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一開始時寄希望於天災,獨耳喀喀走進草叢時正好踩著一條眼鏡王蛇什麽的,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當場斃命;或者老家夥貪嘴去吃箭豬,被箭刺 卡住了喉嚨,不能咀嚼吞咽,變成餓殍;或者下雷雨時老家夥躲在樹下避雨,掉下一個球狀閃電,把它炸成焦炭;或者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塊隕石從天而降, 砸碎了它的腦殼。但等了好幾個月,這種事也沒能發生。


    沒有天災,那就製造“人”禍好了。桃花眼花了好幾天時間,冒著隨時都有可 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危險,在沼澤腹地勘察出一條複雜而又凶險的道路,四周全是深不可測的泥潭,七八隻可供踩腳的草墩不規則地分布在一條曲線上,其中一隻草 墩還隱沒在水麵下,不明底細的獅子,隻要進到這片迷魂陣似的沼澤,肯定會陷進泥潭裏去的。


    那天清晨,它支走紅飄帶,悄悄摸到獨耳喀喀獅群棲息的那片山楂樹林。


    獨耳喀喀獅群的懶獅還在睡覺,桃花眼叼起它們昨晚吃剩的一隻羊頭,轉身就跑,還故意用身體撞擊低矮的灌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獨耳喀喀被驚醒,它當然不能容這種肆意的侵犯,帶著半截尾老雄獅惡狠狠地追趕上來。


    為了引誘老不死的窮追不舍,桃花眼舍不得吐掉那隻羊頭,奔逃的速度比平時減慢了許多,還沒逃進沼澤,屁股上就被獨耳喀喀撕了一爪。要不是它疼得幹號一聲,羊頭從嘴裏掉落,滾到後麵,絆了一下獨耳喀喀的腳,它很有可能就被撲倒了。


    總算逃進了錫斯查沼澤腹地,桃花眼噗噗兩級跳遠,躥進迷魂陣似的泥潭裏,隻要獨耳喀喀跟著它躥進來,大功就將告成。可後麵沒有任何動靜,回首一看,獨耳喀喀在沼澤邊緣停了下來。


    --歐,歐,老家夥,我不怕你,有種就過試試!


    桃花眼憤憤地吼叫,想激怒獨耳喀喀,讓其繼續追攆。但獨耳喀喀好像早就識破了它的陰謀詭計,鼻子裏打了個哼哼,叼起那隻羊頭,戰利品似的銜在嘴裏,掉頭回領地去了。


    精心設下的圈套,精心布下的陷阱,可悲地流產了。


    自己的屁股倒被抓出好幾道長長的血痕,真是羊肉沒吃到反惹了一身腥膻味。


    這以後,桃花眼又用類似的方法試探了幾次,每次追到沼澤邊緣,狡猾的獨耳喀喀就裹足不前了。


    本來嘛,錫斯查沼澤是在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邊界線以外,隻要把來犯者趕出了邊界線,獨耳喀喀就算贏得了勝利,何必再冒險闖進迷魂陣似的沼澤腹地去呢?除非有特殊的理由,除非製造無法忍受的羞辱,除非刺激得獨耳喀喀暴跳如雷喪失理智,它才有可能跟著躥進沼澤地來。


    必須想一個能激怒獨耳喀喀的高招來。


    或許,它可以把糞尿屙到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裏去。獅子習慣用自己的糞尿劃定疆域,這樣做等於在向老不死宣戰:我覬覦你的領土,我新發表的版圖已越過你的邊界線,我遲早都會向你發動一場領地爭奪戰的!


    雄獅把領地視為自己己的生存圈,把邊界線視作自己的生命線,獨耳喀喀也許就會氣得肚子疼,是可忍孰不可忍,發瘋一樣盯著它一追到底的。不不,這種辦法對 付年輕氣盛的大雄獅也許還管用,生活中確實有脾氣暴躁如火藥筒的大雄獅,一顆火星就能引爆。但獨耳喀喀不是這樣能輕易上當的,老家夥老奸巨猾,目光陰沉, 性格穩狠,怕不會為了區區一泡糞尿大動幹戈,冒著要陷進泥潭去的危險追進沼澤腹地的。


    或許,可以趁老不死的熟睡之際,偷偷跑過去咬下一嘴鬣毛來。對統治著一個獅群的大雄獅來說,活拔鬣毛,算得上是一種侮辱,定能把它氣得七竅生煙。但是,這行得通嗎?


