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人,原本神情淡淡的麵容更是冷上一分,天子秦步手中毛筆依舊緊握,一筆一劃井然有序的批閱著手中堆積如山的奏折。


    他目光嘲諷,道:“不過是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鬧罷了,還需要勞煩你們母女兩以此來找朕處理不成?”


    秦憐兒心中更加的委屈了,她知道她的父皇不如母後這般疼愛她,可卻沒想到他的態度竟是冷淡到了這個地步。


    是了,是了,他最疼愛的不是那個秦紫渃那個賤人嗎!


    不過我的父皇啊,您再怎麽疼愛她也無用了,她已經被皇兄親手廢掉了,您給她再多的愛,也補償不了她了。


    因為嫉妒發狂而扭曲的內心,令她慘不忍睹的麵容更加醜陋。


    皇後一襲丹紫鳳袍加身,身後恭敬的半弓著身子的小太監小心的幫他托著鳳袍衣擺,她步伐雍容華貴,一步步走到秦憐兒身側。


    一雙稍顯刻薄的長眸憤恨地看著他,臉色氣得慘白,她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道:“陛下這話說得好沒道理,那行凶之人下手如此狠毒,哪裏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這般程度,況且當街對公主行凶,光這一點,就足矣滅其滿門了!”


    天子秦步心中冷笑,真不愧是母女,動不動就滅其滿門。


    “既然身為公主,享受著公主的待遇,那便該有公主之德,行公主之事,而不是仗著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當街策馬行凶,視皇城百姓於無物,要知道,沒有這天下百姓的供養,何來你的公主之尊!三年前,你如今日一般,驅使馬車,疾馳在永安城內,你可曾還記得,那日,你的公主馬車卻是壓斷了一位七歲孩童的雙腿,你可知!那孩童是誰?他是當年為大晉鎮守邊疆襄義將軍的唯一遺腹子,卻毀在了你的手中,如今仍是不知悔改,若要論起問罪,朕該治你這個公主何罪!”


    秦憐兒嚇得縮緊了身子,不停地朝後退,慘白了臉,唇不停地顫抖。


    那件事她自然記得,而且從未忘記,那次事件,即便是寵愛她的母後都護不住她。


    龍顏震怒,她成了大晉有史以來第一個入獄的公主,雖然隻有短短幾日便被她母後救出,但那幾日,她簡直不敢去想,肮髒的地牢,還有皮鞭抽體之痛。


    畢竟是天子秦步親自下的口諭,不得手軟,所以牢獄中的執法者沒有絲毫放水。


    她身嬌體貴,從未受過這般折磨,那幾日卻讓她真正的體會到了生不如死。


    慘痛的教訓讓她收斂的一段時日,可人的惡習豈是能通過時間來淡化的。


    不到一年,她又再度變本加厲,換了馬夫,倒是一直相安無事,除了撞壞一些叫賣的貨物,倒也沒出過什麽人命。


    如今天子卻舊事重提,她不得不怕。


    天子秦步上下將她又打量了一番,冷笑道:“下手狠毒?真不知皇後從哪裏看出來下手狠毒了,這些不過是個皮外傷,將養幾日便會恢複,而皇後卻口口聲聲要滅其滿門,這是你一個皇後該有的氣度嗎?”


    皇後鳳眸凝目注視著這位剛正不阿,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雖然清楚他認定的事情,自己說再多也無用,可仍舊不死心道:“兩個小輩,如此無禮,光天化日當街抽打公主的臉,無疑是打大晉的臉,這是死罪!還望陛下定奪!”


    “皇後還是堅持滅其滿門?”天子威嚴的雙眸中醞釀著冷冷的光芒。


    “不錯!”


    天子手中毛筆重重落在書桌之上,他的耐心已經被這對母女消磨殆盡,天子之威不容得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對。


    他沉聲道:“皇後好大的口氣,那好,那朕便依了你,這件事就交給皇後來辦了,既然皇後執意如此,還請皇後速速將葉,蘇兩家滅門,將其家主葉沉浮與蘇安兩位的項上人頭早日提交給朕!不得有誤!”


    原本咄咄逼人態度強硬的皇後娘娘聽聞此言,氣焰頓消三分,麵色變得無比難看,挪了挪嘴唇道:“怎麽可能?那兩家的人,怎會欺到我兒頭上。”


    她卻知道,此事恐怕隻能不了了之了。這兩家人,不是她能夠動的。


    “怎麽可能?”天子反問重複一遍,卻是冷意十足。


    ”皇後的意思是朕堂堂一國之君,為了這麽點小事,而信口胡言嗎?”


