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日曲卡山麓氣候異常惡劣,暴風雪頻頻降臨。上一場暴風雪剛剛結束,天氣才晴了三天,又一場暴風雪席卷大地。


    山坡上的積雪達一尺多厚,野犬爪掌小,腿骨也細,一腳踩下去,鬆軟的雪就會戳出一個洞,整條狗腿都埋進積雪裏。這嚴重影響了母野狗們的奔跑速度。野犬 是靠速度和耐力取勝的,在如此深的積雪中,狩獵成功率大打折扣。天氣晴朗時,野犬群平均出獵三次,會有一次收獲;如此惡劣的天氣,平均出獵六次,也很難有 一次能得到果腹的食物。


    饑餓又像個猙獰的幽靈,在白虎嶴野犬群中間遊蕩。


    紅桃心稱得上是個好當家,一直要等到連續兩天吃不到東西,母野犬們餓得眼睛發綠,這才同意去啃食那隻藏在雪窩裏的冰凍黑熊。這是白虎嶴野犬群唯一的應 急糧倉,吃完就沒有了,所以要盡量節省著吃。盡管如此,也沒能維持多久。俗話說,坐吃山空,黑熊雖然肥胖,體重達兩三百斤,但吃了五六頓,也就吃得差不多 隻剩下一具空殼了。這天黃昏,白虎嶴野犬群又因為天氣的原因打獵一無所獲,迫不得已隻好再次光顧黑熊埋藏點,那隻黑熊,僅剩下一隻圓滾滾的腦袋沒被啃食, 再就是半條熊前腿還沒被吃掉。紅桃心想了想,把那半條熊前腿,依舊埋進雪窩,隻允許母野狗們會餐那隻熊頭。


    熊腦袋雖然大,卻骨多肉少,極難啃食。尤其是那個頭蓋骨,犬牙根本無法咬碎。七條成年犬費了很大勁,把熊眼、熊鼻、熊耳、熊舌……凡能吃的全都吞食幹淨,連難以撕碎和嚼咽的熊皮,也都通通吃了進去,還是填不飽肚皮,隻能算是緩解了饑餓感而已


    好幾條母野狗,把圓滾滾白花花的黑熊骷髏,像踢足球一樣在雪地裏滾來滾去,希冀能再找到一點能咀嚼的東西。遺憾的是,黑熊骷髏就像被有雪域清道夫之稱的大嘴烏鴉洗劫過,幹淨得連一絲肉屑也找不到,不用清洗就可以拿到人類實驗室去做標本。


    “汪呦,汪呦”,母野狗們貪婪的目光盯著埋藏半條熊前腿的雪窩,叫嚷著,撲躥著,情緒亢奮,都想立刻瓜分了這最後幾斤熊肉。紅桃心動用家長權威,用狗爪廝打,用犬牙噬咬,嚴厲製止哄搶。


    紅桃心畢竟是首領,它的意見具有權威性,在它強有力的幹涉下,母野狗們隻好放棄刨食那半條熊前腿的企圖,很不甘心地離開黑熊埋藏點,回白虎嶴大本營。


    走出老遠了,獨眼姨媽還扭轉頭去,瞪起那隻賊亮的獨眼,戀戀不舍地朝黑熊埋藏點張望。而那隻名叫紫杜鵑的母野狗,狗嘴好像生了什麽怪毛病似的,怎麽也 閉不攏,一路走一路滴著唾液,人類中的饞鬼想起珍饈佳肴會淌口水,野狗中的饞鬼想念食物時也會饞涎滴答,可以斷定,紫杜鵑雖然走在回家路上,卻仍牽腸掛肚 那半條熊前腿。


    不是它紅桃心心腸硬,故意不讓母野狗們吃飽。它有它的苦衷,它是當家犬,它不能過一天算一天隻圖眼前痛快,它必須精打細算過日子,必須實行計劃用糧。天氣還沒有轉晴跡象,冬天還遠遠沒有結束,要留著一點食物,準備應付更嚴重的饑荒。


    回到白虎嶴大本營,當然就分成兩個組,分別給兩窩嗷嗷待哺的幼犬反哺喂食。


    紅桃心剛吐出幾口肉糜塞到幼犬嘴裏,忽然,對麵山腰那蚯蚓狀岩縫傳來激烈的嗥叫聲,一陣緊似一陣,聽起來像是兩條野犬在爭吵。它是族群首領,有責任調解群內紛爭。便暫停反哺,去蚯蚓狀岩縫看個究竟。


