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彥和沈疏珩跟在老爺子身後走到中廳, 才發現原來沈清雅也來了。


    她此刻正坐在沙發上喝著茶, 聽沈疏珩的一個屬下給她匯報一些事情。


    “這個方案現在還沒有確定, 您看……”


    “放下吧,一會兒我跟疏珩確認一下。”


    話音剛落, 沈老爺子就出聲了:“小雅!瞎忙什麽呢!快看快看,轉頭轉頭!”


    沈清雅把文件交給下屬, 這才站起, 轉身過來,手裏還端著那杯紅茶。


    在看到沈疏珩的那一瞬間,她的手抖了一下, 濺出的紅茶在白色的杯壁上流下暗色的痕跡,她卻無暇顧及。


    她的兒子,在輪椅上坐了那麽多年的兒子, 竟然站起來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沈疏珩,眼眶漸漸紅起來,一個字也說不出。


    “媽。”沈疏珩叫了她一聲,有些匆忙地走過去,第一次沒有太過顧忌自己的儀態。雲彥看到了他不太好的那隻腳走得不太平順的樣子,卻並不覺得難看。


    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足夠讓人感激上蒼。


    沈疏珩扶住了沈清雅的手, 從她手中端過茶杯放在茶幾上,剛剛站直身體,就被沈清雅抱住了。


    溫熱的眼淚終於滴落,沈清雅抱著沈疏珩, 肩膀顫抖,過了好久才終於說出一句:“對不起……媽對不起你……”


    沈疏珩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就這樣被母親抱著,久久沒有說話。


    雲彥看著眼前的母子二人,也幾乎濕了眼眶。


    他又想起在那個和沈清雅暢聊的下午,她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年輕的時候,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表麵上看起來對誰都好,其實任性又自我。所有人都羨慕我有一個聰明懂事的兒子,但其實我並不太知道究竟應該怎麽和他相處。”


    “後來肅霖出了意外,疏珩又截肢,我很悲痛,那時候也是悲痛大於對疏珩的關心和心疼的,我心中顧忌更多的是自己的感受,卻沒能很好的關心疏珩的痛苦。”


    “他一直都是自己在熬……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後來,我們一起謀劃複仇的那些年裏,我滿腦子都是怎麽弄倒王家,殺了王肅笙,還有我那個名義上的公公——他明明知道是王肅笙害死了肅霖,卻選擇了包庇和掩蓋。”


    “我的腦海裏日日夜夜都是複仇,直到我們成功之後,我才忽然發現,疏珩他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突然變得強大起來,仿佛再沒有什麽能將他擊倒。我忽然意識到,那些年裏,作為兒子,他反而成為了我的依靠和後盾……而我竟然從來都沒有認真地關心過他。”


    “我看著他每天足不出戶地將自己封閉,我很想做些什麽,可我卻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麽和他溝通,我沒有辦法說服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幹涉他……”


    “作為一個母親,我不合格,我有罪,我想要懺悔,可是我卻不知道究竟要怎麽才能說出口……我們已經……疏遠了太久了……”


    聽完了她的一番話,雲彥才終於知道,為什麽他一直覺得這對母子之間的關係很有違和感。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兩個人看起來都很在乎對方,可是相處起來卻很像是上下級關係,也終於明白,沈清雅對待沈疏珩時,那種有些生疏的小心翼翼究竟從何而來。


    沈清雅心中的愧疚積累了多年未能出口,反而在看到兒子站起來的這一瞬間爆發了。


    過了許久,沈疏珩終於有些僵硬地嚐試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媽,都過去了。”


    沈清雅反而哭的更凶了。


    “好了好了!”沈老爺子走過去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原本高高興興的事,哭什麽啊?別哭啦別哭啦,你看,讓小彥看了笑話!”


    ——說的好像自己剛才沒哭一樣。


    雲彥笑了笑,卻匆忙地揩了揩眼角。


    原以為中午就可以吃到沈疏珩的水煮魚,正好外公和母親過來,他們都不太吃辣,雲彥隻好把心理期待的日期往後推了推。


    沈母今天過來原本是想來和兒子聊聊,讓他好好跟雲彥道個歉,怎麽都沒想到沈疏珩竟然願意用假肢,心想兒子這回還真是開竅了,看著小兩口滿眼都是欣慰。


    從沈疏珩將雲彥救出來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吃飯,沈疏珩一直知道雲彥右手臂的神經有些不太好,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拿筷子的時候倒也不覺得很抖,但是夾了菜用了力之後就抖的有點厲害。前幾天吃飯的時候雲彥幹脆把菜撥到自己的碟子裏吃,但是今天畢竟長輩都在,有點不合適。


