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秀撓著頭,走到這杏花樹前,這杏花樹,不知經曆了多少年的風雨洗禮,枝幹虯曲蒼勁,布滿了歲月的皺紋,枝葉茂密,本應二月開的花,此時,竟然也盛開著,豔態驕姿,繁花麗色,胭脂萬點,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風浮花搖,古香古色,也是趣味無窮。


    千古秀倒也灑脫,不想其他,雙手抱著後腦勺,悠哉的躺在樹下,閉目神思,不消一會兒,真的睡去了。


    睡著睡著,好似神遊天外,飄飄然,仿佛聽到了水聲,千古秀驚醒,站起來,驚覺詫異,這古樸杏花樹,還是那古樸杏花樹,隻是,不在那別塵仙院內了,竟是身處一座不知名的青山,氣候暖暖如春,樹下,綠水盈盈,水聲叮咚悅耳,杏花搖曳生姿,一陂春水繞花身,花影妖嬈各占春。清水繞過杏花樹,岸上花,水中影,各顯芳姿。


    千古秀見這般美景,心中歡喜,拿出酒葫蘆來,輕飲一口長相憶,姿態輕狂,宛然若仙,飲罷恣意狂放,高歌


    秀色青山秀色花,秀色杏花待采擷,秀色不等歸客至,秀色擾我亂入畫。


    花似佳人迎風笑,笑那離人盼還家,離人不解花間酒,隻識酒來不賞花。


    一曲吟罷,長袖一揮,痛飲一口長相憶,祭出秀川,踏歌仗劍而行,隻是那杏花樹上,花團簌簌,竟是化作一女兒家,施施然飄身而下,眼波流轉,盈盈如畫,招呼著千古,喚千古過來。


    千古秀肆意狂姿,也不疑有他,大膽半臥在那杏花所化女兒家身旁,癡癡盯著那女兒家看,那女兒家也不回避,隻是也拿出一壺酒來,招呼千古來吃,千古接過,一飲而盡,直覺不是人間滋味,那女兒家,笑曰,酒名杏花,她也名為杏花。


    杏花問千古,見她化形,千古為何不奇,千古秀笑曰,明眸轉盼顧流香,如此美景,有酒,又得佳人,賞景,品酒,看嬌娃還來不及,哪得的心思想其他。


    杏花微微笑著,言道,她本是仙境一株杏樹仙靈,隻是貪玩,一日下得凡來,在人間遊玩,恰逢風雨大作,行人匆忙避雨,她是仙體,自是不懼的,隻是走在街上淋著雨,忽偶遇一書生,那書生見她楚楚可憐,便將手中畫著杏花的油紙傘,贈予了她,勸她快些回家避雨,自己淋雨而去,她覺著,這書生,傻傻的,卻是可愛,好奇的跟著這書生身後,隨他回了家,書生家裏貧寒,家徒四壁,卻是滿屋的書畫,尤其,畫得一手好杏花。


    書生體弱,淋了雨,回到家中,便發起高燒來,杏花感於書生心善,又喜書生畫的杏花,施了仙法,治愈了書生,飛身回了仙境,獨獨帶回了書生贈予他的,杏花傘。


    杏花回到仙境,不知怎麽,總是想起那傻傻的書生,終有一日,按捺不住,又偷偷下凡來,尋那書生,卻是個豔陽天,書生走在路間,杏花不知如何接近這書生,隻是念咒,招來風雨,書生沒有帶傘,隻得抱著頭,往家趕,書生看見前方有人,抬起頭,卻是見了笑盈盈,持著杏花傘的杏花,杏花將傘又贈還了書生,同這書生,借故避雨,一並回了書生家。


    那書生頗有才氣,萬卷詩書胸中藏,又擅釀酒,酒也名杏花。杏花不覺,對這書生心生愛慕,卻不曾想,自己施法招了風雨,亂了天上定的時節,惹來了天怒,天上又見她貪慕凡間,一怒下,便將杏花貶下凡來,化作了這株杏花樹,罰她與那書生,八百年一輪回,始得能見上一回,那書生,每度輪回,都隻是在杏花所化杏花樹下,稍稍停歇,便離去,杏花無奈,每當書生停留,便灑下無數花瓣,盼這書生,多留一會,幾世輪回,那書生身上,也落了杏花的痕跡,杏花方才聽得千古高歌,觸動心頭,這才化形來,贈予千古秀那壺杏花。


    千古聽罷,又想到莊生與阿蝶,心中鬱鬱,總是覺得,這天上仙境,總是這般不解風情,拆散了一對又一對的有情人,這酒飲著,也有些發起苦來。


    千古秀沉默酌酒,思付良久,問杏花:“你悔嗎?”


    杏花笑曰:“不曾有悔。”


    千古秀坐起身,長籲了一口氣,問杏花:“你可想見他?”


    杏花笑曰:“想。”


    千古秀問杏花:“怕是你若去見了,會遭些更嚴厲的責罰吧?”


