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有預謀的,從那個女人以地下拍賣行的名義接近我,就是有預謀的。”


    “我之所以能輕易利用你們朱家的航運渠道,全都是因為有朱礪的幕後支持,否則不可能那麽久都你們都沒有察覺。”


    “年初我改名換姓回到海城,一方麵是出自於amanda的鼓動,一方麵也有朱礪推波助瀾,有他在,一切手續都辦得格外順利。”


    “還有而今年七月那次出事,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包括在火並中你的師爺安德魯中彈,都是事先策劃好的——否則你不會下狠手廢了我最得力的土夫子。正是因為這件事,我才被amanda那賤人煽動起來,一時急怒攻心,策劃了公海襲擊事件。”


    章覺希一口氣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獨眼閃爍著亢奮的光芒,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雙手抓著膝蓋微微顫抖。


    朱燁冷眼旁觀,忽然感覺他十分可憐,又十分可悲,從兜裏掏出煙盒遞了過去。章覺希哆嗦著接過了,點了根煙吸了兩口,慢慢鎮定了一些,接著道:“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朱礪,還有那個amanda,他們都有妖術!我之所以能完全按照他們的策劃一步步行動,像個牽線木偶一樣毫無反抗,失去自主判斷,都是因為他們給我下了妖術!”


    降頭?朱燁猜測著,接下來章覺希的話馬上證實了這一點:“那個amanda,根本不是什麽地下拍賣行的經紀人,而是蜚聲東南亞的降頭師,她也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年輕,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了四十歲。可惜,這一切我知道的太晚了,剛剛找了個懂降頭的人幫我診治,就被朱礪發現了行蹤。”


    他抽完最後一點煙,歎了口氣,道:“之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掐滅煙頭,沉默少頃,又道:“他這樣陷害我,利用我,我恨不得親手將他碎屍萬段,但我知道自己落在你們手裏,肯定也是死路一條。既然左右都是個死,不如成全了他——他這樣處心積慮地布局,花了這麽多時間和精力,目的不言而喻。”


    說到這裏,他陰測測地笑了笑,慘白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癲狂之人特有的紅暈,獨眼直勾勾看著眼前某個空虛的點,咬牙切齒喃喃道:“他目標達成之日,就是你們父子喪命之時,那時候,我的仇也就算是報了!”


    朱燁丹鳳眼危險地眯了眯,卻沒有說話,隻是握著槍柄的右手緊了緊。沉默片刻,砂爺咳嗽了一聲,道:“好吧,我說話算話,三天之內,就放你回章家。”


    章覺希愕然,繼而浮上一絲不敢置信的喜悅:“你、你說真的?”


    砂爺淡淡哼了一聲,轉而對朱燁道:“都錄下來了嗎?”


    朱燁點頭,砂爺又道:“整理一下,讓他簽字畫押。”


    章覺希眼神微微一變,似有什麽顧及,但生死當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點頭道:“我簽。”


    保鏢押送章覺希回了朱家大宅,在事情辦妥之前,他還要被羈押一陣子。砂爺審了他這麽久,十分疲倦,眼神也暗淡下來。朱燁本來還有許多事想要問他,也不敢問了,將病床降低,伺候他躺好。


    砂爺閉著眼睛靜靜躺著,胸口微微起伏,朱燁等了一會,以為他睡著了,便放輕腳步往客廳走去,想出去看看兒子,剛走了兩步卻被叫住了。


    “阿燁。”砂爺聲音暗啞,“你過來。”


    “什麽?”朱燁回到床前,砂爺睜開眼看了他一會,道:“我放他走,你不要怪我。”


    朱燁嘴角一翹,坐到椅子上,道:“怎麽會。”


    砂爺與他目光相對,片刻後在他眼中看出了然的神色,心中一寬,路出一個欣慰的微笑:“你明白就好。”


    “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朱燁握了握父親的手,道:“他走得出朱家的大門,卻不一定能走出鬼門關。”


    砂爺嗬嗬一笑,自此閉上雙眼,朱燁等了一會,見他再沒什麽話說,便悄悄站了起來,鬆開手想離開,誰知輕輕一動手便被他拉住了。


    “爸?”朱燁小聲詢問,砂爺似在猶豫,半晌胸腔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鬆開手,啞聲道:“阿燁,這麽些年,爸爸忙於公事,對你疏忽良多,爸爸一直十分內疚。”


    朱燁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說這個,不得不再次坐了下來,溫言道:“爸,我從沒有這麽想過。”


