。那離去的輪子也一下一下碾在這對離別的兄弟的心上,今後很多年,他們還會記得今日分別的場麵,記得這輪聲似在嗚咽,似在淒婉道別。


    軒轅暉的傷口又在劇烈疼痛,他左手緊捂著傷口,眉頭緊皺,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喘息。


    “王子,可是傷口裂開?”


    “不礙事。”軒轅暉推開隨從關切伸過來的手。


    “哎…這是何苦。派小的來說一聲不就可以了。”


    “明自幼無母親陪伴,我母親又多番為難,我隻有多給他一份兄長的照顧。這是我做兄長的責任。”軒轅暉傷口似更疼痛,已有鮮血滲出外衣來。


    軒轅暉強忍疼痛久久佇立,望向漸漸駛離的馬車。道一聲,兄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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