    獅子雖然愛睡懶覺,但身為獅王的大雄獅時刻提防著野心勃勃的外來雄獅推翻自己的統治,腦子裏那根鬥爭的弦繃得極緊,睡夢中也不會喪失警惕,不可能走到它身邊了它還不驚醒的;更何況還有半截尾老雄獅和六隻母獅,總會有誰及時醒來,聽到異常動靜,發出報警的吼叫。


    等不到它咬掉獨耳喀喀的鬣毛,恐怕就會遭到無情的圍攻,自己脖頸和頭部剛長出一半的鬣毛說不定倒會被拔脫咬光,變成一隻瘌痢頭獅子。


    唉,蒼天哪,叫獨耳喀喀速朽的辦法究竟在哪裏?


    桃花眼一籌莫展,抬起迷惘的眼,望著一叢野仙人掌發呆。突然,它覺得眼睛裏劃過一道明亮的光,扭頭看去,哦,原來是墨菊雌獅,正臥在一叢蕨類植物背後,偷偷地窺望它。四道眼光在空中交匯,不知為什麽,墨菊雌獅垂下頭去,好像光芒太刺眼不得不將視線移開。


    墨菊雌獅在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內,桃花眼在領地外的沼澤邊緣,彼此隔著一條邊界線,相距二十多米,此時正值中午,光線明亮,看得很清楚。


    桃花眼弄不清墨菊雌獅為何要垂下頭去,好奇地繼續用眼光打量。幾秒鍾後,墨菊雌獅重新又抬起頭來,眼光再次與桃花眼的眼光對撞,就像不敢凝望太陽一樣,短促的一瞥之後,之急忙將眼簾垂了下來,鼻吻微皺,雙耳耷拉,露出羞澀的表情。


    桃花眼心裏一動,刹那間一個靈感在腦子裏閃現。它什麽就不能利用自己的青春,利用自己那雙與眾不同的睛,來實現自己的理想呢?


    桃花眼之所以叫桃花眼,就是因為它有一雙特別明亮、特別花哨的眼睛。


    獅子屬於大型貓科動物,眼睛不算很大,但炯炯有神,目光銳利,在黑夜中還會熒熒發綠,透出食肉獸的威嚴。桃花眼的眼睛比起其他獅子來,不僅要大許多,還 格外漂亮,橢圓形的輪廓,兩隻透明如琥珀的眼珠子會骨碌碌轉,眼神溫柔細膩,格外傳情。真是美目盼兮,流光溢彩,好像老天爺錯把一雙波斯貓的眼睛安到獅子 身上來了。


    這樣一雙眼睛,自然會減弱它雄獅的風采,很難對所要捕捉的食草動物形成威懾力,造成恐怖感。


    有時,在茂密 的草叢中行走,突然和一隻狒狒麵對麵相遇,要是其他雄獅,充滿殺機的如炬的目光刷地投射過去,狒狒立刻心驚膽寒,渾身顫抖,失去方向感,不知要往哪裏逃才 好。個別膽子特別小的狒狒還會嚇得四肢發軟,肝膽俱裂,癱倒在地任獅宰割;但要是桃花眼,眼睛瞪得再大,狒狒也不會嚇得魂飛魄散,更不會被活活嚇死,頂多 被嚇得尖叫一聲,然後從容不迫地掉頭逃竄。


    俗話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有一利必有一弊,桃花眼這雙與雄獅威風凜凜的形象很不相襯的眼睛,雖然在獵食時少了幾分猛獸的威懾力,但卻很受雌獅們的青睞,在與異性的交往中威力巨大。


    還在雙色鬣獅群時,無論是年長的母獅還是同輩的雌獅,對它都很友善,它身上髒了,總有雌獅來替它舔理幹淨。


    有一次它爪掌的肉墊紮進一根一寸多長的毒刺。疼得爪掌都不能沾地,腫得像隻熊掌。幾隻同輩雌獅整日陪伴著它,噓寒問暖,把食物叼到它嘴邊。有一隻紅鼻子 雌獅不嫌髒輕輕咬它受傷的爪掌,把膿血給它擠壓出來,另一隻歪嘴唇雌獅還用牙齒將毒刺從它爪掌肉墊裏拔了出來。其他雌獅則輪流到沼澤地尋找一種開白色小花 的草本植物,這是獅子和其他許多哺乳類動物治療創傷的藥物,味極苦,具有止血化瘀、消炎鎮痛的功效。雌獅們忍著滿嘴的苦澀,把白色小花嚼成糊狀,塗抹在它 的創口上,照顧得無微不至。


    平時,那些同輩姐妹逮到一隻竹鼠捕到一條蜥蜴什麽的,倘若其他半大的雄獅前去討吃,十有八九是要碰釘子遭白眼的,但桃花眼來到正吃得歡的雌獅麵前,美麗的大眼睛掃射過去,雌獅們幾乎毫無例外地會變得慷慨起來,將食物與它分享。