    杏花笑曰:“若是能見,便不怕。”


    千古秀站起身,伸手對著虛空一抓,仿若能抓住些什麽,又分開雙手大力撕扯,好似要撕扯開一些禁錮一般,說道:“那便去見!”


    杏花無言,隻是幽歎,道:“我卻是被禁錮著,走不出這方圓。”


    千古秀沉默,問杏花:“可有法解?”


    杏花幽歎:“不可解。”


    千古秀問杏花:“那書生今世在何處?”


    杏花泫然欲泣,曰:“不知。”


    千古秀無言,隻是覺得自己好無力,想做些什麽,卻又無能為力,想起莊生與阿蝶,心中惘然,胸中悶得好似炸裂,痛飲長相憶,猛然拔出秀川,向著前方狠狠斬去,斬在前方,卻是石沉大海般,激不起波瀾。


    千古秀一劍一劍朝著虛空斬去,發泄著心中鬱氣,斬得累了,頹然坐到地上,低聲道:“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杏花笑曰:“你與我吟歌,聽我講述,便已經是在幫了。”


    千古秀隻是沉默著,一口一口喝著悶酒,杏花也沉默,托腮望向遠方,仿若隔著萬水千山,能瞧見那書生。


    千古秀對著杏花喃喃道:“我本欲修自在,現在,心不自在了。”


    杏花依舊望著遠方,說道:“欲修自在,難得自在,你若自在了,這仙,這神,便難自在。”


    千古秀不知為何,好似心裏有什麽東西要破繭出來,有些發疼,疼的他有些發狂,張開雙臂,仰天狂嘯:“若是我不自在,便要叫那漫天神佛,都不自在!”


    狂嘯聲歇,心中那東西好似破繭成功,洶湧而出,千古秀覺得身子越來越輕,竟然不受控製的飄了起來,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眼前的杏花,愈來愈遠,漸漸朦朧,不可再現。


    “杏花!”千古秀掙紮著伸出雙手,胡亂抓著,想要抓住眼前這一切,卻是徒然,隻是身子越飄越高,慢慢停在了高空,俯瞰著山川河流,城池村寨,千古秀正詫異,聽得還在他的上方,有人“咦?”了一聲,驚奇道:“這東方大陸,竟有人能於夢中,飲酒癡醉,神遊太虛?”


    千古詫然,聽這人說話,怕是自己還在夢中,隻是自己,夢的太過真實,杏花的幽歎,似乎還在耳邊。


    千古秀掙紮著想要翻過身,看一看那聲音的主人,卻又聽那人說道:“倒也算得上是個奇才了,一醉遊仙,甚是值得了,莫要貪心,妄想著再往上瞧,瞧得多了,怕是要害了你自身性命了,下去吧~”


    那人說罷,千古秀隻覺得一股好大吸力,將他吸向大地,耳邊風聲呼嘯,自萬丈高空墜落下來,千古秀大喝:“我不甘!”想要掙紮著,控製住自己的身體,翻身去看那天上聲音的主人,卻是轟然墜地。


    “我不甘!”千古秀驚叫一聲,猛然躍起,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驚得考核場一眾考生,都吃驚的看著他,小刀跟小三,也一臉古怪的看著千古秀,小三跑過來摸了摸千古秀的額頭,奇怪的問:“大哥,你沒事吧?睡得好好的,怎麽跟受了驚一樣?”


    千古秀這才反映過來,定了定神,心中自嘲,皆是夢麽?


    砸麽砸麽嘴,嘴中,竟還餘著,杏花香。


    “喲嗬?不錯嘛小夥子,睡了一覺,境界都提升了一層,過了,過了。”考核老師扒著被小三轟出的大洞,探出頭對千古秀說道。


    千古秀看著這考核老師,拱手謝過,卻見這考核老師,耳垂上隱隱有一胎記,狀若杏花。


    千古秀心有感觸——這考核老師,莫不是那書生嗎?發聲問道:“不知老師,可喜杏花?”


    考核老師被千古秀突然一問,有些懵,道:“你可指你身後這株?說來也巧了,我今天是來替班的,之前倒是不怎麽來這考核場,你報了逍遙宗,逍遙宗的考核,是睡覺,我正不知安排你去哪裏睡,恰巧寧小三砸爛了這牆壁,見了這杏花樹,覺得倒是個睡覺的好去處,就安排你在這樹下睡了,你不說倒還好,說了,我怎麽倒也覺得這杏花樹頗有韻味,不對啊,這杏花,應是二月開的,怎麽這時節卻開了?”


    考核老師說著,好奇的走了過來,摸了摸杏花樹的樹幹,納悶道:“奇哉!奇哉!”


    考核老師正說著,那杏花樹上杏花,隨著考核老師的撫摸,簌簌落下,好似花雨。


    考核老師搖搖頭,歎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好端端的開著,怎麽說謝,便謝了,下一個,張三,過來考核!”便又回了考核場去。


    千古秀抬頭看了眼杏花樹,輕歎一聲,遙遙對著考核老師的背影道:“老師若是得空,多來陪陪這株杏花罷!”


    考核老師背對著千古秀擺擺手:“忙著呢!得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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