    天下著小雪,正是滿月時節,烏雲不算厚,濾下一層淡淡的月光,在漫山遍野白雪的映襯下,能見度很高,山巒樹林清晰可辨。


    紅桃心看見,蚯蚓狀岩縫前那塊鋪雪的平台前。白桃花正凶猛地撕打獨眼姨媽。白桃花洶洶地嚎著,一次又一次撲到獨眼姨媽身上,使勁用爪子拍打獨眼姨媽的 腦袋,“啪啪啪啪”,就好像在拍打一隻悶葫蘆,要把裝在葫蘆裏的東西拍打出來。與此同時,有兩條幼犬,哦,就是小青臀和蘆花尾,鑽在獨眼姨媽頸窩下,用爪 子捧著獨眼姨媽的臉,不斷啃咬獨眼姨媽的嘴吻。獨眼姨媽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唯一那隻狗眼淚汪汪,站在哪兒,狗嘴吐出委屈的哀嚎,任憑白桃花和兩隻幼犬在 它身上瞎折騰。紅桃心是條有經驗的母野狗,一看就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肯定是白桃花嫌獨眼姨媽反哺不賣力,吐出來的肉糜太少,小青臀和蘆花尾吃不飽,所以粗 魯地撲打,想迫使獨眼姨媽吐出更多的肉糜來。白桃花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折磨獨眼姨媽了,唉,食物匱乏,老毛病就又犯了。紅桃心很了解獨眼姨媽,雖然生性貪 婪,有時候還會輕微地犯上作亂,但對白桃花卻忠心耿耿。如果說白虎嶴野犬群裏以它紅桃心為一派,以妹妹白桃花為一派,分成紅黨白黨兩個黨派的話,獨眼姨媽 可稱得上是白黨鐵杆分子,什麽時候都站在白桃花一邊。


    獨眼姨媽之所以特別鍾情白桃花,成為鐵杆白黨,是有原因的。


    在白虎嶴野犬群,過去輩分最大的是綠祖母,綠祖母亡故升天後,獨眼姨媽的輩分就是最高的。紅桃心和白桃花姐妹倆比獨眼姨媽要小一輩。獨眼姨媽在族群中 地位中等,既非貴族,亦非賤民,而屬於平頭老百姓。獨眼姨媽從沒在白虎嶴野犬群掌過權,按喜馬拉雅野犬女皇獨享生育製,獨眼姨媽從未生養過幼犬。套用一句 人類的話,是個一輩子生活在感情荒漠中的老處女。許多年前,獨眼姨媽就開始協助首領養育幼犬,擔當保育員的角色,用野犬社會的行話來說,就是做幫手犬。原 先,獨眼姨媽對待白桃花就像對待其他幼犬一樣,並沒有厚薄之分,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情。紅桃心記得很清楚,獨眼姨媽對白桃花另眼相看,起始於那年秋天的一 場小事故。


    那是一個淫雨初晴的下午,其他母野狗都外出狩獵了,隻有獨眼姨媽在家照看一窩出生僅兩個月的幼犬。豔陽高掛,雨水把每一棵樹每一株草都擦洗得幹幹淨 淨,空氣格外清新。幼犬們被淅淅瀝瀝的雨困在溶洞裏已經有一整天,早就憋得難受極了,爪也癢癢,心也癢癢,都盼著天趕快放晴,好痛痛快快出去玩耍。所以, 當太陽剛把烏雲撕破,幼犬們便迫不及待地擁出溶洞,漫山遍野追逐嬉鬧。紅桃心記得很清楚,它們這窩幼犬約有七八隻,都活潑好動,都調皮搗蛋。你呐喊著追 殺,我嗥叫著逃竄,在濕漉漉的草叢和灌木間玩起了捉迷藏。


    在箐溝裏,有一條溪流,平時水很淺,隻有薄薄一層如蟬翼般的清水,沿著山溝淙淙流淌。一下雨,四麵八方的細流從山坡匯聚到箐溝,溪水猛漲,泥浪翻卷, 寧靜的小溪驟然變成一條脾氣暴躁的小黃龍。它與白桃花正在溪流邊追逐另一隻幼犬,也許是道路泥濘的緣故,也許是互相推搡身體失去平衡,跑著跑著,白桃花突 然狗失前蹄,身體像隻皮球似的從坡上骨碌骨碌滾落下去,“撲通”掉進溪流。水雖然不很深,但落差很高,水流很急,白桃花根本站不穩,被激流裹挾著,衝往下 遊。“呦嗚”,白桃花在溪流裏掙紮,發出求救的呼叫。“呦歐,呦歐”,幼犬們嚇壞了,在岸邊聲聲哀嚎。


