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屈原及宋玉


    戰國之世,言道術既有莊周之蔑詩禮,貴虛無,尤以文辭,陵轢諸子。在韻言則有屈原起於楚,被讒放逐,乃作《離騷》。〔1〕逸響偉辭,卓絕一世。後人驚其文采,相率仿效,以原楚產,故稱“楚辭”〔2〕。較之於《詩》,則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故後儒之服膺詩教者,或訾而絀之,然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


    屈原,名平,楚同姓也,事懷王為左徒,博聞強誌,明於治亂,嫻於辭令,王令原草憲令,上官大夫〔3〕欲奪其稿,不得,讒之於王,王怒而疏屈原。原彷徨山澤,見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眅眆,及古賢聖怪物行事。因書其壁,嗬而問之,以抒憤懣,曰《天問》〔4〕。辭句大率四言;以所圖故事,今多失傳,故往往難得其解:


    “……雄虺九首,儵忽焉在?何所不死,長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華安居?一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壽何所止?鯪魚何所,鬿堆焉處?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


    “……中央共牧後何怒?蜂蟻微命力協固?驚女采薇鹿何祜?北至回水萃何喜?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兩卒無祿?……”


    後蓋又召還,嚐欲聯齊拒秦,不見用。懷王與秦婚,子蘭〔5〕勸王入秦,屈原止之,不聽,卒為秦所留。長子頃襄王立,子蘭為令尹,亦讒屈原,王怒而遷之。原在湘沅之間九年,行吟澤畔,顏色憔悴,作《離騷》,終懷石自投汨羅以死,時蓋頃襄王十四五年(前二八五或六)也。


    《離騷》者,司馬遷以為“離憂”,班固以為“遭憂”,王逸釋以離別之愁思,揚雄則解為“牢騷”,故作《反離騷》,又作《畔牢愁》矣。〔6〕其辭述已之始生,以至壯大,迄於將終,雖懷內美,重以修能,正道直行,而罹讒賊,於是放言遐想,稱古帝,懷神山,呼龍虯,思佚女,申紓其心,自明無罪,因以諷諫。其文幾二千言,中有雲: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駟玉虯以乘鷖兮,汰埃風餘上征。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飲餘馬於鹹池兮,總餘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餘乃下,望瑤台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吾令鴆為媒兮,鴆告餘以不好;雄鳩之鳴逝兮,餘猶惡其佻巧。……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時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懷朕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與此終古!……”


    次述占於靈氛,問於巫鹹,無不勸其遠遊,毋懷故宇,於是馳神縱意,將翱將翔,而濞懷宗國,終又寧死而不忍去也:


    “……抑誌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婾樂。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亂曰: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鹹之所居!”


    今所傳《楚辭》中有《九章》〔7〕九篇,亦屈原作。又有《卜居》,《漁父》,〔8〕述屈原既放,與卜者及漁人問答之辭,亦雲自製,然或後人取故事仿作之,而其設為問難,履韻偶句之法,則頗為詞人則效,近如宋玉之《風賦》,遠如相如之《子虛》,《上林》,班固之《兩都》〔9〕皆是也。


    《離騷》之出,其沾溉文林,既極廣遠,評之語,遂亦紛繁,揚之者謂可與日月爭光,抑之者且不許與狂狷比跡,〔10〕蓋一則達觀於文章,一乃局蹐於詩教,故其裁決,區以別矣。


    實則《離騷》之異於《詩》者,特在形式藻采之間耳,時與俗異,故聲調不同;地異,故山川神靈動植皆不同;惟欲婚簡狄,留二姚,或為北方人民所不敢道,若其怨憤責數之言,則三百篇中之甚於此者多矣。楚雖蠻夷,久為大國,春秋之世,已能賦詩,風雅之教,寧所未習,幸其固有文化,尚未淪亡,交錯為文,遂生壯采。劉勰取其言辭,校之經典,〔11〕謂有異有同,固雅頌之博徒,實戰國之風雅,“雖取熔經義,亦自鑄偉辭。……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豔,難與並能。”(《文心雕龍》《辨騷》)可謂知言者已。


