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哲彥一天之始的習慣是,七點準時起床,在自己房中盥洗更衣,約莫七點半的時候貼身秘書義木就會來敲門迎接。他們會簡單地用過傳統的米飯、味嘈湯、烤魚與沙拉的早餐,翻閱早報上的社會與政治經濟版,再檢視一下電視晨間新聞內是否有與黑菱會相關的事件……八點時,步出家門到事務所露臉。


    規律的生活是最經濟的生活方式,他奉行不悖從青少年時期就養成的好習慣,今日也很準時地睜開了雙眼。


    挑選好今日預定的黑色西裝與素麵深藍色領帶,他進入浴室中,不一會兒嘩啦啦的流水聲從浴室的門扉底下傳出。


    悄悄地旋開了所哲彥房門的莎莎,先是探頭探腦地觀望一陣子,確認敵人沒空現身後,這才迅速溜進他的房間內。有了!“目標物”就在床上!


    她捉著一樣東西,鬼鬼祟祟地撲到床邊,刷刷刷……


    喀噠——浴室中的水聲戛然而止,莎莎不得不終止手上的“工作”,迅速地再循原路,回到門外。


    當她一手把門闔上時,浴室門也順勢打開,拜時機巧妙錯開之賜,所哲彥絲毫沒有發覺剛剛自己的屋子裏有隻“身高一六○”的小老鼠出沒。


    擦著滿頭濕發,所哲彥正要更衣地把手伸向床上——那兒有他放置的一套西裝與長褲——可是他的手並沒有抵達目的,隻是僵止地停在半空中。


    哪還有什麽幹淨筆挺的西裝,隻有一件沾滿了灰塵與毛發的西裝!!


    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但事實就是事實,不論你信或不信——除非西裝自己會滾到地上去轉兩圈,否則這背後唯一的解釋就是……


    跨著兩步走到門邊,他一拉開門就怒吼。“是誰!剛剛進入我房間的!”


    “有!”高興地舉起一手,跳出來自首的人,是滿臉不識相的微笑著,雙眼仿佛少女漫畫般滿星光點點,不要命的魔女端木莎。


    所哲彥以超人的控製力,把視線一寸寸地從她的臉,轉到她手上的“黏黏刷”,再拉遠到宏觀她那一身——主題可能是“上班族歐吉桑”的可笑打扮。


    從她束成馬尾的發梢,歪斜的領帶,寬鬆、不合身的西裝外套,以及隨時都會從她細腰上掉下來也不會顯得奇怪的褲帶,所哲彥負責情報搜集的中樞,亮起了警示的紅燈。端木莎在企圖些什麽?


    他靜靜地指著自己房間中,那套原本期待著主人穿著的西裝,說:“這個,是你的傑作?”


    她歡欣地點頭如捂蒜說:“你注意到了!好厲害!”


    不——注意到也很難!那淒慘的模樣活像是被人用腳踩了十多下。


    按著腦袋邊抽跳的神經,他一字一句地問:“為、什、麽?”


    “你真的不用感謝我,這隻是起點而已。我還打算為你做更多更多事,好讓你知道我端木莎為人的優點就是可以為人兩肋插刀、勤於助人,親切、善良、體貼、細心——嘿嘿,本來我是為善不欲人知,可是既然你發現了,我也就不隱藏了。‘謝謝’就不用說了,真的、真的,我懂。”她施舍地拍拍他的臂膀說。


    所哲彥漠然地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吸一口氣後,他扣住她的小手腕就往屋裏走。“你給我進來!”


    手咻地一指。“你給我好好的看清楚,這‘傑作’令我今天預定穿的西裝泡湯了,我的確是要‘感謝’你,感謝你的多此一舉,讓我不得不多花十分鍾跟你廢話,耽誤我向來規律的作息表!”


    “咦?奇怪了,廣告上是說這種黏黏刷可以把西裝上的灰塵都沾下來,我還特地拿到外麵去試驗過許多人的西裝,大家的髒東西都被清得很幹淨,為什麽獨獨你的越清越髒了?我要去跟這家清潔用品公司抱怨!”她噘起嘴來,不滿地說。


    “你難道沒有想過,清理了許多人的髒東西後,也該清理一下這把刷子,否則就會造成這種後果嗎?”他冷冷地指正她。


    啪地,莎莎整張小臉於一瞬間亮了起來。“啊——原來如此啊!”