    既然它的眼光有如此的特異功能,為什麽不可以在墨雌獅身上試試呢?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假如能把墨雌獅拉到自己身邊來,也許就能早日實現把獨耳喀喀獅群改變為桃花眼獅群的夢想。


    心理學研究表明,同性之間長時間的眼光凝視,被認為是一種挑釁行為,會引發敵對情緒,而異性之間長時間的眼光凝視,被認為是一種互相吸引的表現,彼此在 往心田澆灌愛的萌芽。墨菊雌獅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與桃花眼的眼光對視。心兒就會像一頭小鹿似的亂撞亂跳,那眼光好像用桃花熏過,用蜂蜜漬過,一看見 嘴腔就會湧出一股香甜滋味。它從未見過如此美麗明亮的獅眼,白天望去,像兩隻小太陽;晚上望去,像兩隻小月亮。


    這家夥的賊膽越來越大, 開始是偷偷地窺望它,後來是凝視它,凝視的時間越來越長,羞得它抬不起頭來。這幾天,那具有黏性的眼光更加放肆,總是找機會緊緊貼在它身上,從上望到下, 從頭望到尾,在它身上遊動,它知道,這是很不健康的視覺撫摸,一種意念犯罪。它很害怕,它曉得,桃花眼是隻落魄的流浪獅,是獨耳喀喀獅群的潛在威脅,是獨 耳喀喀的心頭大患。它作為獨耳喀喀獅群的一個成員,作為獨耳喀喀的一個妻妾,理應與獅群中的其他獅子一樣,同仇敵愾,用仇視的眼光去看桃花眼,起碼也要冷 若冰霜,而不該與對方玩眉目傳情的遊戲。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是讓獨耳喀喀知道它在和桃花眼眉來眼去,後果不堪設想。這遊戲太危險了,玩不得,它告誡 自己。


    墨菊雌獅芳齡六歲,對雌獅來說。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華。在獨耳喀喀獅群的六隻母獅中,它年紀最輕,還未曾生育過;容貌也最美,脖頸柔軟、臀部豐滿、線條優美,很受獨耳喀喀的寵愛。


    獨耳喀喀獅群雖算不上威震一方的強大獅群,但獨耳喀喀在位已有十餘年時間,政權穩定,邊界安寧,毗鄰沼澤,水源豐沛,食物充盈,對一隻雌獅來說,日子應該說是過得無可挑剔了。在遇到桃花眼以前,墨菊雌獅從未產生過任何感情的異常波動,規規矩矩,恪守婦道。


    也曾經有過其他年輕的流浪雄獅逗留在獨耳喀喀獅群邊界線附近,但墨菊雌獅都像討厭蒼蠅似的討厭這些家夥,因為這些家夥會給獅群帶來不安定因素。它從未對任何一隻流浪雄獅產生過同情心,更別說好感了。


    半年前,與獨耳喀喀獅群領地接壤的灰鼻吻獅群裏,有一隻藍臉大雄獅,地位僅次於灰鼻吻,年輕力壯,相貌堂堂,曾企圖勾引它。有一次它單獨在邊界線散步, 藍臉獅突然越過邊界跑到它身邊,賊兮兮地想和它交頸廝磨,它狠狠地在藍臉大雄獅的肩胛上咬了一口,拔腿逃回獨耳喀喀身邊去了。它並不是生性輕佻、愛玩紅杏 出牆遊戲的雌獅,想占它的便宜,沒門兒!


    墨菊雌獅決心中止和桃花眼眉目傳情的遊戲。這很容易做到,一般來說,像桃花眼這樣筋骨還稚嫩的年輕雄獅,是不敢隨意越過邊界線來的,它隻消離邊界線遠一些,就可以避開桃花眼的視線。


    再說,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範圍不小,它隨便往哪個方向奔跑一陣,就可以把桃花眼甩到腦後,不僅影子看不到,連吼聲也聽不到、氣味也聞不到。


    它果真這麽做了,獨自跑到領地東北角的一小片樹蕨林裏,聽聽小鳥歌唱,看看禿鷲飛翔,瀟灑自在,第一天過得十分愜意。真是眼不見心不煩,它情緒穩定,差不多已經把桃花眼忘到九霄雲外了。它好不得意,為自己的理智大獲全勝而感到驕傲。


    第二天,情況好像有點變化了,老有一種牽腸掛肚的感覺,一顆心懸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著地。樹枝上傳來小鳥的啁啾,聽起來就像是烏鴉在詛咒;天空中禿鷲 在飛翔,看著也心煩意亂。這是因為閑得無聊才雜念叢生的,它想。它找到一群長頸鹿,盯著最健壯的一頭公鹿窮追猛攆,從日頭偏西一直追到太陽落山,直累得口 吐白沫癱倒在地,身體的極度疲乏才使它暫時忘卻了煩惱,沉沉睡去。