    形式文采之所以異者,由二因緣,曰時與地。古者交接鄰國,揖讓之際,蓋必誦詩,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12〕周室既衰,聘問歌詠,不行於列國,而遊說之風寢盛,縱橫之士,欲以唇吻奏功,遂競為美辭,以動人主。如屈原同時有蘇秦者,其說趙司寇李兌〔13〕也,曰:“雒陽乘軒裏蘇秦,家貧親老,無罷車駑馬,桑輪蓬篋,贏幐擔囊,觸塵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繭,日百而舍,造外闕,願造於前,口道天下之事。”(《趙策》一)自敘其來,華飾至此,則辯說之際,可以推知。餘波流衍,漸及文苑,繁辭華句,固已非《詩》之樸質之體式所能載矣。況《離騷》產地,與《詩》不同,彼有河渭,此則沅湘,彼惟樸樕,此則蘭蓲;又重巫,浩歌曼舞,足以樂神,盛造歌辭,用於祀祭。《楚辭》中有《九歌》〔14〕,謂“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祀,……


    屈原放逐,……愁思怫鬱,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俚,因為作《九歌》之曲”。而綺靡杳渺,與原他文頗不同,雖曰“為作”,固當有本。俗歌俚句,非不可沾溉詞人,句不拘於四言,聖不限於堯舜,蓋荊楚之常習,其所由來者遠矣。今略錄其《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餘。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蘋兮聘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企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慌惚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朝馳餘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築室兮水中,葺之以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盈堂,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芷葺兮荷蓋,繚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九疑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同時有儒者趙人荀況〔15〕(約前三一五至二三○),年五十始遊學於齊,三為祭酒;已而被讒適楚,春申君以為蘭陵令。


    亦作賦,《漢書》雲十篇,今有五篇在《荀子》中,曰《禮》,曰《知》,曰《雲》,曰《蠶》,曰《箴》,臣以隱語設問,而王以隱語解之,文亦樸質,概為四言,與楚聲不類。又有《眆詩》,實亦賦,言天下不治之意,即以遺春申君者,則詞甚切激,殆不下於屈原,豈身臨楚邦,居移其氣〔16〕,終亦生牢愁之思乎?


    “天下不治,請陳眆詩:天地易位,四時易鄉。列星殞墜,旦暮晦盲。……仁人絀約,敖暴擅強。天下幽險,恐失世英。螭龍為蝘蜓,鴟梟為鳳凰。比幹見刳,孔子拘匡。昭昭乎其知之明也,鬱鬱乎其遇時之不祥也。……


    聖人共手,時幾將矣,與愚以疑,願聞反辭。其小歌曰:


    念彼遠方,何其塞矣。仁人絀約,暴人衍矣。忠臣危殆,讒人般矣。璿玉瑤珠,不知佩也。雜布與錦,不知異也。


    ……以盲為明;以聾為聰;以危為安;以吉為凶。嗚呼上天,易維其同!”


    稍後,楚又有宋玉唐勒景差〔17〕之徒,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雖學屈原之文辭,終莫敢直諫,蓋掇其哀愁,獵其華豔,而“九死未悔”〔18〕之概失矣。宋玉者,王逸以為屈原弟子;


    事懷王之子襄王,為大夫,然不得誌。所作本十六篇,今存十一篇,殆多後人擬作,可信者有《九辯》〔19〕。《九辯》本古辭,玉取其名,創為新製,雖馳神逞想,不如《離騷》,而淒怨之情,實為獨絕。如:


    “皇天平分四時兮,竊獨悲此凜秋。白露既下降百草兮,奄離披此梧楸。去白日之昭昭兮,襲長夜之悠悠。離芳藹之方壯兮,餘萎約而悲愁。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嚴霜。……歲忽忽而遒盡兮,恐餘壽之弗將。悼餘生之不時兮,逢此世之俇攘。澹容與而獨倚兮,蟋蟀鳴此西堂。心怵惕而震蕩兮,何所憂之多方?卬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極明。”


    又有《招魂》〔20〕一篇,外陳四方之惡,內崇楚國之美,欲召魂魄,來歸修門。司馬遷以為屈原作,然辭氣殊不類。其文華靡,長於敷陳,言險難則天地間皆不可居,述逸樂則飲食聲色必極其致,後人作賦,頗學其誇。句末俱用“些”字,亦為創格,宋沈存中〔21〕雲,“今夔峽湖湘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咒句尾皆稱些,乃楚人舊俗”也。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裏些。雄虺九首,往來儵忽,吞人以益其心些。魂兮歸來,不可以久淫些。……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犲狼從目,往來侁侁些。懸人以娭,投之深淵些。致命於帝,然後得瞑些。歸來歸來,往恐危身些。……魂兮歸來,入修門些。……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稻粢穱麥,黃粱些。大苦醎酸,辛甘行些。肥牛之腱,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陳吳羹些。胹鱉炮羔,有柘漿些。……肴羞未通,女樂羅些。敶鍾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發揚荷些。美人既醉,朱顏酡些。娭光眇視,目曾波些。被文服纖,麗而不奇些。長發曼鬋,豔陸離些。……”


    其稱為賦者則九篇,(《文選》四篇;《古文苑》六篇,然《舞賦》實傅毅作)〔22〕大率言玉與唐勒景差同侍楚王,即事興情,因而成賦,然文辭繁縟填委,時涉神仙,與玉之《九辯》《招魂》及當時情景頗違異,疑亦猶屈原之《卜居》《漁父》,皆後人依托為之。又有《對楚王問》〔23〕,(見《文選》及《說苑》)自辯所以不見譽於士民眾庶之故,先征歌曲,次引鯨鳳,以明俗士之不能知聖人。其辭甚繁,殆如遊說之士所談辯,或亦依托也。然與賦當並出漢初。劉勰謂賦萌於《騷》,荀卿宋玉,乃錫專名,與詩劃境,蔚成大國;


    〔24〕又謂“宋玉含才,始造‘對問’”〔25〕,於是枚乘《七發》,揚雄《連珠》,〔26〕抒憤之文,鬱然盛起。然則《騷》者,固亦受三百篇之澤,而特由其時遊說之風而恢宏,因荊楚之俗而奇偉;賦與對問,又其長流之漫於後代者也。


    唐勒景差之文,今所傳尤少。《楚辭》中有《大招》〔27〕,欲效《招魂》而甚不逮,王逸雲,“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


    審其文辭,謂差為近。


    參考書:


    《楚辭集注》(宋朱熹)


    《荀子》卷十八《史記》卷八十四《屈原賈生列傳》《文心雕龍講疏》(範文瀾)卷一《辨騷》,卷二《詮賦》,卷三《雜文》《支那文學之研究》(日本鈴木虎雄)卷一《騷賦之生成》《楚辭新論》(謝無量)


    《楚辭概論》(遊國恩)


    ※※※


    〔1〕屈原(約前340—約前278)名平,字原,又字靈均,戰國後期楚國人。楚懷王時官左徒,主張內修政治,任用賢能,聯齊抗秦,其後遭讒去職。頃襄王時被放逐於沅湘流域。秦兵攻破郢都後,悲憤自沉於汨羅江。《漢書·藝文誌》著錄屈原賦二十五篇,已散佚。今傳屈原作品,見西漢劉向所輯《楚辭》。《離騷》,屈原代表作。這篇長詩充分抒發詩人批判醜惡現實,以及追求美好理想和無限熱愛祖國的思想感情,對後世文學有深遠的影響。此詩作於頃襄王時,一說作於懷王時。