    正在一棵樹墩上曬太陽的獨眼姨媽聽到動靜後,飛也似的奔跑過來,沿著岸邊拚命追攆。急流速度很快,起碼追出兩三百米遠,這才追上白桃花。獨眼姨媽跳進 齊腰深的溪流,把白桃花從水裏叼了出來。白桃花變成標準的落水狗,渾身濕透,嗆了好幾口水,小肚皮脹得像隻沙田柚,眼珠子一會兒翻白,一會兒轉黑,快要暈 過去了。獨眼姨媽把白桃花叼到一塊幹燥的岩石上,斜躺下來,擺出母野狗喂奶的姿勢,對野犬來說,這是最溫婉最柔美的姿勢,把白桃花圈進溫暖的懷抱,伸出長 長的舌頭,舔理白桃花的身體。獨眼姨媽舔得仔細而認真,舔遍白桃花身上每一個部位。當時它紅桃心就蹲在旁邊,目睹了事情的整個過程。也許是多到驚嚇後更渴 望能帶來安全感的愛撫,也許是在溪流裏浸泡受涼更需要成年犬溫暖的懷抱,白桃花使勁往獨眼姨媽懷裏拱,恨不得能鑽到獨眼姨媽心窩裏去。陽光很旺,又有獨眼 姨媽殷勤的舔理,白桃花浸濕的身體很快就蒸幹了,絨毛又蓮蓬鬆鬆像朵蒲公英。可白桃花還是賴在獨眼姨媽懷抱裏,哼哼唧唧撒嬌,愜愜意意打盹。而獨眼姨媽既 不嫌累,也不嫌麻煩,就這樣長時間側躺著,一刻不停地舔吻白桃花的額頭、脊背和耳郭。獨眼姨媽神色端莊慈祥,那隻獨眼閃耀著聖潔的母性的光芒。直到外出狩 獵的野犬群歸來,獨眼姨媽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白桃花。


    從此以後,獨眼姨媽對白桃花另眼相看,反哺喂食時,假如是其他幼犬來乞討,獨眼姨總是很吝嗇地吐出一小點來,愛吃不吃,吃不飽也不管,態度凶巴巴的; 可要是白桃花來乞討時,獨眼姨媽的態度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慈眉善目,和顏悅色,一個勁地反哺,肚子裏有多少內容就吐出多少內容,毫無保留地奉獻。 當白桃花埋頭進食時,獨眼姨媽銀白色的唇須向上彎翹,對野犬來說這是愉快表情,吃在白桃花嘴裏,樂在獨眼姨媽心裏。平日裏,隻要輪到獨眼姨媽在家看守幼 犬,便寸步不離地跟在白桃花後麵,白桃花做遊戲,獨眼姨媽就蹲在一旁欣賞,白桃花玩累了,獨眼姨媽就將其擁在自己的懷裏休息。


    有一次,幼犬們在一座光禿禿的荒山上玩耍,老天突然下起冰雹,蠶豆大的冰塊劈裏啪啦砸下來,當時正由獨眼姨媽在照看幼犬,立刻就躥到白桃花身邊,用自 己的身體罩在白桃花身上,為白桃花撐起一把保護傘,而其他幼犬也想擠到它肚皮底下來躲避,卻被它粗魯地推開去。冰雹足足下了半個小時,四周沒有可躲避的 樹,也沒有可鑽進去避難的洞穴,所有的幼犬都被冰雹砸得鼻青臉腫,唯獨白桃花安然無恙。


    簡直就像個跟屁蟲,簡直就是個馬屁精。


    當時它紅桃心年幼無知,不明白獨眼姨媽為何偏心眼,獨獨喜歡白桃花,還曾為此憤憤不平過。長大後,尤其是當上族群首領後,它這才明白,獨眼姨媽之所以 專寵白桃花.其實是一種“情感借代”;獨眼姨媽在野犬群裏屬於沒有資格生育的幫手犬,但獨眼姨媽是條有血有肉的野犬,母性的本能壓抑在心底;白桃花溺水後 依偎在獨眼姨媽的懷裏,就像打開了封閉已久的情感閘門,獨眼姨媽身上潛伏的母愛噴湧而出。


    獨眼姨媽把白桃花當做自己的女兒,寄托了最深沉最濃烈的母愛。


    在人類的語言中,對這種關係有多種稱謂,幹媽、寄娘、繼母、養母、義母、奶媽、過房娘等等。野犬社會雖然沒有那麽複雜的稱謂,但這種特殊的母女關係還是存在的。


    紅桃心相信,獨眼姨媽決不會有了食物藏著掖著不反哺給白桃花所生的幼犬,獨眼姨媽之所以沒能喂飽小青臀和蘆花尾,肯定是胃囊裏已經空空如也,實在沒有 東西可吐出來了。白桃花如此逼迫獨眼姨媽,也實在做得太過分了啊。紅桃心看不下去了,躥跳過去,擋在白桃花麵前,阻止這種毫無理由的虐待。


    “汪汪”,別發神經了,它肚子裏沒有食物,拿什麽來喂你的幼犬呀?


