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例行往事跟著領導去參加一個莊嚴而隆重的大會。我也照例坐在領導眼皮下做著毫無意義的文字記錄。然而大會還沒有進行一半,我就屁股發脹,無可奈何地奔向衛生間。可是我該死的竟然忘記了帶手紙。我提著褲子,翹著屁股,東張西望,但他娘的今天怪了,平日裏髒兮兮的廁所,今天竟然比他媽的處女還幹淨。我正要絕望,一個大肚子慌慌張張衝了進來。大肚子剛蹲下,還來不及關門,就嘩嘩啦啦一瀉千裏。


    我敲了敲大肚子的門板,又指了指大肚子手中的一疊白紙。大肚子開始用詫異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接著明白了意思,沒好氣地遞過來兩張白紙。我如獲至寶,直接就往屁股底下送。但是紙確實太硬了,我相當難受,我一生氣就想看看它到底什麽貨色。可我一看,眼珠子就掉下來了。那張紙和台上領導正在氣吞山海的紙一模一樣。


    我不禁嘿嘿地幹笑起來。這時候,大肚子便一巴掌拍在門板上,吼叫道,神經病嗬!


    我的最後一點自尊心,最後一點對秘書工作的熱愛,就這樣被拍成了碎片,千片萬片。我的心在徹底的死掉後,隨之而來的是焦躁、絕望和恐懼……


    焦躁,絕望,恐懼,你猜我想幹什麽?


    我想殺人,你信不信?


    但我殺不了人,我太瘦小,別人會把我拎小雞似地扔出去。當然,是隻有男同誌才有力氣把我扔出去,而女同誌大多不可能,李小梅是絕對扔我不動的。這一點小小的自信,我還是有的。


    李小梅是組織部的一個小幹事。關於李小梅,我隻能算是認識,有點兒來往,除了她的樣貌長相,其他的所知幾乎為零。基本上可以概括為三個不詳:


    第一,出生年月不詳。這年頭,女人的年齡都他媽一個樣——“你猜猜”。李小梅的樣貌、氣質所表現出來的,是一種見多識廣、久曆塵世的成熟與老道,待人接物處事從容不迫,這和身份證、登記表上的年齡相當不符。


    第二,家庭出身不詳。有關李小梅的家庭背景,流傳著n個版本,比較流行的版本是:李小梅父母親都曾身居要職,後來沒落了隱匿了,但當年的人脈關係還斷斷續續,蛛絲馬跡地延伸於某個係統某個角落。據說,李小梅沒有讀過幾年書,大約混了個二流的專科學校。最先,李小梅是在一家國有企業混,後來企業垮掉了,又調進了事業單位,如今鬼使神差混進了政府機關。能如此走馬燈似的換單位,而且越換越好,李小梅的背景一定不會淺。


    第三,最為關鍵的是,人生經曆不詳。看著今天的李小梅,可以想見過去的李小梅。不管高中還是大學,憑李小梅的樣貌,不是校花至少也是係花、班花。女人一旦成了“花”,十有八九是“花女人”,排隊的男同學還不一茬接一茬。可以想像,當年的李小梅同學,男朋友至少也應該可以組建一個足球隊吧。而今,李小梅工作有七八年了,而且還沒有結婚,也沒聽說過有什麽固定的男朋友。李小梅即便稱不上老女人,至少也應該是個熟女人吧。一個女人要由生澀變成熟,唯一的辦法就是經曆,這是造物主定的規律。經曆越多,女人就越成熟。由此推斷,李小梅一定是經曆太多太複雜了沒人敢要了了……


    我之所以還敢同這樣的女人打交道,主要還是李小梅的模樣了吸引了我。總體上講,李小梅長得還是很漂亮的,但李小梅的漂亮,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超凡脫俗,而是在脫俗和媚俗之間。


    這麽說吧,李小梅是個標致的娘兒,有模也有樣,有板也有眼,不瘦也不胖,胸脯該挺該鼓的、屁股該圓該翹的都恰到好處。眼睛,鼻子,嘴巴,眉毛,耳朵,下巴……,挑不出什麽毛病,但也絕沒有什麽獨到的精致。就單個零件而言,未必比哪個女人好到哪兒去,有的甚至還不如。奇怪的是,這些零件組合在一起很是協調、很是養眼。要命的是,李小梅渾身上下有一股子的“悠悠的氣”(這樣惡毒的詞語當然隻有朋友阿d才能想出來)。李小梅看似平淡無奇的零件有了這種氣,就好比是平平常常的山村田野有了雲繚霧繞。李小梅的目光總是很散亂,兩片眼皮總是處於半閉不閉、半睜不睜的狀態,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漫不經心、不冷不熱的暖昧。李小梅也不像是那些明星的精致打扮,頭發隨意蓬鬆東飄西飄幾縷,渾身鬆鬆垮垮,好像沒有骨頭似的,臉上似笑未笑,總給人一種朦朦朧朧要醒不醒的樣子。李小梅這樣子,十足像是剛剛從被窩裏拉出來一般,給人以無限豐富的暇想……


