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晴朗, 天上的星星燦爛而高遠。


    上一次和雲彥坐在這裏, 還是他假意討教怎麽追人。


    像那個夜晚一樣, 沈疏珩照舊讓人關了院子裏的燈,免得掩蓋了星星的微茫。


    不同的是, 幾個月前的那一天,他坐著輪椅, 而雲彥則縮在一旁的躺椅上。那時候他所想象的一切, 都在幾個月後變成了現實,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美好。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美好能不能像星星一樣長存。


    雲彥拉著沈疏珩站在露台的欄杆邊上。


    大約是被打橫抱起來過, 潛意識不再擔心自家老公的承重問題了,雲彥一手搭在沈疏珩的肩膀上,懶懶散散地靠著, 另一隻手指著星空。


    “看,我就是從那裏來的!”


    說完之後,他像是忽然發現自己透露了什麽不可說的秘密一樣,又趕忙湊到沈疏珩耳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不是‘土著’,你知道吧?”


    沈疏珩揉揉眉頭,看著他的側臉, 道:“知道。”


    雲彥點點頭,來了精神:“那你知道我的家鄉是什麽樣嗎?”


    沈疏珩搖搖頭。


    “我告訴你啊,”雲彥的手指在天空劃過,劃拉了半天, 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指向,最終還是放棄了,隻是拍拍沈疏珩的肩膀,懷念地說:“我來自一顆遙遠的、美麗的星星,從太空裏看過去,那顆星球應該是蔚藍蔚藍的顏色……”


    沈疏珩的腦海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為什麽是藍色的呢?”雲彥握住拳,假裝它是一顆星球,比劃道:“因為它的表麵70%以上都是水,大海,知道嗎?那顆漂亮的藍色星球,你猜叫什麽?”


    沈疏珩抽抽嘴角:“……地球。”


    “聰明!”雲彥雙手一拍,興奮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因為這兒就是地球啊。


    沈疏珩扶額,這下才意識到他醉的多厲害——這都已經醉到認為自己是個外星人了。


    沈疏珩無奈,把他抱緊一些,又指了指地下,問他:“那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兒嗎?”


    “在……”雲彥醉醺醺的,想了一會兒才說:“在書裏的世界。”


    沈疏珩靜靜地看著雲彥,在那眼中看到了篤定。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有時候,他會希望雲彥忽然有一天告訴自己,他曾經說過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希望雲彥是在欺騙自己,希望他說那些,隻是因為他有些什麽奇怪的妄想症。


    但希望隻是希望而已,他沒辦法欺騙自己。


    這段時間裏雲彥跟他說過很多關於那個世界的“雲彥”的故事,細節詳盡到讓人心驚,他隻能相信。


    就算是醉酒之後,雲彥也是那麽肯定。


    “但是,你不是書裏的人,”雲彥忽然說道,側過身,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摸了摸他的嘴唇,眼神中帶著水光和沉沉欲念:“你跟他不一樣,你是實實在在的人……我的人。”


    ……今晚已經被他調戲了好幾次了。


    ……他果然是太壓抑了。


    沈疏珩心中歎了口氣,卻忽然輕笑了一下,咬了咬雲彥的指尖。


    雲彥呆住了。


    指尖的酥麻仿佛一路傳遞到了心尖,醉醺醺的眼看哪裏都是一片恍惚,唯獨眼前這人那一笑像是刻在了腦海裏。


    雲彥見慣了沈疏珩冰冷的表情,也偶然見過他眼中溫柔的笑意,他勾一勾嘴角就足夠讓人珍惜。


    可雲彥卻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笑容,這是一個真正的笑,他仿佛忽然學會了放鬆,笑得那麽好看,可是……卻讓人難過。


    那笑容中,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和悵然。


    有我在身邊,怎麽能露出這樣的……孤獨呢?