    一旁小太監正眼尖的擦拭著台案上陛下扔下毛筆而帶出的墨漬,隻聽得腦袋上方陛下聲音平穩傳來。


    心中不免感歎一句,這皇帝與皇後兩口子的夫妻感情還真是如履薄冰。


    外人看來是相敬如賓,可宮裏貼身伺候的奴才們,哪個不知道他們類似於這般的對話,這些年,不知進行了多少次。


    都說自古帝王多薄幸,可他卻不這麽認為,陛下隻是不喜後宮爭寵暗鬥,見不得小女子勾心鬥角,抓著點小事而不放,而這位皇後娘娘便是首當其衝。


    反倒是當年不溫不火,不爭不搶的安妃深得陛下喜愛,隻是生下渃公主後,突然離奇暴斃。


    嗬,安妃雖然性格溫和,從不為難他們這些下人,可她卻也是一名修行者,身體素來安康,若說其中沒有皇後娘娘搞鬼,他這做奴才的都不信。


    皇後善妒,生的女兒亦是如此。


    渃公主年長憐兒公主一歲,性格如同她母親般安靜溫和,卻處處受到她這位妹妹排擠,更是被這皇後娘娘的大皇子害得容貌盡毀。


    想到這裏,小太監也不禁暗自唏噓一句,在這深宮內苑,爾虞我詐的地方,越是溫和,越是難以生存。


    皇後眼中陰晴不定,心中雖然怨極了葉家,過葉家是大晉難以撼動的大樹,即便是一國之母的她,也不能拿葉家如何。


    低頭看了一眼不成人樣的女兒,滿目心痛的將之扶起。


    在女兒滿臉期許的目光下,皇後沉下來臉,微微搖頭……


    公主被當街暴揍,鬧得滿城風雨,傳遍整個後宮,本以為某些人倒黴的要遭殃,此事卻不了了之。


    聽到這消息的小魚兒俯在案上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了。


    “哈哈哈,這位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憐兒公主囂張慣了可算是馬失前蹄了,遇到個點子比她還硬的狠人物了,公主殿下,您可是沒瞧見她那副尊榮,噗哈哈,那張臉可是快趕上豬了。”


    小魚兒心中無比暢快,若是她知道是哪位好心的俠士做出這般大快人心之事,她定會當麵致謝。


    誰叫那位無禮蠻橫的憐兒公主每日對著咱們家的公主冷嘲熱諷,那她臉上傷疤說事。


    今兒個終於風水輪流轉了吧。


    “小魚兒,安靜,收心研粉。”


    相較於小魚兒的幸災樂禍,秦紫渃卻一如既往的安靜,好似事不關己,被揍得麵無人色的仿佛不是欺壓她多年的妹妹一般。


    細細長長的手指間輕輕捏著一枚精致銀笛,另一隻手握著從不離身的刻刀,清澈的眼眸專注的盯著那銀笛上的紋路,一筆一劃的刻畫著。


    小魚兒收起身子,拿著把紫金色的銼刀又往硯台裏磨下了一些金色粉末。


    神色悶悶道:“公主,你這樣也太無趣了些吧,咱們好不容易能看到憐兒公主吃癟一回,也不見你高興,整日裏專研煉器,平日裏在器宗煉器也就罷了,怎麽這幾日回了宮中,您還是握著這些玄器不放呢?”


    素手微頓,盈盈的秋水眸子染上淡淡悲傷,她輕聲道:“如今,我不就隻剩下煉器了嗎?”


    小魚兒忽然不說話了。


    秦紫渃抬頭看了小魚兒一眼,手中銀笛朝她腦袋輕輕一敲,道:“你啊,就喜歡遇事口無遮攔,在我麵前笑笑說說也就罷了,出了這門,這性子可得收斂幾分,莫要被有心人聽了去,我那素來妹妹聽不得別人說她半分不好,如今她遭逢此難,脾氣更是像是一點就著的火油,若是被她知曉,可有你的苦果子吃。”


    雖然是教訓的口氣,可其中濃濃的關懷之意也蘊含其中。


    小魚兒不閃不避,乖乖的受了這一記笛敲,怕怕似的縮了縮脖子,道:“公主說的極是,小魚兒才沒那麽傻呢?自動的將自己的尾巴短處給人送上門抓。”


    秦紫渃失笑道:“是是是,小魚兒那滑不溜秋的小尾巴,誰能抓得住。”


    小魚兒嘻嘻笑道:“誰說沒有,也就隻有公主您能將小魚兒抓得死死的,若是沒有公主您管著奴婢,小魚兒溜得遠遠的了。”


    “油嘴滑舌,就你嘴最甜。”


    忽的,小魚兒好似想起什麽,眼珠子溜溜一轉,賊兮兮笑道:“小魚兒的嘴雖然甜,卻不是最甜的那位,在那葉公子麵前,小魚兒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甘拜下風得很呐?”


    秦紫渃失笑搖首道:“好端端的,提起他作甚?”


    說道此事,小魚兒就十分來勁,幹脆放下手中的銼刀與金色礦石。


    湊近一步笑眯眯道:“那葉家世子殿下說可以醫治公主您的臉,我見他態度也是誠心誠意,明日就是七日之約,公主,您可想著要去赴約。”


    手中刻刀往硯台裏送去,刀鋒沾染了一層淺淺金色,她平靜道:“既然做好約定,自然不可失信於人。”雖然她對此事沒有抱有多大希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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