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本應拈花點靈,拂雨招風。


    人間九州,天下世人從未見她用劍殺人。


    那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足夠強大。


    她要殺人,即便手中無鋒,亦能屠國三月,血雨不息。


    可是現在她要弑神,手中,總該多些鋒芒才是。


    天水劍落勢如大河崩塌,洪水奔流!


    雲破天開,一片光明。


    她站在光明大劍之下,手有鋒芒卻不見半分劍影,執握虛空,掌心分明空空如也,卻有劍意縱橫。


    抬手揮斬而上。


    黑色皂靴之下,踏出兩條紫雷洪流。


    她潔白似雪的眉心沒有星砂閃爍,更無本命星辰鑲嵌其中。


    因為在那雙如墨漆淵黑色的瞳是夜的安詳與萬千星辰相輝映,構成了一雙攝人心魂的至極美麗的眼睛。


    她眼含星辰,並非美麗的比喻之詞,因為在她眼中,的確含有漫天星辰。


    人間大碑之上,有漫天星辰神文記載。


    她的這雙眼,讀得懂神文,亦是盛得了星辰。


    夜色冥茫的蒼穹之上,星海傾世大亮!


    緊接著,宏大的古劍便被一道纖細的白光劈開。


    白光自她蒼白素手中綻放,扶搖之上,越拔越高。


    被劈斬開的天人巨劍化作兩道滔天洪水,分別流逝在東南兩方,淹沒重林群山,鳥獸皆溺!


    一滴殷紅的血珠自雲幕之中墜下,天神的手掌被切開一條鋒利的傷口,縱然傷口轉瞬而愈合,但依舊無法改變,他受傷的事實。


    天神的手掌握住天水劍劍柄,萬水停止奔瀉流淌,水色光華重聚而凝縮。


    一把五尺長的青色古劍被握在天神掌下,寬大的玄黑袖袍邊緣繡著高貴而複雜的紋勢。


    天吳平視著前方的紅衣女子,麵容肅然莊嚴,看著她那雙漆黑極淵的眼瞳,背脊一片冰冷細汗。


    他聲音冷冷沉沉:“汝究竟為何人?!”


    上官棠黑色的發映著漆黑的眼眸,仿若晶瑩的黑曜石,右手五指之下縈繞著銀白的光,如冰雪般冷漠而完美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


    她清冽的嗓音在雲層暮色裏有些縹緲難定:“滾回天上去。”


    天吳深深眯起眼眸,眼瞳深處有著大海波瀾流淌:“汝竊聖山之靈,禁虛無天神,妄想登臨神域!死罪!”


    如雷語音落定,天吳仰天長吸,吐出一股吹息之風,吐息呼嘯如排山倒海。


    天神吐息的震蕩之力瞬息釋放,波及百裏。


    天空雲層爆音震震,轟的一聲巨響,方圓千裏,天空龜裂!空間粉碎!


    上官棠負手而立,深邃似寒星的眼瞳犀利而淩厲,寬大紅袖飄招,一抹璀璨如星的劍罡滾動如雷,盈滿風袖。


    劍光至袖中升起,天幕盛亮星辰不見一絲寥落之意,依舊映亮長夜幽黑。


    素手輕抬起劍勢,逆天命,倒乾坤!


    劍光奪目,簡直如星辰亂出星海,山川雲海長河之大氣,悲壯山河!


    一劍大破天人之氣,手中鋒芒盡斂,落在山穀之中的少年少女們的眼中。


    就像是天神發怒吐息


    而出的恐怖磅礴之勢,皆在那名風姿綽約的傾世紅衣展袖之間,乾坤盡攬於袖。


    雲層漸漸恢複於稀薄間,萬裏長空仿佛被她這一身如血紅衣映紅了,蒼穹像著了火似的。


    隨她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撣了撣衣袖間的雲氣塵縷。


    什麽天人劍怒,血流萬裏。


    什麽雷霆雨露,盡出蒼穹。


    都在她這一指輕彈之下,什麽都不剩了……


    澄風因這風采絕倫一劍,仰目傾心,癡癡久久難以回神。


    這位出自神界西星神宿宮的星將司水之神天吳,瞳孔極縮,心神俱顫!


    一柄星辰淬煉而成的無形之劍已經抵在他的眉心,眉心靈台開裂,神機開始流逝。


    麵上的冷汗一點一點的深處,背脊寒涼。


    這是他萬年以來第一次被死亡如此清晰的籠罩於身,寒毛根根倒立,迎上身前那位紅衣烏發女子風采逼人的雙眸,他竟是毛骨悚然!


    劍鋒抵在眉心,讓他心中隻餘一個念頭。


    這個女人,她真的敢弑神!


    清冽的嗓音在風中甚是分明,如刀鋒般的唇角彎起一抹薄笑:“方才我讓你滾回天上去,你非要同我打架,如今再想離開,怕是得留下些什麽才可以了。”


    細長的黛眉下的眼睛宛若不透光的黑曜水晶,深邃墨淵不見半分情感,黑色的發絲被雲霧之風輕輕撩起,令她一貫淡然慵懶的眉目多了幾分狂意。


    天吳心中怒火翻騰,他從未想過以他星將神軀親臨,竟然會被一個女人壓製得如此完全,可看著那雙漆黑幽瞳,胸膛下的心悸之感不容作假。


    這是天生的絕對壓製。


    他甚至不敢想象此女究竟是何來曆,亦或者她極有可能是上位之神的某位化身輪回。


    可即便如此,一入輪回,便為凡塵。


    這依舊擺脫不了他戰敗的奇恥大辱!