    這麽夾了兩次菜,再夾第三次的時候,忽然有一雙筷子比他更快一步,將他想吃的菜放進他麵前的碟子裏。


    雲彥轉頭,果然在沈疏珩眼中看到了心疼和自責。


    “醫生說再吃幾天藥養一養就好了,”雲彥連忙說:“這兩天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沒事的。”


    沈疏珩點點頭,眉頭還是緊皺著。


    雲彥安慰地碰了碰他的手指。


    沈老爺子一邊吃飯一邊觀察著兩人的互動,摸摸胡子,笑眯眯地說:“這次不在我麵前秀恩愛啦?”


    雲彥睜大了眼睛,握住沈疏珩的手:“我們難道沒有在秀恩愛嗎外公?”


    “以前那叫秀,現在這叫恩愛!”沈老爺子用筷子指了指兩人握住的手:“這哪能一樣嘛?”


    雲彥聽地愣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被您看出來啦?”


    “嘿嘿,”沈老爺子笑道:“我原本還沒看出來,看到你們今天這個樣子啊,我才算明白過來了:以前啊,你就是在演戲!現在這才是真的!”


    “……是嗎?”雲彥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裏的肉,心想,當初為了噎沈疏珩,自己的表演似乎是有些浮誇。


    “一看就知道!”沈老爺子揶揄道:“以前一頓飯吃下來,你們倆基本上沒什麽眼神交流,哪像現在啊?我看喲,我和小雅要是不在,你們倆吃個飯恐怕都得摟著吃!”


    ……好像是啊……


    從看到沈疏珩站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刻開始,就幾乎想每時每刻膩在他懷裏。


    簡直沒有辦法控製。


    雲彥一想到剛才自己往沈疏珩懷裏撲著索吻被老爺子看到的一幕,就覺得尷尬,但是拒絕承認,支支吾吾道:“怎、怎麽可能……”


    話還沒落,就被人抓住了手腕,猛地拽進了懷裏。


    !!!


    感受到某人有力的大腿,雲彥還沒反應過來,臉就“唰”地紅了。


    啊啊啊啊啊!!!


    雲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睜大了眼睛看著沈疏珩:“說好的規矩呢!”


    “什麽時候說好的規矩?”沈疏珩握住他掙紮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帶了些笑意,“不要隨意編排我。”


    雲彥臉都要燒起來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就是上次四人一起吃飯的時候,自己向外公控訴,說沈疏珩罵他吃飯沒規矩……實際上根本沒這回事兒啊!


    他幹嘛提這茬啊!


    簡直是自己挖的坑,哭著也要跳進去……


    雲彥閉了閉眼,簡直悔不當初,睜開眼,就看到沈疏珩夾了一塊黃牛肉放在他唇邊,聲音溫柔而低沉:“張嘴。”


    雲彥下意識就咬了上去。


    ……


    雖然後來雲彥慌忙掙開了沈疏珩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還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下一步的喂飯服務,但他還是覺得,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有傷風化的一頓飯了,偏偏除了他自己以外,剩下的三個人都很開心的樣子。


    沈母和老爺子的笑啊,那是憋都憋不住!


    ……他不要麵子的嗎?!


    下午,老爺子和沈母剛走不久,雲彥就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


    “跟你說一個好消息!”葛琳的聲音難得有些激動:“《冰雨樓》劇組剛剛聯係了我,說是想讓你去試鏡男二,這可是個大ip!”


    “《冰雨樓》?”雲彥有點懵。


    《冰雨樓》是近年來大熱的一部小說,前段時間準備開拍的消息在微博鋪天蓋地,他大概看過兩眼,投資很足,野心很大,應該不會找他這種n線演員才對。


    不算之前“雲彥”演過的那部爛劇的話,他的第一部戲還沒有上映,可以說是根本沒有什麽成績,《冰雨樓》劇組竟然會讓他去試鏡男二?


    “對!”葛琳感慨的聲音傳來:“沒想到你不聲不響,人脈倒是挺廣,是葉洛推薦你的,你認識葉洛,怎麽不說一聲?”


    “……葉洛?”


    “對啊,”葛琳意識到不對了:“你很意外?”


    “是有點。”雲彥想了想,說:“認識倒是認識……一起玩過,不怎麽熟。”


    一起玩還隻是昨天的事,他們兩個甚至都不在一組,怎麽都不能算是熟悉吧?葉洛怎麽會想到推薦自己去試鏡男二號?


