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鳥鳴響起之時,易子軒正從識海之中驚醒。


    他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就好像是被什麽黏住了一般,無論他怎麽用力都無法睜開。


    一番驚駭之下,易子軒才想起伸出雙手,用力地在臉上抓了一把。


    此時他才發覺手臂也變得難以活動,很是僵硬,像是被人用什麽東西繃住了,好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死皮,手臂加大力量,居然發出一連串沉悶的響聲。


    同時指尖在臉上觸碰到了一層厚厚的痂層,易子軒雙手用力一抓,一層死皮脫落,眼皮也就此睜開。


    易子軒連忙從床上翻身而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頓時便皺起眉頭。


    隻見他渾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層一指厚的血殼,黑色的汙垢惡臭和淡紅色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撲鼻而來,易子軒差點再次昏厥。


    “莫非是洗筋伐髓?”


    他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異樣的感覺,順手摸去,十二年來一直掛在胸前的紫珠早已消失不見。


    原來昨夜發生的一切並非是虛幻。


    易子軒有些失神地望著空蕩蕩的鏈條,沉默了許久,有種恍然如夢之感。


    片刻之後,他實在無法忍受身上的味道,一把掀開後窗,一溜煙的竄出房間,穿過幾棟木屋,順著古樹垂下的藤階落到竹筏上。


    易子軒蹲下身,一隻手抓著筏子,竄進楚江之中,江水清涼,他下意識地一陣顫抖,然後將身上剩下的血痂一點點清洗幹淨。


    厚厚的血痂化為一道渾濁的汙水融入江水之中,幾個翻卷就不見了蹤影,隻有浪花滾滾。


    翻身跳上竹筏,這時候易子軒才有心思來感知身體的變化,他閉上眼,就感覺全身上下一陣輕鬆地感覺,恍如卸去了千鈞重擔。


    一陣微風拂過耳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許多,易子軒好像能聽到許許多多的聲音,發現那些都是平日裏都注意不到的。


    頭上有枝葉在悄然生長,窸窣聲中鑽出一片片青翠欲滴的嫩葉;


    旁邊的春蠶正在破繭成蝶,發出一連串細微的哢嚓聲;


    遠處有花蜂采蜜,翅膀嗡嗡作響;


    水下的魚兒浮出水麵,調皮地吐著泡泡,透明的泡泡飛上天空,映射出絢麗的彩虹······


    他的腦袋微微一偏,臉上彌漫出世間最純真的笑容,好像這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絢麗多彩的世界,如此美妙。


    這一刹那,易子軒的識海裏開始不斷湧現出一個個古樸至極的文字,瑰麗無比,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正是滄月星海訣!


    “蓋人之初,起於陰陽,精成髓生,骨幹筋剛,脈營肉牆,膚堅發長。凡刺之理,築道之基,正經為主,奇脈為輔,內次五髒,外別六腑。”


    他的呼吸漸漸平緩,口中默念,沉浸在這些奇符異文的瑰麗美妙之中,雖然他一個都看不懂,卻又好像能夠領悟到其中蘊含的一些道理,極為樸實卻不簡單。


    “上藥三品,神與氣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存無守有,頃刻而成,履踐天光,呼吸育清。出玄如牝,若亡若存,逆推奇脈,並修正經······”


    絲絲縷縷滄桑古老的氣機自識海彌漫而出,隨著這氣機彌漫,易子軒隱約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內部,一片血色世界,正經奇脈接連四肢,充斥四肢百骸。


    四周血漿噴湧,猶如茫茫大海蔓延無邊,血浪翻滾接天,氣勢洶湧澎湃。


    此時一股令人舒服至極的熱流突然湧現,瞬間流遍了全身。


    奇異的熱流化作千絲萬縷,滲入鮮血,滲入皮膜,滲入筋肉,滲入骨頭,乃至滲入更深層次的骨髓,仿佛浸泡在滾熱的泉水當中,易子軒的肌體逐漸生出一層玉質般的光芒,乃至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隻是這清香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音浪也在傳遞,進入肉身的每一個角落,易子軒渾身酥麻,他可以看到,全身的骨骼變得更加晶瑩,熱流融合的速度更快,堅韌筋骨。


    三百斤!四百斤!五百斤!