    第三天,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老有一種雷陣雨前低壓雲層壓得喘不過氣來 的感覺,其實萬裏晴空,天上連一絲雲彩也沒有。它坐臥不安,逮著一隻小斑羚,吃在嘴裏也味同嚼蠟;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也像滾在荊棘叢渾身粘滿了刺一般的不 舒服。它想,它不是在思念桃花眼,它早就把它給忘記了。它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遠離獅群的緣故,太孤單太寂寞了。它真傻,幹嗎要離開獅群獨自跑到這裏來 呢?它要躲避什麽?躲避桃花眼嗎?笑話,桃花眼算什麽東西,值得它如此煞費苦心地去躲避嗎?心裏有鬼,才要躲避;它心裏沒鬼,幹嗎要躲避?對自己沒有信 心,才要躲避;它對自己很有信心小幹嗎要躲避?軟弱心虛,才要躲避;它很堅強,幹嗎要躲避?害相思病,才要躲避;它沒患這種感情絕症,幹嗎要躲避?再說, 即使有點微妙情感糾葛,躲避也不是個辦法,躲得了一時,還躲得了一世?


    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雖然寬廣,但出於盡可能靠近水源的生存考慮, 獅群習慣於在領地的西南角棲息,也就是說,除了獵食,獅群大部分時間都在緊靠錫斯查沼澤邊緣一帶生活,隻要一回到獅群,便會受到桃花眼的凝視,除非它永遠 不回獅群,這能行得通嗎?它幹嗎要害怕那雙波斯貓型的獅眼?這家夥四歲還不到,脖頸和頭部的鬣毛還沒長齊,雄獅要到五歲左右鬣毛才能長齊,身心發育才算成 熟。乳臭未幹的家夥,它怎麽可能對它動心?它不愁吃喝,有獨耳喀喀陪伴在身邊,生活幸福美滿,第三者休想插足!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墨菊就是一隻無縫的 蛋,你桃花眼這隻大蒼蠅叮什麽叮?再叮也是白叮!


    墨菊雌獅越想越覺得自己沒必要離群索居,第四天一早,便動身返回領地西南角。


    回到錫斯查沼澤邊緣,剛好獅群晨獵歸來,獨耳喀喀見到它很高興,把一隻貘開膛剖腹後,破天荒地邀請它同糯滑的內髒。


    墨菊雌獅吃飽後,躺在草坡的樹蔭下,離邊界線很近。它抬頭往邊界線外側掃了一眼,沒發現桃花眼的身影。按理說,它該慶幸才對,但不知為什麽,心裏虛虛 的,有點魂不守舍。該不會它離開三天,桃花眼遭到了意外?會不會這家夥見不到它,到別處找它去了?莫不是被獨耳喀喀咬傷後逃到遠方漂泊流浪去了?它幹嗎要 替它擔憂,吃飽了撐的,真是莫名其妙。它使勁搖甩腦袋,把多餘的沒有名堂的憂慮甩丟出去。這家夥不在了才好呢,它巴不得它永遠從地球上消失了!


    墨菊雌獅想著,慵懶地在草地上翻了個身。就在這時,歐--錫斯查沼澤傳來一聲墨菊雌獅十分熟悉的雄獅的輕吼。聲音也是一種形象,嘶啞顫抖的叫聲裏透出別 後的無限思念和意外重逢的驚喜,它不用看就知道,是桃花眼邁著急切的步伐從錫斯查沼澤來到邊界線。它一陣戰栗,說不清是興奮、害怕還是激動。它雖然沒有回 頭,但感覺到桃花眼那雙溫情脈脈的眼睛正在注視著它。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火焰,我的心是厚厚的冰層,也休想融化它!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春風,我的心是一潭封閉的枯水,也休想吹起一絲漣漪!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利箭,我的心是堅硬的石頭,也休想射得穿!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釣鉤,我的心是不貪嘴的魚,也休想引我來吞誘餌!


    墨菊雌獅背對著桃花眼,脊背上仿佛有一群螞蟻在爬,它曉得,那是桃花眼的眼光在它身上進行全方位的掃描。已經整整三天沒見著桃花眼了,不知這家夥胖了還 是瘦了,委靡不振還是精神抖擻,!目光更清澈了還是變渾濁了?它很想扭頭看一眼,不行,它告誡自己,這家夥的眼光是蠍子是毒蛇是蜘蛛是章魚是大黃蜂是罌粟 花,一看就會中毒的。它強忍著扭頭窺望的衝動,把頭埋進草叢,假裝睡覺。可這怎麽睡得著啊,心裏癢絲絲,腦子如亂麻,一百隻瞌睡蟲來叮咬也無濟於事的!