    但他不想死,值得忍氣吞聲,死死咬牙道:“你想要什麽?”


    上官棠閑閑淡淡,收回手掌,可那柄星光淬就之劍仍舊懸於他的眉心之前。


    她腦袋微偏,看了一眼天吳手中照射出浩瀚大海汪洋的神劍,神情趣味盎然:“這把劍不錯。”


    天吳明顯一怔,怒極反笑,極怒的神音將整個山穀震得不住搖晃:“你竟敢要天水劍?!好大的膽子!”


    上官棠唇邊那抹冰冷的笑意愈發顯著:“在這世上,還沒有什麽東西是我不敢要的。”


    劍鋒畢竟一寸,刺入靈台識海,神魂一震動蕩沸騰,絲毫不給他掙紮反駁的時間。


    “記住一點,不是我問你要劍,而是你要奉上此劍求我放你離開。”


    盡顯傲意的一句話出自她口中,卻不見她麵上有任何傲然譏誚,冷漠的眉眼間讓人無法感受到半分常人的情緒波動。


    可越是如此,越是令人膽寒。


    天吳駭然,隻覺下一刻眉心之劍若是再遞進一分,他神魂必然大崩,屆時即便神尊也難以護他神魄。


    冷汗大淌,他忙不迭送拋出手中天水神劍。


    劍鋒止頓,上官棠眸光平靜,卻是未接那把傳說中可禦萬水的神劍,就像是看一件極為稀鬆平常的事物,任由萬


    水劍直墜入山。


    “求我。”她薄薄的鋒唇吐出兩字。


    天吳目光怨毒地看著她:“你不要太過分了!”


    上官棠輕輕哦了一聲,星光淬劍再度深入一分,直斬去他半數神魂,造成難以挽救的沉重創傷。


    她慢條斯理地笑了笑,雙臂抱胸看著眼前這位尊貴司水之神:“我還有更過分的手段,你要不要見識一下?”


    神魂大創之痛,令他痛不欲生,驕傲氣焰早就在這一劍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腮幫緊咬,字字吮血:“求你!放過我!”


    上官棠這才滿意,撤去星光,夜宇蒼穹重歸黑暗寧靜,而她漆黑雙眸之中,再也倒映不出半分星光來。


    天吳如同被毒蛇咬中一般,極為警惕的連遁出十丈以外,眸光森然地看著黑暗雲層下的那一襲紅衣身影,極度不甘道:“若非有天道壓製,我實力受限,又豈會敗於你手!”


    神明有諸天萬數之計,屬七界最強之存在,可正是因為這最強二字。


    為了和平不被打破,神明下界,若無神尊神諭準許,皆會受到一定秩序壓製。


    他本有著神遊巔峰之境,可因為他私自下境,實力深深壓製到神遊初境。


    而此女,在歲月更迭之中,依靠天界小聖山搬山至此,起氣息氣運皆與此山息息相關。


    在山勢拔長之際,其實力更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元力修為如蓄滿靈台魂池,早已已經有了破鏡神遊之征兆。


    再加上她那一雙獨特可禦星辰萬力的眼睛,足以將他敗得毫無翻身之地。


    但天吳自信,若自己實力尚達巔峰完美之境,不出三息,他便可以斃命此女!


    對於此言,上官棠抿唇一笑,眼底散發出冰冷而強悍的光彩:“無妨,要不了多久,我腳底下的這一片山便會生長至九重天闕之上,別怕,到時候我再斬去你那半數神魂。”


    天吳一時語塞,被如此之言挑釁,氣得麵色鐵青。


    “哼!竊聖山之罪,終有一日,本身會讓你付出代價。”


    天吳腳下騰起一條水龍,卷著他的身軀,扶搖直入蒼穹。


    顯然是準備就此離去。


    “父親!”澄風急急呼喊一聲,麵色焦慮不安。


    天吳目光微斜,眼神冷漠無情地看著山中青年,沒有顯露任何情緒:“沒用的東西,生而為神卻為人族所用,我留你又有何用!”


    巨大的水龍龍軀之中,逼出一道水色長槍,槍意無匹強大,悠遠而滄桑。


    而槍鋒所指,正是山穀之中的幼神澄風。


    澄風麵色血色盡褪,萬念俱灰的絕望!


    上官棠漆黑的雙瞳中倒映出了長槍破空的軌跡,也清楚知曉那個幼神在他父親盛怒一擊之下根本毫無生機活路可言。


    可她沒有出手阻攔,任由天地水汽槍意自天穹降落。


    遙遙相隔十萬裏之遙,澄風一聲氣機皆被水龍之上的天神父親鎖死。


    那冰冷的意味更是充分證明了父親對他必殺的決心。


    因為此刻,他在天吳心中,已然成了神界之恥。


    以司水之神的高貴之名,他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兒子墮入凡塵,還為人類盜竊聖山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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