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蘆葦蕩中寂寥無聲。


    陳玄右手持弩,左手暗扣著一枚青靈鑽,貓著腰,緊緊貼著蘆葦叢小步前行。


    一絲法力灌注於腿腳,陳玄的整個人變得輕巧起來,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陳玄豎著耳朵,同時將神識探入蘆葦叢中,仔細搜尋著灰羽鵝群的蹤跡,卻毫無收獲。


    “今夜怎得如此奇怪,那些大灰鵝都去哪了?”


    陳玄皺了皺眉頭,他之所以緊貼著蘆葦叢往裏走,本是想探查一下外圍鵝群的空檔,好趁隙迅速潛入蘆葦蕩深處中央大巢,在驚動最少灰羽鵝的情況下,一舉擊殺首領妖鵝,速戰速決。


    但當下陳玄早已進入蘆葦蕩數十步,剛剛還經過了兩處新築的外圍鵝巢,可卻未見有一隻灰羽鵝的身影,實在是有些不太對勁。


    “咦……”


    陳玄眼前一亮,神識探索到身側的蘆葦叢中有一枚鵝蛋,於是他輕輕地撥開蘆葦,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一枚足有兩個成人拳頭大小的灰鵝蛋孤零零地躺在眼前的鵝巢中。


    陳玄將神識散布四周,眉頭皺起,之前的兩個鵝巢空蕩蕩的沒有灰羽鵝棲息也就罷了。


    但這存有鵝蛋的鵝巢附近應當有母鵝守護才是,怎麽依舊不見鵝群身影。


    陳玄將這枚灰鵝蛋用一塊黑布包起,背到了身後,繼續向蘆葦蕩深處探去。


    越往裏深入,陳玄越是疑惑不解,這一路上他已經撿了滿滿一包袱的灰鵝蛋了,但卻未見到一隻灰羽鵝的身影,實在是詭異無比。


    再往前便是靠近湖水的蘆葦蕩深處大巢,陳玄此時也不再輕手輕腳了,反而加重了腳步聲,故意擦蹭著四周的蘆葦,不斷弄出些亂七八糟的聲響。


    陳玄緊盼望著,麵前能夠突然蹦幾隻大灰鵝出來,因為像是現在這樣的平靜,反而更加詭異,讓人莫名心慌。


    撥開前方的層層蘆葦,陳玄終於來到了灰羽鵝的大巢當中。


    隻見一個占地數丈、由金黃蘆葦編織而成的精美鵝巢中,一枚枚灰鵝蛋靜靜地躺著,但就是不見一隻灰羽鵝的身影……


    一片輕盈的灰色鵝毛自天空飄落下來,陳玄站在精美的大巢中央,突然鼻子聳動了幾下,向四周嗅了嗅。


    陳玄聞到一股淡淡的腐臭之味自湖水方向傳來,這味道極淡,若不是他的嗅覺靈敏,根本就捕捉不到這絲氣味。


    好奇之下,陳玄踩過大巢,撥開了裏邊的一層蘆葦,向湖中看去。


    夜空的星光倒映在湖麵上,也照亮了湖底一隻隻正被魚蝦分食的灰鵝屍體……


    陳玄大驚失色,這湖底也不知沉了多少鵝屍,光是自己眼前這小片湖底,就足足有十餘隻,其中一隻體型明顯比其他鵝屍要大上三分,分明就是那隻首領妖鵝。


    陳玄以神識探去,發現這些灰鵝全部都是不見了鵝頭和長頸,脖根處的斷口上還存有參差不齊的肉絲,似乎是被什麽力量巨大的東西給生生撕扯下了脖子。


    而且陳玄還發現,這些鵝屍泡在水中,傷口處卻連一點血跡都沒有滲出,連斷口處的肉色都是蒼白之色,一丁點的血液氣息都感受不到,這讓陳玄倍感毛骨悚然。


    “篤篤!”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怪異的輕響,陳玄身子一顫,被嚇得原地跳了起來,手中的機弩慌忙向身後瞄去。


    “哢!”


    “嘎嘎!”


    大巢中,一枚灰鵝蛋的蛋殼裂開,鑽出一隻毛色灰黃的雛鵝……


    那雛鵝睜著一雙漆黑的豆豆眼,向四周打量了片刻後,認準了不遠處的陳玄,搖搖擺擺地奔過來。


    陳玄瞪圓了眼睛,原來竟被隻小小雛鵝嚇了一跳……


    春夜的和風自湖麵吹來,還夾雜著越來越濃鬱的腐臭氣息,一滴冷汗自灰袍少年的鬢前滑落,


    “不……不會是遇到妖怪……妖,妖獸了吧……”


    陳玄隻覺得渾身發毛,心膽發怵,拎起還在腳邊繞圈的那隻雛鵝,認準了來路方向,拔腿就跑……


    不到一刻種後,籬笆小院外一灰袍少年飛奔而入,“砰”地一聲關上了屋門……


    將門窗關好後,陳玄自炕席下取出那本《飛雲經》,貼到了額頭上。


    陳玄記得,湖中的場景,在神識玉中的小故事裏也有類似描述。


    “找到了!”