    背後傳來吼叫聲,斷續哽塞,如泣如訴,像在吐露無限委屈;在它脊背上遊移的眼光也好像變得潮濕了,不知是被淒楚的淚弄潮的,還是被滿肚子的苦水浸濕的。 它應該回首看一眼,墨菊雌獅想,看看對方究竟是怎樣一副表情,桃花眼畢竟不是沼澤,看一眼就會陷入深不可測的泥潭;它不是雪獅泥獅紙獅,看一眼就會把自己 融化了稀釋焚燒了。它可以用最嚴厲的目光最嚴肅的表情最冷酷的心腸最冰霜的嘴臉,回首去看,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跡:放棄無聊的幻想,死了這份心!


    墨菊雌獅想象自己在嚼一枚苦瓜,耷耳聳鼻,把一張年輕雌獅平滑的臉弄得老僵僵皺巴巴,然後,扭轉脖頸,用一種不屑一顧、睥睨一切的眼神朝後望去。


    桃花眼趴在邊界線的一座蟻丘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眼眶裏蓄滿愁緒,兩隻眼睛就像鎖在濃霧中的太陽,更有一種內斂的光芒,一種深層次的穿透力,那張還顯得有點孩子氣的獅臉上,混合著憂傷與企盼的神情。


    雙方的眼光相遇了,墨菊雌獅感覺到自己的心被什麽西捏了一把,一陣抽搐。桃花眼見它回首凝目,霎時間心花怒放,眉際雲開霧散,眼光又亮如炬烈如焰,熔岩般噴薄而出,傾瀉到它身上。它頓時產生一種被熔化的感覺。


    墨菊雌獅害怕地四下瞅瞅,獨耳喀喀躺在樹蔭的另一側,已經睡著了,其他幾隻獅子有的在梳洗自己的爪掌,有的在閉目養神,沒有誰在注意它,它這才鬆了口氣。它已經回首看過一眼,沒必要再去看第二眼了,它想。


    然而,理智好像很難控製感情,剪不斷,理還亂,不回頭去看,揪心似的難受。墨菊雌獅移動了一下位置,頭朝向錫斯查沼澤,尾對著獨耳喀喀,這樣,不用回首扭頸,就能看見蟻丘上的桃花眼了。


    桃花眼那雙明亮的會傳達心曲的眼睛仍然在癡癡地望著它。那眼光,溫潤得就像綿綿春雨,而它就像是久旱的土地,正盼著雨露的滋潤。它不再想象自己嘴裏嚼著 一枚苦瓜,也不再把自己的臉弄得老僵僵皺巴巴,恰恰相反,就像一股蜜泉流淌到心裏,獅臉容光煥發,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這沒有什麽,墨菊雌獅想,眉來眼去,互相凝眸對視,不過是一種愉悅身心的遊戲罷了。它不是奴隸,也不是囚犯,總有權玩玩遊戲的吧。


    生活太平淡了,平淡得有點乏味。獨耳喀喀雖然待它不錯,但畢竟年紀大了一些,精力不濟,除了獵食和進食,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蒙頭大睡,缺少生活情 趣,不知道年輕雌獅除了吃飽喝足外,還需要什麽。它沒有任何精神享受,就像生活在沙漠一樣。桃花眼的出現,那讓它陶醉的眼光,那讓它戰栗的凝視,好比是荒 漠中出現的一塊綠洲,沙漠裏出現的一泓清泉,它幹嗎不常享用一下?


    桃花眼溫柔的目光輕輕地在它身上移動著,感覺上就像是一條情趣盎然的舌頭,在舔吻它的身體。唉,我的俏哥兒,我的小冤家,你想看就看吧。它微閉著眼,享受這醉心的快感。


    互相多看一眼,這是很正常的事,算不上什麽不道德的行為,它沒必要有犯罪感,用不著如此苛求自己。眼光畢竟是眼光,世界上再苛刻的法典,也沒有眼光犯罪 的條款。到目前為止,它並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獨耳喀喀的事情,以後也不會做的。它絕不會讓事情再往前發展,它會夢把握住界線,不讓桃花眼得寸進尺的。它不 會感情脫軌,更不會紅杏出牆,它不過是覺得生活太平淡了,尋求一點小刺激罷了。