    趁著紅桃心調解之際,獨眼姨媽溜到一旁,蜷縮在角隅,委屈地“嗚嗚”低嚎。


    小青臀和蘆花尾,追攆著獨眼姨媽,像兩個小強盜強行索要食物。


    白桃花用額頭抵撞紅桃心的身體,仍想衝破阻攔,使用殘酷的暴力手段迫使獨眼姨媽吐出它的寶貝幼犬急需的肉糜。


    窮凶極惡,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因為窮,饑寒交迫,所以性情變得凶暴,所以才會臉不紅心不跳做出種種不齒於人類也不齒於狗類和其他獸類的惡行來。


    紅桃心痙攣腹部伸縮脖頸,吐出兩口肉糜來喂給小青臀和蘆花尾。它在撕食那隻黑熊腦袋時,也沒吃到多少熊肉,胃囊裏內容也不豐富,說實話,吐出這兩口肉 糜來它很心疼,因為在葫蘆形溶洞裏,它的幾隻黃皮寡瘦的親生幼犬也正等著它反哺喂食呢,它當然更願意把珍貴的肉糜留給自己的寶貝享用。可它還是咬咬牙吐了 兩口肉糜喂小青臀和蘆花尾。它是當家犬,它有責任平息群內紛爭。再者,此時吐兩口肉糜,猶如雪中送炭,會進一步鞏固姐妹情誼,這樣所失與所得也就平衡了。


    小青臀和蘆花尾還想纏著紅桃心討取更多的肉糜,紅桃心尾巴左甩右掄,把兩個貪婪的小家夥驅趕開。哦,我已經沒有東西可喂你們了,忍著點吧,你們投胎做 了野犬,就隻能經受係饑挨餓的磨難,你們想不挨餓,來生來世就去投胎做兩足行走的人,而今地球上隻有人徹底解決了填飽肚子的問題,其他任何種類的生命都無 法與饑餓說拜拜。哦,我來教你們克製饑餓的辦法。早點睡覺,睡著後就不會覺得餓了。明早醒來,幸運之神會降臨白虎嶴野犬群,逮著一頭大野豬,讓你們吃得嘴 角冒油,讓你們吃得直打飽嗝!


    總算擺脫了小青臀和蘆花尾的糾纏,總算平息了白桃花與獨眼姨媽之間的紛爭。紅桃心回到葫蘆形溶洞,繼續反哺肉糜喂自己所生的幼犬。本來肚子裏的內容就 少得可憐,又勻了兩口喂白桃花的幼犬,所剩就更少了,吐了三兩口,胃囊就吐空了,也隻好使用對付饑餓的老辦法--蒙頭睡覺,但願瞌睡蟲早早光顧,把饑餓感 通通叮死。


    饑寒夜長,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也不知睡了多少個零覺,天仍黑沉沉的,夜幕連一絲曙光都還未透露出來。幼犬們相擁而眠,互相用體溫取暖,因為餓而睡不踏實,不時出夢魘驚叫。唉,這漫漫長夜,這茫茫嚴冬,何時是個頭啊。


    突然,溶洞外傳來窸窸窣窣輕微的聲響。野犬不僅嗅覺靈敏,聽覺也十分優秀,順風能聽到三裏外野豬崽子的呼嚕聲。紅桃心一聽就聽出來,這聲音並非雪球滾 動,也不是枯枝落地,而是狗爪踩踏積雪的聲音。它本來就睡得很淺,似睡非睡,這異常的響聲,使它頓時清醒過來。堅挺耳郭諦聽,那腳步聲輕得就像蜻蜓點水, 走走停停,漸漸向山穀外飄散。對聽覺器官發達的動物來說,聲音也是一種形象,能通過辨識細微變幻的聲音而在腦子裏映顯鮮活的圖景。它聽出來了,某一條成年 野犬,躡足躡爪在雪地行走,走得很謹慎,生怕弄出什麽響動來,走幾步便停下來觀察四周,唯恐被其他野犬發現。要是正常的起夜排泄,用不著如此小心翼翼,也 不用跑出白虎嶴大本營去。三更半夜,頂風冒雪,做賊似的在巢穴外行走,絕對是要做見不得人也見不得狗的勾當,不能不引起它的警惕。它爬起來,鑽出溶洞,去 看個究竟。它是當家犬,探明異常情況,本在它的職權範圍之內。


    雪地上,有兩行模糊的足跡,向山穀外延伸。


    野狗是跟蹤盯梢的行家裏手,紅桃心鼻子在足跡上嗅聞,很快從細如遊絲的氣味中驗明神秘夜行者的身份,原來是妹妹白桃花!


    如此寒冷的雪夜,把一窩幼犬扔在蚯蚓狀岩縫裏,獨自跑到山野來,是要幹嗎呀?


    野狗不是夜行動物,野狗的生物鍾與人類相似,都是夜伏晝行。換句話說,野狗不會在半夜跑出去捕捉獵物。再說了,漫天飛雪,黑夜沉沉,就算你心血來潮想 去打獵,又哪兒去找獵物呀?隻有一種合理的解釋,白桃花是夢遊症患者。可是,姐妹倆自小生活在一起,它從沒發現白桃花有夢遊的毛病啊。


    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必須弄個明白。


    出了山嶴口那塊白虎狀巨石,白桃花大概覺得自己詭秘的行蹤已經瞞天過海,膽子放大了,不再躡手躡腳走走停停,而是撒開四條狗腿快速奔跑。


    星光朦朧的雪野,一個黑影在跳躍。


    黑影迅速向古戛納河邊跑去,從路線和方位判斷,目的地似乎就在離河岸不遠的山旮旯。突然,紅桃心心裏一陣戰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妹妹白桃花半夜賊頭賊腦跑到這兒來,是不是想偷竊剩下的半條熊腿呀?