    “那就奇怪了……不過總歸是好事,我把劇本發給你,你趕緊看看,試鏡時間地點定了,我再跟你說。”


    掛斷電話之後,雲彥想了半天,給葉洛發了條微信。


    他們臨別的時候互相加了微信,倒是還沒有對方的電話。


    “我聽經紀人說你推薦我去試鏡《冰雨樓》的男二號,實在是太感謝了。”


    葉洛很快就回複了:“上次見了劉導,他說你演技很好的,而且之前你幫我的那回我還沒跟你道謝呢,不要客氣!”


    後麵還加了一個小小的笑臉。


    ……曾經幫他的那回?


    雲彥可以確定,這件事在原著中絕對沒有提過。


    他總覺得,現在他經曆的一些事情,和原著給他的信息有些偏差。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他跑去問待在書房的沈疏珩:“你有沒有查過莫林?”


    沈疏珩摸摸他的鬢角:“怎麽想起問他?”


    “我跟嚴琋出去玩的時候,他叫了葉洛,於是我也見到了莫林——他竟然是葉洛的經紀人!”


    沈疏珩點點頭:“我知道。”


    沈疏珩從一旁的抽屜裏抽出一份文件給雲彥看,正是莫林的資料。


    從資料上來看,莫林也算是個富二代,不過家裏勢力不大,以前和沈家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不過幾年前就已經全家移民加拿大了。


    他常年在國外呆著,偶爾回國的時候會來拜訪沈老爺子。莫林的爺爺以前還真是一個挺有名的算命師父,不過去世的早,算命的功力沒傳給子女,反倒是傳給了孫子莫林。


    今年四月份,莫林正式回國,正逢葉洛之前的經紀人因為身體原因離職,他就成了葉洛的新任經紀人。


    雲彥看了下他任職的日期,愣了愣:這不正是他和沈疏珩結婚後一天?


    “怎麽了?”沈疏珩將他往懷裏抱了抱,“有什麽奇怪的嗎?”


    雲彥看了看沈疏珩,說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是很奇怪……他怎麽會和葉洛有關係?他又怎麽可能算得出我……難道八字真的這麽神?”


    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的確不能小覷,雖然世間多神棍,但還是不能否認,的確存在那麽一些人,正如人們所向往的那樣,“能窺見天機”。


    但雲彥覺得,莫林不像是真的算命先生,倒像是有什麽別的目的——自己當時說到和沈疏珩感情不好的時候,他似乎有些著急,似乎對自己和沈疏珩的感情毫無把握,又特別關心。


    還有他和葉洛的關係——如果他就是原著中的那個“溫柔攻”,他又怎麽會和沈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連原著中都沒說過,會有這麽巧的事?


    胡思亂想之間,他沒有意識到,沈疏珩抱住他的手臂越來越緊。


    “那天,你跟俞朗說的……都是真的嗎?”


    聽到這句,雲彥才忽的回過神來,避開了沈疏珩的眼睛——他要想想究竟怎麽說才好。


    他沒有看到,沈疏珩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其實沈疏珩一直有些回避這個問題。


    還在浙江的時候,雲彥養傷期間,他去警局見過俞朗一次。


    俞朗那時候似乎已經從那種癲狂之中恢複過來,卻毫無悔改之意,見到沈疏珩的時候,還笑著問他:“怎麽樣?他是不是已經變回小彥了?”


    沈疏珩給了他否定的答案。


    俞朗看起來非常失望,不過卻並未絕望,隻是嗤笑著說:“沒關係,他早晚會回來的,那時候他就會知道,是我救了他。”


    “不可能,”沈疏珩語氣陰冷:“你希望的永遠也不會發生。”


    “哈哈哈……!”俞朗卻忽然笑起來,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諷刺地看著沈疏珩:“你別高興的太早,沈疏珩……你竟然會愛上他?他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過往!侵占別人的身體,趕走別人的靈魂?說不定你愛上的……根本就是個怪物!”


    “他無聲無息地進入小彥的身體,說不定哪一天也會無緣無故的離開……靈魂的事,誰說得準呢?”


    沈疏珩不斷告訴自己,俞朗不過是個瘋子。


    可是那句話還是會時不時地在腦海中盤旋——


    靈魂的事,誰說得準呢?


    作者有話要說:  要說最後悔的事情,可能就是昨天手賤打了個“三”。


    ————


    後麵不會再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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