    你想殺人?你想殺我?李小梅說。


    李小梅看都懶得多看我這個想要殺人的歹徒一眼。李小梅當時就坐在我的對麵的轉轉椅子上,她的右把一支高腳玻璃玩得溜溜轉,杯子裏的酒卻一滴也沒有飛出來。李小梅的後背正對著酒巴台,剛才還在那兒搖頭晃腦的服務生也不知什麽時候溜號了。酒巴裏基本上空無一人,老遠處昏暗的燈光下,有兩個小青個爛醉如泥,趴在沙發上,早已不省人事。在我身邊玻璃背後的大街上,也是行人稀少,隔三差五飄過幾個晃晃蕩蕩地身影。從各種情況綜合分析,現在正是殺人作案的好時機。


    殺吧!李小梅把本來就足夠長的細脖子向前一伸,一直伸到我麵前。李小梅還歪過腦袋,斜著眼睛看著我。李小梅的眼光迷離而堅定,一副不可一世、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李小梅一邊瞟著我,一邊晃著腦袋,高叫著,殺吧,殺吧,殺吧,殺吧!


    李小梅真是欺人太甚了,太他媽小看我了,我舉起右手,喀嚓的,就砍了下去。


    李小梅一聲尖叫,轟然倒地。


    我殺人了。我殺了李小梅了。


    但我還來不及畏罪潛逃,第二天早上就被我的幹瘦的主任當場逮捕,一直逮到他的辦公室。主任平日裏根本懶得打理我,但也很少訓斥我。但這次不同了,主任一開就全是火藥味。主任吼道,你說,你說,你有什麽好說的!我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主任要我說什麽,便麻木不仁地耷拉腦袋,眼晴死睜著地板。


    主任又嚷道,你膽子大啊,啊——,你要是拿了切菜刀,你也砍?李小梅要是出了什麽問題,我沒法交待,你也要死翹翹。主任一邊吼,一邊背著雙手打轉轉,就像一隻瘋狂的獵狗,磨拳擦掌,要把我撕成碎片。


    最後,主任無可奈何地叫道,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去,好好在家裏呆著。李小梅不出醫院,你別來上班;李小梅出了院,我再收拾你。


    我想,我是死定了。李小梅出不出院,我都死定了。人一旦到這個份上,要麽狗急跳牆,要麽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既然沒有跳牆的膽子,就隻有做死豬的份的。我把自已平放在床上,蒙頭大睡,腦袋裏一片空白。


    昏天昏地睡了三天,李小梅出院了,我也可以上班了,主任便可以收拾我了。我的同事馬大姐電話通知我,小卡,來上班吧!馬大姐是單位唯一一個不能稱之為壞人的人了。馬大姐心腸好,也和氣。馬大姐又說,怎麽,你還鬧情緒?見我沒有什麽反應,馬大姐長歎了一口氣,說,你要是再不來,大姐可也幫不上你了。


    馬大姐的話提醒了我,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馬大姐就是好人。馬大姐還在想著幫我,為了馬大姐,我決心去上班。


    我走進辦樓的樣子應該和老鼠過大街一樣,直感到背後有無數雙眼晴在扒我的褲子。我好不容易衝到了辦公室,原以為同事們會用各種不同的異樣的目光看我,但我失望了,他們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我瞬間有了想溜掉的感覺。我剛轉過身,便看見主任站在門口。主任用手指一勾,我就被勾走了。


    接下來的故事其實比較簡單,也沒有必要囉嗦瓣扯。主任說了些什麽,我基本上沒有聽進去。當然主任也沒有怎麽收拾我。


    我來到李小梅家門口的時候,李小梅不在。李小梅在x小區租了一套90多平米的房子。我接了幾下門鈴後,見沒有反應,就把手上提的撂在門口,本來還想寫個留言條,也不知寫什麽,想想也就算了,便溜掉了。


    當天晚上,李小梅就來電話了,說,你過來吧。我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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