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碗裏黑黝黝的藥汁,易子軒不禁嘴角發苦,雖然喝了這麽久,但是那種奇苦無比的味道還是令他皺起眉頭。


    喝過藥之後,易子軒隻覺得渾身一熱,舒筋活絡,身體的疼痛稍稍減輕了一些。


    他返回屋子裏,從桌上拿起一本《金針秘要》的醫書,翻到中間的一頁,仔細認真地研讀起來。


    正所謂久病成醫,自從他知曉自己無法修煉之後,便跟隨穀雲學習醫術,辨識藥材,最起碼他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


    過了片刻,易子軒似乎看到一個不解之處,便從一旁書架上取出另一本《人體經脈論》來與《金針秘要》互相引證,結合自身所學,通過圖畫旁的注疏來思索其中的緣由。


    其實這世間醫書雖多,各述其理,但千變萬化,不離其宗,隻要回本溯源,最終還是歸為公認的真理,甚至許多根本就是互相引鑒得來。


    《人體經脈論》與《金針秘要》便是這般關係。


    如此一來,易子軒的許多疑難之處紛紛明悟。


    可越是如此,他的心裏便越發感到絕望,他對經脈的理解越深刻,就更加清晰地明白自身的情況,的確是令人束手無策。


    “哎——”


    易子軒歎了一口氣,放下醫書,靠在椅子上,望著屋頂,眼神迷離。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


    咚咚!


    “子軒,我要去演武場修煉了,你有時間跟我去嗎?”正在易子軒惆悵之時,門外卻突然傳來柳乘風的聲音。


    ······


    “乘風,你又跟這個病秧子在一起,不用修煉嗎?”


    柳乘風兩人還沒走兩步,一道冷漠的聲音便從前方響起,那是兩個少年,背後背著黑色長矛,渾身上下散發出淡淡的血氣。


    易子軒感覺有些不舒服,卻也知道南雨道之人在莽荒古林中廝殺,無論是修煉還是生存,都需要狩獵猛獸,充當血食,同時也是為了更好地磨礪自身。


    哪怕是少年,隻要到了十歲以上,除了日常修煉和識字外,都要學習一門兵器,到了十三四歲,更要在長輩的指點下進入臨月山中捕殺獵物。


    所以前方這兩個少年身上有血氣很正常,這是一名強者的象征。


    兩個少年要比柳乘風大上一兩歲,此刻顯然是要進山狩獵,此刻剛過上午,卻也是個狩獵凶獸的好時機,說不定就有不小的收獲。


    數息後,兩個少年走近。


    “喂,病秧子,你不要耽誤乘風修煉,自己身患絕症就應該自重,能不能活到二十歲都還說不定呢,不要拖累別人······”


    “陸年!我不準你這樣說,快給子軒道歉!”柳乘風急喝一聲,止住其中一名少年的話。


    “算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不過道什麽歉?我又沒說錯,他的確是個廢物。”那少年撇撇嘴,兩人就要與易子軒擦肩而過,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易子軒一眼。


    仿佛當他不存在一般。


    “混蛋!”


    “乘風!別······”


    易子軒隻覺得身邊閃過一個影子,下意識地想去拉住柳乘風,卻還是抓了個空。


    呼——


    陸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柳乘風會對他出手,幾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但他反應卻不慢,竟然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一讓,同時往旁邊一跳,隻是還未等他完全避開,眼角的餘光中,一道影子閃過,有一隻拳頭正在急速放大。


    嘭!


    陸年被打的橫飛而起,重重地撞擊在樹幹上,一口鮮血頓時噴出,身後的鐵矛也被撞飛,這一番兔起鶻落,另外兩人都看傻了眼。


    “哈哈,好!乘風,你有種!”


    陸年撫著胸口爬起,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眼神冰寒刺骨,用一種極其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柳乘風,臉上卻在笑。


    “你為了一個外人打我,好,那就用實力說話吧!”


    他的頭頂霎時便泛出一片血色的光芒,身後驀地竄出一頭三丈高的山嶽暴猿,揮舞著猿臂,掀起陣陣風嘯,正在仰天怒吼。


    “嘩啦啦!”


    水下依稀有玄色的符文一閃而過,周圍搖晃的古樹瞬間巍然不動,樹葉卻被一股狂風震動得漫天飛舞,有幾片樹葉還飄到了易子軒的頭上。


    “來就來,我怕你啊!”


    柳乘風的臉色也不好看,抬首揚眉,從身後取出一張大弓來,張弓搭箭,牢牢鎖定那頭暴烈的巨猿,縱然兩人實力懸殊,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


    兩人劍拔弩張,可謂一觸即發!


    “住手!”


    晁石原本不想多管,可此時眼見情況不妙,他沒有一絲猶豫,立刻反手取出背上的黑色長矛,往對峙的兩人中間狠狠一砸!


    轟——


    突然波濤之聲驟起,如同驚濤裂岸,長江大浪,嘩嘩啦啦,晁石的元力如水般輕柔,向兩側湧去,形成一條湧蕩的河流,如龍矯騰!