    砂爺苦笑了一下,道:“爸爸老了,就算不稱職,怕也陪不了你多久了,今後的日子裏,我非常希望有個人能好好照顧你,陪著你。”


    朱燁心陡然一跳,砂爺睜開眼看著他,洞悉一切的目光直刺入他內心深處:“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你講過,如今你……今天我得講給你聽。你的母親是鏈島大家出身,身後是浦白市最大的社團,所有人,包括你爺爺,都以為我當初娶她,是為了強強聯姻,鞏固朱家的勢力,其實不然。”


    “我十二歲那年,就喜歡她了。”


    砂爺整個人都柔和下來,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似乎提到妻子的名字都讓他感到幸福:“我喜歡了她二十年,默默保護著她,盼著她長大。她去英國念書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接手家族生意,忙得恨不得一分鍾擺成兩半花,但我隻要一有空,就報她學校的短期培訓課程,金融、旅遊、商務……有一次趕巧沒別的選,還上了一周的意大利烹飪,整個班就我一個男的。”


    說到這裏他嗬嗬地笑了起來,朱燁也忍不住莞爾,砂爺的廚藝一向稀爛,唯獨意麵披薩做的像模像樣,他今天才知道原因之所在。


    “後來她大學畢業,我以朋友的身份參加了她的畢業典禮,打敗好幾個鬼佬對手,終於贏得了和她參加畢業舞會的機會。”砂爺歎息著道,“那天的她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細紗洋裝,裙擺像雲霧一樣,整個人美得像個仙子,我整晚都發著花癡,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送她回住處,才想起來原本決定那天向她求婚。”


    砂爺沉默下來,雙眼微眯看著朱燁,似乎在他臉上尋找著妻子的影子,良久接著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在我心裏,從來沒有想過拿婚姻來換得對事業的支持!一個男人,一生短短幾十年,要背負的責任很大,擔子很重,你什麽都能權衡,都能妥協,但唯獨有一點不能打一丁點折扣,那就是婚姻。”


    朱燁心中似有所覺,怔怔看著砂爺,砂爺反手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道:“阿燁,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樣,找到一個終身的伴侶,而不是利用的籌碼,我不希望你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每天不得不把白天的麵具再戴到晚上,帶回自己的家。”


    “到那個時候,你就沒有家了。”


    朱燁震驚地看著父親,他從來不知道砂爺半生****,愛情觀居然是如此簡單直白,而他對母親的愛,又是如此熾烈單純。


    “我前半輩子胡鬧過,混亂過,十分對不住你母親,我知道你也為了這個記恨過我,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至始至終唯一愛著的,隻有你母親。她走了,我的心也死了,後半輩子我沒再找過一個女人。”砂爺頓了頓,道,“十年獨身,我卻一天都沒有寂寞過,阿燁,真的寂寞不是陰陽兩隔,而是一輩子都找不到一個能讓你放下戒備,全心麵對的人。”


    朱燁好像明白父親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番話了,但轉念又覺得不太明白,隻怔怔看著砂爺。砂爺也直直看著他,眼中似有期待,抓著他的手,掌心泛起薄薄的細汗。


    “我、我都記下了,爸。”良久,朱燁躲避地挪開眼去,無法再麵對父親期許地目光,生平頭一次,他有些倉皇地掙脫了父親的手,“你休息吧,我出去整理一下章覺希的錄音,這件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砂爺的期許的眼神漸漸熄滅,有些失望地鬆開手躺了下去,雙眼慢慢閉上,疲憊地揮手道:“好吧,你去忙吧。”


    朱燁快步走出病房,心中萬千思緒凝成紛亂的一團,茫然看著走廊一端,不知道要往哪去,怔了半天才推開露台的玻璃門,走到了外麵。


    夕陽西下,天際一片橙紅,朱燁摸了摸衣袋,才發現煙盒丟在了病房裏,於是雙臂撐著圍欄站了下來。


    父親為什麽要跟他說這番話?是想讓他盡快找個人結婚嗎?不,不像……朱燁否定了自己這個念頭,如果隻是這樣,他犯不著把陳年舊事都講出來,更不會說起自己。


    難道……朱燁猛然想起早上剛來醫院的時候,金娜曾提過砂爺看過他病曆,一個可怕的念頭躥了出來——他知道了自己和墨斛的事?


    之前朱燁也懷疑過這一點,但問過小葵花以後就推翻了,現在,他不得不再次考慮這個可能性。


    再去問問這小子,一定是他無意間說漏了些什麽。朱燁深呼吸,轉身往小孩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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