    〔2〕“楚辭”楚辭起於戰國時的楚國,以屈原所作《離騷》為代表。北宋黃伯思《東觀餘論·翼騷序》雲:“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故可謂之楚辭。”


    〔3〕上官大夫一說上官係複姓,東漢王逸《離騷經序》謂即上官靳尚;一說上官大夫係官名。《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


    〔4〕《天問》參看本卷第25頁注〔15〕。


    〔5〕子蘭楚懷王少子,頃襄王時官令尹。《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載:“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亡走趙,趙不內。複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6〕關於離騷一詞的含義,諸解不一。《史記·屈原賈生列傳》:


    “離騷者,猶離憂也。”班固《離騷讚序》:“離,猶遭也;騷,憂也。明己遭憂作辭也。”王逸《離騷經序》:“離,別也;騷,愁也。”揚雄作《反離騷》、《畔牢愁》,“離騷”、“牢愁”楚語意為牢騷。王逸,參看本卷第25頁注〔16〕。《反離騷》、《畔牢愁》,《漢書·揚雄傳》載:雄讀屈原《離騷》,“悲其文,讀之未嚐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崏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又旁《惜誦》以下至《懷沙》一卷,名曰《畔牢愁》”。《畔牢愁》,不傳。


    〔7〕《九章》屈原九篇較短作品的總稱,即《惜誦》、《涉江》、《哀郢》、《抽思》、《懷沙》、《思美人》、《惜往日》、《桔頌》、《悲回風》。


    南宋朱熹《楚辭集注》:“《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既放,思君念國,隨事感觸,輒形於聲。後人輯之,得其九章,合為一卷,非必出於一時之言也。”


    〔8〕《卜居》、《漁父》此兩篇假設屈原與太卜、漁父問答,抒發對世事混濁的憤慨,以及忠於理想、不願隨俗浮沉的思想感情。王逸《楚辭章句》謂此兩篇均“屈原之所作也”,又謂《漁父》係楚人思念屈原,因敘其與漁父問答之辭而成。


    〔9〕《風賦》舊題宋玉撰,後人或疑為偽托。篇中敘寫楚襄王與宋玉關於“大王之雄風”和“庶人之雌風”的對話,隱寓諷諫之意。


    《子虛》、《上林》,即《子虛賦》、《上林賦》,西漢司馬相如作。參看本書第十篇。《兩都》,即《西都賦》和《東都賦》,東漢班固作。賦中設為西都賓與東都主人辯論建都長安或洛陽的事。


    〔10〕關於對屈原《離騷》的抑揚問題,揚之者,《史記·屈原賈生列傳》稱:“《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其文約,其辭微,其誌,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推此誌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抑之者,班固《離騷序》雲:“今若屈原,露才揚己,……忿懟不容,沉江而死,亦貶膊狂狷景行之士。……謂之兼《詩·風雅》而與日月爭光,過矣!”


    〔11〕劉勰《文心雕龍·辨騷》認為《離騷》中“典誥之體”、“規諷之旨”、“比興之義”、“忠怨之辭”“同於風雅”,至於“詭異之辭”、“譎怪之談”、“狷狹之誌”、“荒淫之意”,則“異乎經典”。又雲:


    “故論其典誥則如彼,語其誇誕則如此;固知楚辭者,體慢(一作憲)


    於三代,而風雅(一作雜,於戰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詞賦之英傑也。”


    〔12〕“不學《詩》,無以言”《論語·季氏》載:孔丘“嚐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鯉,孔丘之子。


    〔13〕蘇秦說趙司寇李兌蘇秦(?—前317),字季子,戰國時東周洛陽人。縱橫家,主六國聯合抗秦的“合縱”之說。李兌,戰國時趙國人。《資治通鑒·周紀·慎靚王四年(前317)》:“齊大夫與蘇秦爭寵,使人刺秦,殺之。”同書《周紀·赧王二十年(前295)》:“公子成為相,號安平君,李兌為司寇。是時惠文王少,成、兌專政。”據此,則蘇秦生前說李兌時,李兌尚未為司寇。