    因為那頭倒黴的黑熊就是在古戛納河捕殺的,所以掩埋黑熊的雪窩子--白虎嶴野犬群的臨時肉食倉庫,就設在河岸邊那個曲折隱蔽的山旮旯裏。


    果然不出紅桃心所料,白桃花直奔到山旮旯底端那個微微隆出地麵的雪丘,就立刻開始刨雪。喜馬拉雅野犬由於長年生活在高山雪域,在適者生存進化規律作用 下,四隻爪掌較其他種類的野犬麵積要大一些,指爪也要長一些,以適應在鬆軟的雪地行走,也適應用爪子挖掘藏在雪層下的穴兔或角雉。可以這麽說,每一條母野 犬都是挖雪能手。隻見白桃花趴在雪地上,四隻狗爪像高效鏟雪器,錯落有致地朝後刨雪,就像人類靈巧的雙手在彈鋼琴,“沙沙沙,嚓嚓嚓,嘩嘩嘩”,雪花四 濺,就像飛瀉出一道雪的瀑布。一會兒工夫,微微隆起的雪丘上就被刨出一個雪坑,飄散出冰凍熊肉特有的香味。


    白桃花將嘴吻探進雪坑,急不可耐想啃食那半條熊腿。


    紅桃心再也無法保持沉默,隻好從藏身的雪溝裏跳出來,嗥叫一聲,跑到白桃花麵前,用胸脯和脖頸使勁頂撞擠對,把小偷從犯罪現場推搡開去,不讓行竊者得逞。


    你膽子也太大了,竟敢偷竊族群的肉食倉庫,你還想不想活啦?


    喜馬拉雅野犬,是唯一能在高山雪域存活的野犬種類。從解剖學上說,喜馬拉雅野犬生理構造與其他種類野犬沒有什麽質的差別,之所以其他種類野犬無法在日 曲卡雪山一帶高山雪域生存,而隻有喜馬拉雅野犬能在自然環境如此惡劣地方生活並繁衍後代,關鍵是靠兩條;一是在族群內部實行女皇獨享生育製,優生優育繁殖 最健壯的品種,並利用集體力量保證這些後代健康成長;二是具備儲存食物的能力,飽的時候想著餓的時候,有東西吃的時候想著沒東西吃的時候,豐裕的日子想著 饑荒的日子,用肉食倉庫來調劑豐歉不勻的生活,度過漫長而又嚴寒的冬天。


    構築肉食倉庫、儲存食物的行為,對喜馬拉雅野犬來說,具有極其重要的生存意義,因此,族群內部有一套相應的規矩,以約束個體行為,保證肉食倉庫裏所儲存的食物在非常時期能發揮濟貧賑災的作用。


    最需要防範的當然是內部偷盜。野狗從本質上講都是貪得無厭的家夥,捕獲獵物的過程就是一個投機取巧和血腥殺戮的過程,在這種屠夫生涯中不可能熏陶出天 使般純潔的靈魂,事實上每一條野狗都喜歡順手牽羊,都恬不知恥想做梁上君子,都願意靠偷竊過不勞而獲的生活;指望母野狗提高道德品質,用某種信念或理想來 規範自己的行為,自覺遵守基本原則,自覺維護道德底線,自覺實行戒偷戒盜,那是不現實的,也是行不通的;要想在野犬社會建立某種秩序,要想在族群肉食倉庫 有效禁絕偷盜行為,隻有依賴血腥的懲罰措施。


    在喜馬拉雅野犬內部,把偷盜自家的肉食倉庫,視為除普通母野狗紅杏出牆、暗結珠胎、破壞女皇獨享生育製之外最嚴重的犯罪。在食物嚴重匱乏的冬季,去偷 盜自家肉食倉庫,直接損害族群內每一條母野狗的切身利益,當然會激起公憤,全族共討伐之,全體共誅殺之。白虎嶴野犬群曆史上曾發生過偷盜肉食倉庫的事,偷 盜者輕則被視為異己分子而被驅逐出族群,重則被當做十惡不赦的要犯當場咬殺。