    柳乘風和陸年兩人隻感覺有一股沛然莫當之力襲來,至柔至剛,如同身不由己一般朝後退去,渾身筋骨瞬間變得酥軟,再也提不起力來。


    易子軒連忙跑上前,扶住遙遙欲墜的柳乘風,而與此同時,另一邊晁石也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差點掉下江水裏的陸年。


    “你們兩個真行啊!”晁石收起鐵矛,滿是氣憤地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為了一點口角之爭,就要動手嗎?”


    陸年渾身無力,嘴上卻不服軟,嘟嘟囔囔:“這能怪我嗎?是他先出手偷襲我的,你不去找始作俑者,反倒先責怪起我來,你站哪邊啊?”


    “你再多嘴!”


    晁石眼一瞪,陸年嘴巴動了動,終於沒再說話,麵對有巢村中實力最強的少年,他也隻得偃旗息鼓,自顧自地生悶氣。


    “乘風,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啊?”易子軒扶住身旁之人,急切問道。


    “我······”


    “他們兩個都沒事。”


    柳乘風還沒有說出話來,晁石就幾個大步走了過來,麵無表情地道:“乘風,你膽子不小啊!不但敢出手偷襲陸年,還想和他決鬥,你可真行!”


    柳乘風也自知理虧,臉紅著說:“我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不應該出手打了陸年一拳,我可以向他道歉,但是他也有錯啊,他不應該這樣說子軒的······”


    “這些小事我不想聽,”晁石伸出一隻手止住了柳乘風的話,表示不想聽他的辯解,同時把另一隻手放在易子軒的肩頭,似乎很不情願的樣子。


    “易子軒,我承認小年的話是有點難聽,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裏。”晁石緩緩開口,可他出人意料地並沒有說什麽羞辱人的話,反而幫陸年認起錯來。


    如果說柳乘風聽到這番話是大喜過望的話,那麽陸年就是怒火衝冠了,要不是自忖打不過晁石,他就要揪著晁石的衣領,問問他是不是犯糊塗了,竟然幫著他們說話。


    或許隻有易子軒不是這麽想的,因為他能感受到肩膀上的那隻手掌到底蘊含著怎樣磅礴的力量,他甚至可以聽到骨頭開始破碎的聲音。


    果不其然,晁石話語一轉,冷笑著道:“但是,他並沒有說錯,你的確是一個廢物。並非是因為你無法修煉的原因,而是你沒有血性,乘風哪怕不敵陸年,也要為你出頭,而你呢?你隻會沉默。”


    易子軒身體猛地一顫,大片汗水從他的身上流出,浸濕了他的衣服,他的脖子上一條條青筋扭曲凸起,眼珠子裏驟然滿是血絲,仿佛承受著世間最大的痛苦。


    他死死地咬著牙,怕自己痛呼出來,生平十二年來,他從來沒有過哪一天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這群少年中是什麽樣的形象。


    這些與他一般年紀的少年沒有把他當做同伴,當做兄弟,當做親人,他們認為自己是個病秧子,是個隻會索取不會付出的寄生蟲,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難道他真的沒有血性嗎?


    易子軒雖然身體不好,血氣不足,但是他有血性,誰又能真正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承受同齡人赤裸裸的羞辱呢?


    如果真的有這種人,那與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


    易子軒不是行屍走肉,他隻是不想給柳叔和雲姨惹麻煩,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小事讓他們跟村裏的人鬧的不愉快,所以他一直再忍,如此而已。


    隻是有人卻不願意放過他。


    晁石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刺進易子軒的心髒,痛入骨髓。


    “別說什麽能屈能伸的狗屁道理,那隻是懦弱者的借口,所以我看不起你。”


    言無刀鋒,卻能傷人。


    “算了,沒什麽好說的。”晁石仿佛是說累了,語氣又變得平淡了一些:“我想你並不是一個傻子,以後就不要做一些令大家都不愉快的事,你要學會低調,把自己的存在感變低一些,越低越好······當然了,如果你想找我報仇的話,我十分歡迎,隻要你有這個機會。”


    易子軒臉頰兩側的咬肌在瘋狂地顫抖,但他還是強忍住痛楚,重重吐出一口帶有濃重血腥味的長氣,一字一句道:我明白了。”


    兩人的目光對視,就好像兩柄無形的長矛在空氣中相互碰撞,迸發出肉眼看不見的火星。


    “那就好。”晁石笑了,同時也鬆開了手,跟陸年轉身離開了。


    “子軒?”柳乘風仿佛看呆了,一時不知該怎麽說起。


    “我沒事。”易子軒的臉色蒼白,聲音顫抖,說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


    突然,柳乘風下意識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易子軒痛呼一聲,終於彎下了腰,拚命地想要減輕疼痛,哪怕隻是一分一毫。


    他的眼睛裏有苦澀鹹濕的液體流出,或許,比身體更痛的,是他的內心。


    易子軒的額頭和臉上滿是水滴,有的還流進眼裏,有的流進心裏,他沒有去擦,不知是汗還是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紫薇劍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墨並收藏紫薇劍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