    所有一切想法不知從何而起,不知何時而落,也許存在過,也許忘記了……雲彥隻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再也沒有了遙望繁星的雅興。


    他忽然從沈疏珩的懷裏掙了出來,將他拉到不遠處的躺椅邊,用力一推胸膛將他按在躺椅上,自己則跨坐上去。


    雙手抱住他的脖頸,額頭抵住他的額頭,鼻尖觸碰鼻尖,親昵的讓人心癢。


    手指在他臉龐的輪廓上細細描繪,將他的眸色深深映入眼眸,雲彥蜻蜓點水一般在沈疏珩唇上落了一個輕吻。


    沈疏珩心底一顫,手指在雲彥的背脊上輕輕劃過,感覺到他因為癢麻而顫抖,肩膀微微縮起來,更向自己貼近了些許。


    正要狠狠地吻下去,卻感覺到雲彥微微離開,又是一個輕吻落下來,這次,卻是落在右眼的睫毛上。


    “不要難過……”雲彥忽然開口,聲音微啞。


    沈疏珩屏住了呼吸。


    ……難過?


    不是喝醉了嗎?他是怎麽覺察到的?


    畢竟,如果雲彥不說,連沈疏珩自己都沒有察覺,原來自己是在難過。


    關於雲彥來曆的不安從來就沒有散去過,他隻是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出來。


    也許是剛剛疏忽了。


    又是一吻,落在另一邊的眼瞼上,雲彥重新抵住他的額頭,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深摯:“……愛你。”


    他說,愛。


    沈疏珩閉著的睫毛顫了顫。


    他終於再也無法忍耐,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吻上雲彥的唇。


    柔軟的唇被反複噬咬,胸腔內的空氣幾乎被奪盡,強烈地侵略氣息籠罩全身,潛意識辨認出一種危險來臨一般的興奮,讓雲彥渾身顫抖。


    他像是一條瀕死的魚一樣在沈疏珩懷裏撲騰,實在禁受不住,隻得趁著被稍稍放開的間隙,軟軟地求饒:“老公,慢……!”


    接下來的吻卻更加激烈了,這樣的攫取仿佛永無止境,以至於停下時,雲彥幾乎不知今夕何夕,隻得趴在沈疏珩懷裏喘息。


    原本就昏沉的頭腦變得更加昏沉,萬般心緒翻湧而出,


    他緊緊地抱著沈疏珩,隻想在他懷裏一醉萬年。


    雲彥不知自己因何而來,自然也不知自己將會因何離去。


    說起來,沒有人知道自己為何出生,何時會死,死後又會去哪。


    人生在世原本如此,而他對這一切的感受卻更加強烈。


    他現在的情形更像是得了一場隨時都會暴斃的疾病,讓人心神不寧。


    “失去”本身並不可怕。


    但是對失去的恐懼卻如同幽靈一般糾纏在心底,從來都沒有離去。


    而酒精,此刻成為了這種恐懼的催化劑。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在沈疏珩懷裏安靜地呆著,久到沈疏珩幾乎以為他睡著了。


    夜風漸涼,沈疏珩怕他醉酒吹風會感冒,終於決定抱他回房間睡覺。


    卻沒想到自己剛剛一動,雲彥就死死地按住了自己,忽然抬頭看向自己,眼眶中竟然有水光。


    “怎麽了?”沈疏珩低聲問道,摸摸他的眼角。


    雲彥又撲回到他懷裏。


    過了好久,沈疏珩聽到了極輕極輕的聲音,像是被風吹來的。


    “萬一……有一天,我離開了。”


    “……你該怎麽辦啊?”


    那聲音裏帶著似有似無的沙啞哭腔。


    聲音落了,這話就像是又被風吹走了,沒有一點痕跡。


    沈疏珩遙望著漫天星辰,懷裏抱著自己的愛人,卻覺得冬日狂風席卷而來,寒冷透骨。


    雲彥則對自己說了什麽毫無意識,說出來之後,仿佛心裏沒了掛礙,很快就睡著了。


    又坐了一會兒,沈疏珩終於還是起身,把雲彥抱回了房間。


    把他放回床上,被子蓋好,又吻了吻他的額頭,這才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口,輪椅還放在原位,他把輪椅重新打開,坐上去,進了臥室。


    窗簾沒有拉上,月光照進屋子裏,映出他空茫的側臉。


    他獨坐於夜色之中,卻沒有絲毫睡意。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雲彥忽然從睡夢中驚坐而起,渾身都是冷汗。