    有一年冬天,日曲卡雪山頻頻發生雪崩,食源稀少,日子過得相當窘迫。那天夜裏,一條名叫曼陀羅的母野狗,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便在淩晨趁其他野狗熟睡之 際,悄悄潛入肉食倉庫,偷吃埋在雪窩裏的小半隻斑羚,它曉得此事瞞不眾多的狗鼻和狗眼,害怕遭到懲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斑羚肉吃個精光,然後離開白虎 嶴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到了第二年秋天,曼陀羅實在受不了形單影隻的流浪婆生活,心想偷盜肉食倉庫的事已過去大半年,大家或許對這件事已經淡忘,不會再追究 它的刑事責任了,便又回到白虎嶴,想重返野犬群生活。它剛跨入白虎嶴野犬群地界,樹叢後麵“呼啦”躥出十來隻野狗,團團將它包圍,窮撕猛咬,把它兩條後腿 都咬斷了。時間並沒有淡化記憶,時間並沒有消除怨恨,遲到的懲罰依然落到偷盜者身上。一條隻能匍匐爬行的殘廢狗,不可能有存活的希望,四天後,老天爺下起 這個冬天最早的一場雪,雪過天霽,母野狗曼陀羅變成了一具僵冷的屍體。


    沒有寬恕,沒有憐憫,也沒有同情。


    加大偷盜風險,增加偷盜成本,誰偷盜誰倒黴,使偷盜者所失大於所得,也就是說你偷盜獲得的東西遠不足以彌補懲罰所帶來的精神與肉體的損失,才能最終杜絕偷盜行為。


    白桃花看見雪溝裏突然躥出一條野狗,先是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姐姐紅桃心,一顆劇烈跳動的心這才稍稍平靜一些。它大幅度搖甩尾巴,不停地抖動耳郭,狗眼淚光迷蒙,回眸白虎嶴,嘴裏發出“噗噗哢哢”的狗式哭泣聲。


    紅桃心是它姐姐,知妹莫如姐,它當然曉得白桃花這套形體動作所表達的意思,是在向它訴說困境和乞求饒恕。哦,幼犬們餓得睡不著覺,做娘的豈能坐視不管?實在迫於無奈,這才出此下策,看在親姐妹的情分上,你就高抬貴手放妹妹一馬吧。


    紅桃心本來就沒想把白桃花怎麽樣,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不管是犯了罪還是犯了錯,能包庇的當然盡量包庇。野狗就是野狗,沒必要嫉惡如仇,更沒必要大義 滅親。該網開一麵的時候就要網開一麵,該徇私枉法的時候就要徇私枉法,這沒什麽了不起的。再說,為了讓膝下的幼犬吃飽,做母親的鋌而走險去偷盜,也算不得 是十惡不赦的罪行。它紅桃心也是母親,它也有切身的體會,當看著自己的心肝寶貝餓得奄奄一息時,真恨不得咬下自己的大腿給小家夥充饑,隻要能弄到吃的,赴 湯蹈火在所不惜,所以冒出偷盜肉食倉庫的念頭來,也算是正常的企圖和衝動。


    平心而論,偷盜行為的根源就是貧困。以偷為樂,以盜為榮,把盜竊做為一門藝術,畢竟是極個別現象。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由於衣食無著落魄潦倒走投無 路,才會把不光彩的偷盜當做謀生手段。在人類社會,假如人人都吃得飽吃得好,穿得暖穿得俏,住得舒適住得寬敞,還有足夠的鈔票出國旅行或遊覽名山大川,小 偷的數量肯定直線下降,不敢說小偷就會絕跡,起碼會變成難以尋覓的稀缺資源。野犬社會也同樣如此,假如每一條野狗都吃得飽,棒打獐子瓢舀魚,想吃什麽就有 什麽,誰還會三更半夜頂風冒雪來盜竊肉食倉庫呢?


    算啦算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偷盜未遂,知錯改錯,主動中止犯罪,是可以免於追究刑事責任的。紅桃心尾巴在空中掄著圓圈,以示寬容和原宥。與此同時,它兩隻前爪“刷刷”刨著浮雪,想把被白桃花刨開的雪窩重新掩蓋好。倉庫重地,掩飾可疑痕跡,這很重要。


    沒想到的是,白桃花躥躍過來,胸部撞擊它的頭部,把它從雪窩旁撞開去,然後霸住剛才刨雪的位置,又繼續挖掘埋在雪層下的半截熊腿。


    紅桃心明白了,白桃花並沒有想要中止犯罪的意思。白桃花之所以用淚眼祈望它,之所以搖尾巴乞求它,並非是害怕懲罰等待寬恕。完全相反,白桃花是在要求它睜隻眼閉隻且當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發現,而讓白桃花把偷盜進行到底。


    包庇罪犯,等於自己也在犯罪。它是白虎嶴野犬群的當家犬,它有責任守護肉食倉庫免遭偷盜。現在眼瞅著偷盜者在挖掘食物,犯罪就發生在自己鼻子底下,身為首領而無動於衷,而不去製止,而無所作為,這也太不像話了啊。