    隨著熱流襲來,易子軒的體質也在飛快加強,從來沒有哪一刻,易子軒會感受到這樣強大的體魄,仿佛一頭蛟龍在體內咆哮,浩瀚的血氣在湧動,易子軒好像聽到了江河崩騰的聲音。


    一千斤!


    直至此刻,那一股熱流才消耗殆盡,易子軒的“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才慢慢歸於虛無。


    雖然他閉著眼睛,但在一片黑暗之中,卻突然出現了一抹如血的赤色光芒,驅走枯寂,如同星火燎原,照亮了無邊的黑暗。


    若是有人在此,便能看見那道赤光由易子軒的麵部起,環繞他的嘴唇一圈,接著又慢慢抵達咽喉,卻在即將散入胸腔之時,戛然而止。


    隻是無論他如何念動經文,那道赤光卻仿佛被一座巍峨的高山阻擋,前進無路,後退難行,竟緩緩地旋轉起來。


    易子軒睜開雙眼,此時他正對楚江盤坐,清澈的江水倒映出他如今的樣子,尤其是他身上那一道赤色的光芒,更是格外分明。


    他靜靜地看著江麵,不禁想起醫書《人體經脈論》中所記載的內容。


    八脈之首,衝脈也。


    起於氣街,浮於外也,並足少陰之經,俠齊上行,至胸中而散,首足皆至,貫通全身,調節十二正經氣血,故稱“血海”。


    “原來我的衝脈已經打開了,還衝破了一處節門!”易子軒看著水麵赤紅光芒中閃爍的那個白色光點,頓時喜不自禁。


    他站起身來,握緊右拳往前重重一揮!


    嗡!


    當手臂定格的刹那間,拳頭前方的空氣竟然發出一陣淡淡的嗡鳴聲,一層透明氣浪擴散開來,卷起江水數米。


    “這恐怕有千斤之力了吧?”


    鬆開拳頭,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襲上心頭,除了強大的體魄氣血,方圓十丈纖毫畢現,百米之地,聲音清晰入耳。


    乃至於易子軒將心神沉入經脈之中,衝脈的第二處節點猛烈晃動起來,仿佛隨時都會融會貫通。


    苦盡甘來!


    易子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實力的可貴,整個人的氣質都陡然發生了改變,若說之前的他是堅韌中帶著些許茫然,那麽此刻的他渾身上下透露出的就是平淡中帶著自信。


    他甚至想要想要借著此時氣血旺盛,一口氣打通已經遙遙欲墜的第二處節門,幸好這些年的冷嘲熱諷,人情冷暖極大地磨礪了他的心性,才沒有魯莽行事。


    正所謂過猶不及,他原先的底子太薄,如今體魄大大增強,就好像是一個瘦子一口氣吃成了半個胖子,需要細心梳理,又豈能得隴望蜀。


    易子軒回想慕老先生教授的知識,並與自身相互映照,運行氣血,淬煉骨骼肌肉,力求對身體的掌控達到更高的境界。


    片刻之後,他卻不禁皺起眉頭。


    不對!


    他低下頭又仔細看了水麵一會兒,頓時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


    “這衝脈竟然是反著打開的!”


    一般說來,修行衝脈乃是由胞中而起,開辟血海之源,然後俠少陰之經上行,散於胸部,最後才通達四肢五官。


    但他卻是由上往下,完全相反。


    這由不得易子軒不驚,修煉一事雖然因人而異,卻又殊途同歸,特別是道基境,打通經脈雖有先後之分,但是每條經脈的起點和終點都是固定的,順應自然,自始至終,萬古不變。


    這是無盡歲月以來無數先賢披荊斬棘,受盡千辛萬苦,這才證明的真理。


    尤其八大奇脈接連十二正經,遍布全身,四通八達,若是稍有不慎便會經脈錯亂,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練錯了,直到易子軒再次瀏覽一遍滄月星海訣,這才明白過來。


    “逆推奇脈,並修正經。”


    原來如此。


    隨著易子軒靜心揣摩,他身邊的江水表麵突然有一絲絲細小的波紋憑空出現。


    一丈範圍之內,虛空之中一絲絲涼氣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在某種神異的力量驅動下,歡喜雀躍地向易子軒的身體匯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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