    遊戲就是遊戲,不是真的。


    它自我感覺 還是一隻好雌獅。桃花眼屏住呼吸,用爪掌下厚厚的肉墊踩著地,悄無聲息地向一片蒲葵林摸去。太陽當頂,顫動的光焰炙烤著大地,葵葉被曬得金黃,隻有稈 心剛剛長出的一卷嫩葉,在枯黃的葉叢間伸展著翠綠,頑強地與幹旱抗爭。墨菊雌獅就躺在一叢蒲葵下,似睡非睡。


    氣熱得仿佛劃一根火柴就能點著,可桃花眼卻四肢冰涼,身體一陣陣發抖,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它知道,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冒險。獨耳喀喀、半截尾老雄獅和其他五隻母獅也都擠在那片麵積並不很大的野蒲葵林裏,雖然墨菊雌獅躺臥的位置在蒲葵林的外 緣,與其他獅子隔著幾叢蒲葵,枯黃倒掛的長柄葵葉像道厚重的簾子,擋住了其他獅子的視線;雖然刮的西南風,它是頂風行走,獨耳喀喀聞不到它的氣味,但是, 隻要有一點異常的動靜,隻要發出一聲驚吼,就會把其他幾隻獅子從昏睡中驚醒,幾秒鍾之內就可以圍任它撕咬。


    它沒有絕對的把握,當它走到墨菊雌獅身邊時,它會乖乖地讓它擁進懷,會一聲不吭接受它的愛撫。


    是的,它和墨菊雌獅眉來眼去已經有三個月了,墨菊雌獅已從最初不敢與它對視,離群出走以躲避它的眼光,發展到現在比它更大膽比它更熱情地與它用眼光調 情。它們甚至已達成了一種默契,每天中午獅群午睡時,墨菊雌獅便挑選一個離邊界線最近的位置,用目光與它進行美妙的交流。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門窗,眼的對視就是心的幽會,墨菊雌獅癡迷的眼光已明白無誤地告訴它,它是喜歡它的。但是,到目前為止,這種關係還停留在精神層麵,處在初級階段,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發展和突破。


    桃花眼當然想能盡早地與墨菊雌獅的關係進到一個新境界,好幾次在眉目傳情的過程中,它頷首勾尾,渴盼的目光一長一短一伸一縮,用獅子特殊的身體語言,熱 誠邀請對方越過邊界線,到它的身邊來。當時,獨耳喀喀獅群的其他獅子都在蒙頭酣睡,墨菊雌獅隻要小心謹慎放輕腳步,不需要冒太大的風險就可以越過邊界線。 事實上獨耳喀喀獅群那些母獅身體不適時也常越過邊界到沼澤地采擷可治病的植物,但是,墨菊雌獅對它用眼光發出的請柬視而不見,裝糊塗,一次也沒接受過它的 邀請。


    有一次,它和墨菊雌獅用熱烈的眼光對視一陣後,它突然站起來,一甩尾巴,四肢曲蹲,做出要冒險越過邊界去到墨菊雌獅身邊的姿勢 來。墨菊雌獅受驚似的跳起來,倏地轉過身去,緊跑幾步,去到獨耳喀喀的身邊,那神情,就像受到了侵犯在尋求保護傘,把它桃花眼氣得差點當場暈過去。


    也許,墨菊雌獅把它們的關係僅僅看成是一場有趣的遊戲;也許,墨菊雌獅為了消遣和解悶才與它眉來眼去的;也許,墨菊雌獅隻是拿它開心,以填補自己的精神空虛;也許,墨菊雌獅把它們之間微妙的情感,當做生命長河裏朵彩色的小浪花,生活交響樂中一段旖旎的小插曲。


    它可沒時間開玩笑,也沒興趣做遊戲,更不願自己成為消遣和解悶的工具。它是嚴肅認真的,一開始就抱有明的目的,那就是秘密與墨菊雌獅結成生死同盟,伺機篡奪獨耳喀喀的王位。


    雌雄關係,光有精神上的交往,是脆弱的,靠不住的,桃花眼想,必須有進一步的發展,才能保證自己的理想不至於落空。


    這樣做風險極大,種種跡象表明,墨菊雌獅顧慮重重,想把它們的關係局限在眼光交流中,而不願有所突破。


    桃花眼沒得到允許,冒冒失失地跑過去,萬一墨菊雌獅叫喚起來,恐怕性命難保。就算它溜得快,僥幸撿得一條小命,它和墨菊雌獅的關係也將不可避免地畫上休止符號,變成冤家對頭,再也沒有機會少年得誌了。