    它從雪地爬起來,又去到埋藏熊腿的雪窩,用傾軋擠對的辦法,阻止白桃花挖掘。


    我好歹還是白虎嶴野犬群的首領,我不能為了姐妹親情而出賣原則和良心。


    白桃花嘴吻在紅桃心額頭、脖頸和後腦勺熱烈舔吻,嘴裏“呼哧呼哧”吹出急切的氣息,噴射在紅桃心臉上,那是在懇求:看在姐妹情分上,你就讓我啃幾口冰 凍熊腿解解饞吧,蚯蚓狀岩縫裏有兩隻幼犬已經餓得脖頸都豎不直了,我若再不能帶食物回家喂它們,恐怕難以支撐到天亮了。夜半三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 你沒有誰會知道我來偷吃過那半截熊腿。求你了,給我和我的孩子一條生路,這輩子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假如真的能瞞天過海,保證不讓其他母野狗曉得白桃花曾扮演梁上君子光臨過肉食倉庫,紅桃心或許會允許妹妹白桃花啃吃幾口熊腿。作為當家犬,既要講原則 性,也要講靈活性,在暗中犧牲些許集體利益,以進一步鞏固姐妹情誼,未嚐不是一筆好交易。但事實上,這種偷盜行為想要瞞住其他母野狗,幾乎是不可能的。在 人類社會裏,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在野犬社會裏,群眾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若要狗不知,也除非己莫為。沒有不透風的牆,紙總是包不 住火的。人類把野狗馴化為家犬,又從家犬裏頭培養出警犬,利用狗靈敏的嗅覺、視覺與聽覺,來協助人類破獲疑難案件。可以這麽說,狗天生就是偵探,白虎嶴野 犬群一大夥母野狗其實就是一大夥經驗豐富的偵探,不管白桃花如何巧妙掩蓋偷盜痕跡,如何精心偽造犯罪現場,如何采取混淆視聽的手段,都不可能騙過母野狗的 鼻子和眼睛。破綻總歸會暴露出來,假象肯定要被揭穿的。


    一旦母野狗們查出是白桃花盜竊了那半截熊腿,除了與白桃花有特殊關係的獨眼姨媽外,其他幾條母野狗絕不肯善罷甘休,肯定會群起而攻之,按傳統規矩嚴懲偷盜者,族群將不可避免爆發一場血腥的窩裏鬥。


    這不單單是紀律與秩序的問題。


    誰都懂得,同樣一份食物,由於時空切換,其價值是不同日而語的。就說這半截熊腿吧,要是在食物豐盈的複季,誰也不會把這麽點粗糙難嚼的熊肉當回事的。 但現在,肆虐的暴風雪頻頻發生,而外出狩獵又屢屢落空,在寒冷和饑餓結成“反狗”聯盟猖狂向野犬群進攻的特定時期,肉食倉庫儲存的食物,其意義遠遠超出食 物本身,變成族群團結的一個象征,變成在惡劣環境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變成生存還是毀滅的轉換契機。同樣是半截熊腿,就成了關注的焦點,就成了爭搶的目 標,就成了生的希望和死的威脅。


    日曲卡雪山北麓本來生活著一個名叫岡蒂斯的野犬群,這是一個很興旺的野犬群,共有十二條成年母野狗,首領是條名叫山楂果的五歲齡雌犬,年富力強,幫手 犬也大多身強體壯,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就這麽一個威風八麵的野犬群,最終卻毀於一樁普通的偷盜案。也是這麽一個暴風雪頻頻襲來的寒冬,首領山楂果率領十條 母野狗外出覓食,運氣不佳,連續奔波了兩天,卻一無所獲。


    第三天中午,岡蒂斯野犬群好不容易盯上一隻黑麂,所有的母野狗都明白這是一場生死角逐,雖然饑腸轆轆,體力嚴重透支,卻仍咬緊牙關窮追猛攆。總算功夫 不負苦心狗,在一座雪峰上將黑麂團團圍住。前麵是百丈懸崖,後麵是殺氣騰騰的野犬群,黑麂哀叫一聲,縱身從懸崖上跳了下去。野犬群欣喜雀躍,按以往的經 驗,黑麂屬於自殺性墜岩,從如此陡峭的懸崖落下去,即使僥幸不摔死,也必定四肢折斷,內髒震傷,躺在地上無法動彈。野犬群隻消從緩坡繞到懸崖下,不費吹灰 之力就能撿食到那隻已摔得半死的黑麂。


    但野犬群高興得太早了,黑麂跳下懸崖的一瞬間,天空突然出現一隻巨大的金雕,順著氣流迅速俯衝下來,玩了一個空中擒物的動作,沒等黑麂砸落到地上,在 半空中就伸出一雙強有力的雕爪,抓住黑麂的脊背,奮力拍扇翅膀,升上高空,像顆金色的流星,飛到日曲卡雪山背後去了。快要到口的麂子肉,霎時間變成泡影。 母野狗們體力已消耗殆盡,這時即使從樹林跑出一頭野豬來,也沒有力氣去追捕圍殲了。