    〔14〕《九歌》共十一篇,即《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係屈原根據民間祭祀的樂歌加工改寫而成。這裏的引文見王逸《楚辭章句·九歌序》。


    〔15〕荀況(約前313—前238)又稱荀卿、孫卿,戰國時趙國人。曾為齊稷下祭酒,楚蘭陵令。《漢書·藝文誌》著錄《孫卿子》三十三篇。今稱《荀子》。


    〔16〕居移其氣語出《孟子·盡心(上)》:“居移氣,養移體。”


    〔17〕宋玉宋玉與唐勒、景差皆戰國時楚國人。《史記·屈原賈生列傳》雲:“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漢書·藝文誌》著錄宋玉賦十六篇,唐勒賦四篇。


    〔18〕“九死未悔”語出《離騷》:“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19〕《九辯》王逸《楚辭章句·九辯序》:“宋玉者,屈原弟子也,憫惜其師忠而放逐,故作《九辯》,以述其誌。”


    〔20〕《招魂》王逸《楚辭章句·招魂序》:“宋玉憐哀屈原忠而斥棄,愁懣山澤,魂魄放佚,厥命將落,故作《招魂》。”有些學者據《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讚語:“餘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誌”,認為《招魂》係屈原所撰。


    〔21〕沈存中(1031—1095)名括,北宋錢塘(今浙江杭州)人。


    曾任翰林學士、知延州。撰有《夢溪筆談》、《長興集》等。引文見《夢溪筆談》卷三。


    〔22〕這裏所說的“九篇”,指《文選》所收《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及《古文苑》所收《諷賦》、《笛賦》、《釣賦》、《大言》、《小言》。《文選》,即《昭明文選》,南朝梁蕭統(昭明太子)編,選錄先秦至梁的詩文詞賦,共分三十八類,是現存最早的詩文總集。《古文苑》,編者不詳,舊說係唐人舊藏本,清顧廣圻以為係宋人所錄,內收周代至南齊詩文,皆史傳及《文選》所不載,共九卷,分二十類。《古文苑》另有《舞賦》一篇,傅毅撰。傅毅,參看本書第八篇及其注〔17〕。


    〔23〕《對楚王問》此文敘寫楚王與宋玉問答,宋玉引述《下裏巴人》、《陽春白雪》之別,以說明“曲高和寡”;又以鯤魚、鳳凰比喻自己超然獨處,不為世俗所理解。鯨,《文選》作“鯤”,《新序》作“鯨”。此處《說苑》應作《新序》,二書均係西漢劉向編撰。


    〔24〕賦萌於《騷》《文心雕龍·詮賦》:“及靈均唱《騷》,始廣聲貌。然賦也者,受命於詩人,拓宇於楚辭也。於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


    〔25〕“宋玉含才,始造‘對問’”《文心雕龍·雜文》:“宋玉含才,頗亦負俗,始造‘對問’,以申其誌。”


    〔26〕枚乘枚乘及其所撰《七發》,參看本書第八篇及其注〔16〕。


    自枚乘作《七發》後,“七”成為一種文體。《連珠》,揚雄撰。後來“連珠”亦成為一種文體。《藝文類聚》卷五十七引西晉傅玄《連珠序》雲:“其文體辭麗而言約,不指說事情,必假喻以達其旨,而賢者微悟,合於古詩勸興之義。欲使曆曆如貫珠,易覩而可悅,故謂之連珠也。”


    〔27〕《大招》王逸《楚辭章句·大招序》:“《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南宋朱熹《楚辭集注》雲:


    “此篇決為差作無疑也。”明胡應麟《詩藪·雜編·遺逸》則雲:


    “(唐)勒賦四篇,誌於《藝文》。……蓋《大招》即此四篇中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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