    也許更糟糕,獨耳喀喀從中覺察出它的企圖,加緊提防,加緊圍剿,使得它和它的兄弟紅飄帶在這一帶站不住腳,被趕出錫斯查沼澤,到其他地方去漂泊流浪,生存環境進一步惡化。


    當然,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希望。不管怎麽說,墨菊雌獅對它頗有好感,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年輕雌獅膽子小,怕承擔風險,所以采取若即若離的態度,這種可能 性很大。在它出其不意的進攻下,墨菊雌獅脆弱的心理防線或許會一觸即潰,與它結成生死相依的伴侶,成為它最忠誠可靠的盟友。


    世界上很多事情,在發展的過程中都含有不確定因素,既可以朝這個方向發展,也可以朝那個方向發展,就看外力起什麽樣的催化作用了。假如積極進取,就有可能讓事情良性發展;假如無所作為,就有可能使事情違背自己的意願向壞的方向滑坡。


    失敗和成功的概率各占百分之五十,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隻能賭一把了。


    桃花眼來到獨耳喀喀用糞便和獅毛布置的邊界線,扭頭看了一眼,錫斯查沼澤一棵奇形怪狀的矮樹上,它的兄弟紅飄帶臥在一根橫杈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 要是它失敗了,但願紅飄帶不會搶先逃命,而是能看在兄弟一場的分上,朝尾隨追趕的獨耳喀喀吼幾嗓子,延緩獨耳喀喀的追咬速度,幫助它脫險。


    跨過邊界線,就到了蒲葵林,離目標隻有幾步了,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步履沉重得就像在泥濘中跋涉。五步……三步……一步……它看見,墨菊雌獅嘴吻上的銀須跳了跳,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但沒有睜眼。


    桃花眼做了個深呼吸,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但再怎麽努力,身體仍像寒風中的樹葉,抖個不停。現在要想停止冒險,還來得及,隻消悄悄轉過身去,順著原路就 可返回錫斯查沼澤,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一切維持原狀。不不,它不能半途而廢,它已吃夠了沒有領地的苦,它不願再過漂泊不定的生活,它做夢也想改變現 狀,它再也無法忍受吃了上頓愁下頓的日子了。不成功,毋寧死。它不再猶豫,伸出舌頭,在墨菊雌獅的爪趾間輕輕舔了一下。


    桃花眼不敢像情侶似的去舔吻墨菊雌獅的脖頸,而是謙恭地去舔吻爪趾。它希望自己低姿態的求愛,能得到對方的垂憐。


    嗖,平地刮起一股旋風,墨菊雌獅迅猛地彈跳起來,驚詫的雙眼瞪得溜圓,眼神急速變幻,射出兩道憤怒的光;身上的短毛蓬張豎立,仿佛是一條眼鏡王蛇爬到它 身上去了,如臨大敵地朝後退了半步;身體微蹲,全身肌肉繃緊,擺出躥撲的架勢;嘴巴張開,喉管蠕動,眼瞅著一聲怒吼就要爆響!


    桃花眼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雖然它事先有心理準備,但仍像遭了雷擊一樣,刹那間處於麻木狀態,定定地站在哪兒,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也許是墨菊雌獅從地上彈跳起來時踩著了枯葉,弄出嘩嘩聲響;也許是一場好夢剛剛做完,兩個瞌睡之間一個短暫的蘇醒,獨耳喀喀翻了個身,睜開惺忪睡眼,抬起頭,疑惑的目光朝墨菊雌獅所在的方向張望。


    桃花眼心冷到了冰點,完了,一切都完了,雖然有垂掛的枯葵葉遮擋,獨耳喀喀暫時還沒發現它,但隻要墨菊雌獅一聲呼叫,它立刻就會暴露無遺。不,隻要墨菊 雌獅做出逃避的姿勢斜躥一步,就會使其他獅子驚醒警覺,把它團團包圍起來。趁墨菊雌獅還沒叫出聲來,它應該馬上轉身逃命的,可是四肢好像不聽使喚了,身體 僵硬得像塊石頭,怎麽也動彈不了。不僅僅是因為恐懼使它失態,希望的破滅,無法承受的失敗打擊,使它的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


    墨菊雌獅一 抻脖子,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將已湧到舌尖的吼叫聲咽進肚去。它將上半截身子伸出蒲葵叢,故意讓獨耳喀喀看見自己,然後,兩條前肢趴地,翹臀低頭,用慵懶 的神態,伸了個貓科動物典型的懶腰,好像剛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想睡個回籠覺呢,又趴倒在地上,臉埋進前臂彎。


    獨耳喀喀收回目光,倒頭又睡。


    桃花眼心頭一陣狂喜,絕路逢生,柳暗花明,沒想到事情在最後一秒鍾發生了戲劇性變化。感覺是對的,跟著感覺走沒錯;墨菊雌獅是喜歡它的,是舍不得傷害它 的。它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微風中傳來獨耳喀喀呼嚕呼嚕的酣睡聲,它又輕輕爬過去,爬到和墨菊雌獅平行的位置,伸出舌頭想舔吻墨菊雌獅的脖頸。