    非常時刻,首領山楂果發出去肉食倉庫的指令。這是很明智的決定,岡蒂斯野犬群在雪窩子裏藏著兩隻冰凍野豬頭,備戰備荒為人民,正好開倉濟貧,以解燃眉 之急。肉食倉庫設在雪山西麓一條荒僻的山溝裏,約有十多裏路程。雖然每一條母野狗都已累得筋疲力盡,雖然快要到手的黑麂被金雕劫走使母野狗們垂頭喪氣,但 開倉濟貧的好消息衝淡了失敗的沮喪,鼓舞它們拖著疲乏饑饉的身體在雪地艱難跋涉,隻要堅持走到雪山西麓就能吃到野豬頭,這個美好的憧憬,這個實實在在的希 望,刺激它們拚出最後一點殘剩的體力,堅持走完十多裏路程。鑽進荒僻山溝,卻看到,雪窩已刨開,藏在雪層下的兩隻冰凍野豬頭不見了,四周撒落淩亂的碎骨和 牙齒,還有兩隻無法啃咬的頭蓋骨,一聲狼藉。雪地留下的足跡與氣味不難判斷,是族群內部有三至四隻母野狗在昨天半夜潛入肉食倉庫,卑鄙地偷吃了兩隻冰凍野 豬頭。


    賴以活命的食物失竊了,最後的希望破滅了,有三條年老體衰的母野狗哀嚎數聲,吐出幾口鮮血,當場栽倒在地,再沒能爬起來。多數母野狗互相猜疑互相指責 互相攻訐,搜索尋找可恥的偷盜者。有兩條母野狗急火攻心神誌不清,互相把對方當做可以充饑的食物,撕抓噬咬起來。很快,蔓延成一場大規模群內衝突。因絕望 而喪失理智的母野狗們展開一場血腥混戰,你咬掉我的耳朵,我叼下你的尾巴,你抓瞎我的狗眼,我咬破你的頸窩。首領山楂果咆哮嗬斥,想製止這場殺戮,但母野 狗們殺紅了眼,根本就不聽它的。結果,有六條母野狗死於非命,倒在血泊中。有兩條母野狗遠走高飛,投靠其他野犬群去了。岡蒂斯野犬群死的死散的散土崩瓦 解,隻剩下首領山楂果守著一窩僅兩個月大的幼犬,最後也因為孤家寡“人”,沒有幫手犬無法獲得足夠食物,幼犬們相繼夭折,山楂果也悒鬱而亡了。


    曆史的教訓值得吸取,岡蒂斯野犬群的悲劇千萬不能在白虎嶴野犬群身上重演。


    請原諒我,我沒權力讓你這麽做的。紅桃心再次刨動浮雪,把被白桃花挖開的雪窩重新掩埋起來。忍一忍吧,為了整個族群的利益,請再忍一忍吧。明天白虎嶴野犬群就會交好運了,順順當當捉到感興趣的獵物,讓你與你的小寶貝放開肚皮吃飽。


    白桃花並不甘心盜竊計劃就這麽流產,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嗚””低嚎,身體前後律動,擺開躍躍欲撲的架勢,似乎偷竊不成馬上就要用武力進行搶劫了。紅桃 心曉得,白桃花不過是在進行恫嚇而已,不可能真的暴力搶奪。它倆都是成年母野狗,白桃花在體力上和格鬥技巧上並不占有優勢;白桃花是偷盜者,它是捍衛者, 白桃花代表邪惡,它代表正義,在野犬社會也是邪不壓正的;此地離白虎嶴大本營不遠,直線距離大概一千五百米左右,放聲咆哮的話,肯定會驚動其他母野狗,這 對白桃花顯然是很不利的。因此,紅桃心並沒張牙舞爪擺開應戰姿勢,而是佇立在埋有半截熊腿的雪窩上,昂首挺胸,做出絕不妥協的姿態來。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不管你是來軟的還是來硬的還是來半軟半硬的,都沒有用,我是軟硬不吃,反正不會與你沆瀣一氣偷盜集體肉食倉庫的。


    紅桃心輕聲吠叫,再次重申自己的態度與立場。


    白桃花果然不敢動粗,悻悻地哀嚎一聲,猛甩尾巴,離開古戛納河,回白虎嶴去。偷盜差無法得手,繼續待在冰天雪地裏,隻能白白消耗身體熱能,不如快點回家。


    姐妹倆並肩而行,一路上,白桃花不時將怨恨明眼光投射到紅桃心身上。


    紅桃心一邊小跑一邊注意觀察,希望能撞倒一隻雪兔或遇到一隻老鼠,這樣就可以彌補白桃花的損失,也可挽回姐妹間的隔閡。遺憾的是,直到回到白虎嶴大本營,一路上什麽活的東西也沒碰到。


    但願白桃花能理解它的難處與苦衷,別為了這件事使姐妹倆又產生新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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