    衛康君八年秋,第三任觀主雲合上人雲遊至遠州塗山,察山中鳥獸橫屍累累,盡皆無頭斷頸、精血喪失而死。


    疑妖邪作祟,雲合上人邀仙盟數友,於山中誅血蛛一隻。


    後麵還介紹到,那血蛛已然成年,是一隻三階頂峰妖蟲,其實力相當於凝元後期修士,凶惡無比,好吸食人獸之精血腦髓……


    “三階妖蟲!吸食(和諧)精血腦髓!”陳玄不禁打了個冷顫,立即又將關好的門窗檢查了一遍……


    ……


    翌日,天將拂曉。


    陳玄蹲在炕頭,手中捉著一隻不斷掙紮的雛鵝,透過窗縫,有些略顯不安地向外張望著。


    經過昨夜的一番縝密分析後,陳玄推翻了之前“食髓血蛛、嗜血妖獸”之猜測,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據經書資料推斷,飛雲山乃至整個化州,天地靈氣稀薄無比,根本不足以孕育出二三階的強橫妖類。


    至於外來妖獸,那種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飛雲山周邊有一城四縣,盡是沃野平原,人煙密集,如若是嗜血妖物穿行而過,定會噬殺不少無辜百姓,勢必會引起此地所屬修仙勢力的重視。


    在衛國,大小修仙勢力盡歸衛國修仙聯盟轄領,仙盟成立之初便定下一條鐵律,便是不許修仙者公然現身於世俗人間,並且一旦發生引起大量凡人死亡的災難事件要施以援手,否則輕者罰沒大量靈物靈產,重者直接剝奪所屬領地。


    因此若有嗜血妖獸招搖過市,一早便會被鐵劍門背後的修仙者或衛國仙盟給派人斬殺了。


    而且最近也並未有聞門中有誰在山中遇害,想必湖中的鵝屍之事並非偶發,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陳玄想到的另一種可能,便是鐵劍門背後的修仙者在這幾日裏,以灰羽鵝的靈禽精血,祭煉過某種邪門法器或是類似寶物。


    其實陳玄早就從經書的小故事中看出來了,大部分的修仙者皆自稱為正派,但為了提高修為和實力,往往會不擇手段。


    例如,《飛雲經》中常常自詡飛雲觀乃修仙正道,上通天意,下澤黎民,是維護一方太平安樂之正道門派。


    但在神識玉中,卻有很多不擇手段的故事,比如:“江湖某某門派某年之靈物供奉低劣,移其山門……”


    “某任觀主攜數友斬殺某邪道修士,將其所煉製的邪道法器帶回門中封存,以免貽害蒼生……”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陳玄看了之後暗暗撇嘴,什麽“移其山門”,明明就是滅門滅派。


    “帶回門中封存”更是經不住推敲,字裏行間,明明就是殺人奪寶……


    但轉念一想,這些小故事之所以被記錄在神識玉中,其本意不就是要讓門下弟子明白這些修仙界的厚黑之學麽?


    陳玄恍然大悟,暗暗佩服起編纂這些故事的前任觀主春陽上人。


    “怪不得這些灰羽鵝會被棄養不顧,任其繁衍,八成是待鵝群壯大後,剛好用其靈禽之血祭煉某種寶物……”


    陳玄如此猜測到,又想到了被圈禁在後山中的自己,若不是因為修習了練氣法門,耳力過人,那現在不也被人蒙在鼓裏,任人魚肉麽……


    “如此說來,我躲在後山倒不至於有什麽危險,隻是西邊的小湖可不敢再去了,還有飛雲峰也要少去……”


    陳玄心下想到,像他這種沒有加入修仙門派,背後也沒有修仙家族的修士,通常被稱之為散修,是修仙界的最底層,萬一被鐵劍門背後的修仙者給撞見了,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麽,況且他還身懷黑缽這等異寶。


    陳玄雙目一眯,暗暗下定決心,等此間事了,若能僥幸活下來,就尋機離開鐵劍門。


    透過窗縫,陳玄看到麻臉青年拎著食盒向籬笆小院走來。


    陳玄眉頭一皺,將手中的雛鵝和那包鵝蛋扔進了衣櫃之中,開門迎接。


    “嗬嗬,李師兄,今日這麽早來,難不成……”


    麻臉青年笑著搖頭道:“嗬嗬,陳師弟放心。是明日內門的司長老要舉行封劍大典,所以今日夥房會比較忙,提早將飯食送來。”


    “哦,原來如此,真是辛苦師兄了。”陳玄聽到無需挖坑,鬆了口氣,拱拱手客氣道。


    “哪裏哪裏,這便回去了,陳師弟勿送。”


    “李師兄慢走。”


    送走了麻臉青年,陳玄觀量了一下天邊的層層陰雲,心中暗暗可惜,想來今日是沒有日出了。


    將食盒提進了屋中,聽到衣櫃裏傳來的“篤篤”聲響,陳玄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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