    --我來了,我知道,你是願意我來陪伴在你身邊的。


    墨菊雌獅雖然躺著沒動,但一隻前爪卻閃電般地朝桃花眼臉上抓來,尖利的指爪從爪鞘伸展出來,就像利刃出鞘,帶著一股冰涼的殺氣。它動作淩厲快捷,目光犀利凶狠,就像麵對一頭長著獠牙的公野豬,利爪所指,就是桃花眼的那雙眼睛。


    --你以為你長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就可以隨便來欺負我嗎?我抓瞎你的雙眼!


    墨菊雌獅簡直不敢相信,桃花眼有這麽大的賊膽,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獨耳喀喀的眼鼻底下,偷越邊界線,跑到它身邊來。它隻願做做遊戲,而不願玩火。剛才它 沒有吼叫,是因為害怕拔起蘿卜帶出泥,把自己也給牽扯進去。獅子們或許會想,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為什麽色膽包天的桃花眼不找別的母獅,而獨獨要找它墨菊 呢?它恐怕很難澄清事實,也很難找到為自己辯解的理由。


    它沒有吼叫報警,並不等於就默認桃花眼有權得寸進尺。


    桃花眼猝不及防,隻覺得一股冷風刮到眼瞼,墨菊雌獅的爪子已伸到它的麵前。它茫然不知所措,望著墨菊雌獅發呆。


    隻差一厘米墨菊雌獅的尖爪就要摳瞎桃花眼的眼睛了,就在這時,四隻眼睛直線對視,霎時間,墨菊雌獅覺得眼前一片燦爛。這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啊!豔如雨後的桃花,明亮的雙眸蒙著一層淡淡的憂傷,顯得那麽純正,那麽無辜,懾獅心魄,震得它一陣纖顫,心裏湧起一股似水柔情。


    墨菊雌獅淩厲撲擊的獅爪刹那間變得綿軟,匕首似的爪趾不由自主地縮回爪鞘。它應當鼓足勇氣將利叫爪再往前延伸一寸,讓桃花眼變成瞎眼獅,一了百了,斬斷 情緣,永遠不再滋生煩惱。可是,它忍心毀了一雙曾帶給它許多快樂的眼睛?它不是蛇蠍,不是豺狼,它是一隻有血有肉的雌獅,它真能狠下心腸來把一隻喜歡自己 的雄獅推向死亡?它的爪子無力地垂落下來,爪掌的肉墊順著桃花眼的鼻梁下滑,已不是什麽帶著敵意的撕扯了,倒像是親昵地在刮對方的鼻子。


    桃花眼乖巧地靠上去,為墨菊雌獅舔理沾在脖頸上的樹葉泥屑。墨菊雌獅想退縮躲避,但又怕從垂掛的枯葵葉後麵鑽出去後,被獨耳喀喀或獅群裏的其他獅子看出 破綻,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桃花眼趁機粘到它身邊,溫柔地舔吻它的身體。討厭的冤家,我要咬死你!墨菊雌獅一口叼住桃花眼的肩胛,使勁用力,肩胛被咬破了一 層皮,滲出幾粒血珠。疼不疼?小冤家,你再不走開,我可真要咬啦!桃花眼不管這些,仍含情脈脈地望著它,細膩而又執著地替它整理尾尖那簇蓬鬆如盛開菊花般 的黑毛。


    漸漸的,墨菊雌獅有一種暈眩的感覺,全身的筋骨和肌肉就像驕陽下的春雪一樣酥軟融化。它體味到毀滅的痛苦,繼而產生再生的幸福,。唉,小冤家,你不怕墮落,我就陪你到地獄走一遭!它鬆開嘴,停止了噬咬,用舌頭舔療桃花眼肩胛上的小傷口。


    蒲葵林的一隅,靜靜地釀製著柔情蜜意。


    微風吹拂,蒲葵葉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有誰翻了個身,碾得枯葉嘩嘩響。桃花眼立即停止舔吻,警覺地從墨菊雌獅身後抬起頭來,透過葉片間的縫隙望去,哦,原來是炙熱的陽光移到獨耳喀喀身上了,它在睡夢中被燙醒,翻了個身,翻進濃濃的樹蔭下麵去了。


    你的好日子不多了,等著吧,用不了多久,獨耳喀喀獅群就會改朝換代變成桃花眼獅群的!


    桃花眼一麵揮舞尾巴,幫墨菊雌獅驅趕討厭的牛虻,一麵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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