    他慌忙起身,跑到衣櫃旁,翻出一個置物箱,從裏麵找出曾經被他放在這裏麵的盒子。


    打開盒子,是那個劣質而泛黃的玉墜。


    他盯著那個玉墜,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剛剛做了一個夢。


    夢裏仿佛是個陰雨天,細雨如線鋪天蓋地,他像是站在一條馬路上,四周茫茫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隻覺得喧鬧。


    後來夢境一轉,又是一個很是清晰的場景:一雙手拿著這枚玉墜,戴在了某個人的脖子上,之後還細心撫摸,調整了一下位置。


    夢境一點也不可怕,甚至帶著某種奇異的熟悉感。


    可是夢境代表的一切卻讓他恐懼。


    ……這會不會是原主的記憶?


    如果是原主的記憶,為什麽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


    雲彥心中一陣慌亂,把玉墜又放回了盒子裏,去浴室洗了個澡。


    曾經的他總是灑脫的,甚至在前世快要死的時候,都沒有覺得太過恐懼,而現在,他卻終於體驗到了留戀和執著的滋味。


    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還在想,偷來的人生過好就罷了,隨時還回去也無妨,可現在卻根本無法做到。


    現在他有沈疏珩了,他根本無法割舍。


    醒來之後滿身酒氣,洗了個澡之後,他清醒了很多,終於從恐慌之中鎮定了下來。


    理智恢複之後,他終於可以告訴自己,這樣的事幾乎隻能聽天由命,不是人力所能控製。


    心神定下來之後,他卻也記起了,自己今天究竟幹了什麽。


    也許是還不夠醉的緣故,他並沒有斷片,他還記得在自己醉酒之後發生的一切。


    將身體和頭發擦幹,雲彥坐在床邊,將頭埋在手掌裏,心中滿是懊悔。


    ……他怎麽能跟沈疏珩說那些話?


    他心裏現在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身體裏的酒氣還沒有完全消退,雲彥看了看時間,還不到淩晨四點。


    還是覺得頭昏腦漲,可是現在他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雲彥披上睡衣,也懶得穿鞋,赤著腳靜悄悄地出了臥室,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三樓,去了晚上剛和沈疏珩一起看過星星的露台。


    趴在欄杆上,他遙望遠處的繁星,努力平息內心的翻湧。


    卻在低頭一瞥中,忽然瞥見一絲微暗的火光,其他的卻黑漆漆地看不清楚。


    那火光遠遠看去隻是一個光點,就在二樓的某個陽台,似乎動了動,又變得明亮了一些。


    是煙。


    雲彥皺了皺眉,從睡衣的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沈疏珩的電話。


    電話被接起,果然有兩個聲音分別從聲筒中和不遠處的陽台上傳來。


    “彥彥,”沈疏珩的聲音還是那種對他獨有的沉沉溫柔:“怎麽了?”


    雲彥心裏有點發酸,問道:“你在抽煙嗎?”


    那一點火光頓了一下,很快滅掉了。


    沈疏珩也發現了聲音的不對勁,抬頭向上看來。


    兩人都看到了彼此手中手機屏幕的光。


    “等我啊,”雲彥輕聲道:“我這就下去。”


    打開沈疏珩臥室的門,他還在陽台上。


    雲彥輕輕地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沈疏珩撫了撫他的手背,問他:“怎麽醒了?”


    “……做噩夢了。”


    沈疏珩眉頭一皺,轉過身來抱住他,摸摸他的頭發,問他:“什麽噩夢?”


    雲彥怔了一下,沒有回答。


    “是……之前俞朗那件事嗎?”


    雲彥沉默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他不想讓沈疏珩知道他今天夢見了什麽。


    這樣的不安,還是不要再傳遞給他了。


    沈疏珩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吻,安撫道:“別怕,都過去了。”


    雲彥再次點頭。


    沈疏珩今晚恐怕被自己那兩句話刺激的不輕,不然也不會一夜沒睡……竟然還在陽台上抽煙。


    他以前可不知道沈疏珩還抽煙。


    “我還是好困……”雲彥打了個嗬欠,心疼地把沈疏珩抱得更緊了一些,問他:“你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沈疏珩愣了一下,點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然是【隻寫了吻】,希望審核大人能看清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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