    所哲彥領悟為什麽有人說“單細胞動物”將會是世界滅亡以後,唯一能夠存活下來的生物——因為“她”隻負責把人給氣死,自己卻可以逍遙法外。


    把那套已經不能再穿的西裝丟到她的頭上,所哲彥朝衣櫃走去說:“怎麽,一個嘴巴老嚷著要被我非禮了的女人,卻三不五時地出現在我的房間中,這種行為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怕被人非禮,就該遠離是非之地,不然又會遭人誤會你是存心送上門來獻身的。去把那套西裝交給清潔婦,你也給我滾人。”


    “好吧,我承認這次的失敗。”乖乖的把西裝摺疊在手腕上,莎莎不讓步地說:“可是我不會放棄的!”


    動作迅速地重新挑出一套西裝,也不管身後有沒有“他人”,所哲彥剝除了浴衣,赤裸裸地套上底褲——莎莎驚喘一聲。“我的媽啊!”


    瞥視她一眼,發現她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的眼睛,既不是故作害羞狀的詫異,也絕非某些如狼似虎的女人般貪婪挑逗,端木莎純粹出於一種“這真是難得一見”的讚歎感,沒有任何邪念地望著他,那神情和觀賞雕像沒有什麽兩樣。


    很遺憾的,他可不是沒血沒肉、能夠無動於衷、供人賞玩的“雕像”。


    “端木莎,我隻在兩種人麵前脫、穿衣服,一種是小時候的爸媽,一種是長大後上過床的女人,你打算做哪一種?”她一驚,注意力立即彈跳到他的臉上。


    他緩步朝她邁近。“要是你沒辦法決定,我來幫你如何?”


    “哇!”立刻朝門外飛奔而去,莎莎心想那還用問,自己肯定不會是他爸媽,所以他的意思是自己繼續留在那兒,就會被他給吃了。也不知道他是說真的假的,一旦他祭出這一招,自己的本能就會秀出來——逃為上策。


    從剛剛自己“偷瞄”到的那一眼,莎莎再怎麽盲勇,也不敢輕易挑釁他那具身軀附帶的“龐然大物”,昨晚的教訓她可不想再來第二次。


    懊惱啊……但莎莎也隻敢對著硬邦邦的門板放馬後炮說:“就算你嚇唬我,我還是不會放棄的!從今天起我要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你身邊,做你的跟班小弟。瞧我,該穿的標準小弟衣裝都準備好了。黑西裝、黑領帶、黑皮鞋、黑墨鏡都有,我可是很認真的,我一定要讓你接受我這份美好的‘友誼’!”


    友誼?門內的所哲彥眉頭打結,這個笨女人又在發什麽神經了?他和她?友誼?笑掉大牙也不足以形容這句話搔癢在耳中的感受——腦海中一邊恥笑著她的天真,他一邊打上領結,整裝待發。


    “義木先生!你早啊!來接所哲彥啊!”莎莎愉快的招呼聲在外頭響起。


    看,稱呼“義木”都懂得加上“先生”兩字,卻稱呼“他”為所哲彥。這個女人難道沒有察覺她的失敗在什麽地方嗎?


    “你也早,小莎。”義本柔和的語氣隔著門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混帳,連義木那家夥也被端木莎給收買了。這世上還有誰可信賴!


    “是啊,我可是好久都沒有這麽早爬起來了。哈——抱歉,我打了嗬欠。”


    “沒關係。不過您有特別的事嗎?為什麽這麽早起?還待在少主的門前?”


    “嗯。我決定了,今天起要和你們一塊兒行動。”


    “咦?這……請示過少主了嗎?”


    “請示?那家夥一定不會答應的。可是我莎莎不會輕易撤退,我有一百二十分的耐心要與他周旋到底,直到他能把腦海中對我的偏見全都消去,接納我為他的朋友為止。”


    “小莎這麽做,會令我們很困擾的……”


    “不打緊,他隻會朝我發火的,反正我做什麽事都會惹他不高興,不差這一樁。打破所哲彥朋友零鴨蛋的狀況,比起被他瞪,是更偉大的使命。我打算效法阿信精神,從人見人愛的美少女體驗一下人見人厭的可憐小楣女的滋味,不然老天爺見我紅顏可愛,判我一個薄命,那我豈不虧大了。”


    門外一片長長的沉默,門內的所哲彥已經無法再容忍她自吹自擂下去。嘩地把門用力扯開,咻地揪住她的衣領往內拉,一瞬間門又再度關上——所有動作在十秒內完成,別說拖泥帶水的時間,迅速的程度讓義木以為自己眼花,看到少主在表演魔術。


    “呀!”跌入所哲彥房間內那張超大雙人床,軟綿綿的床墊讓她彈得頭昏眼花,可是更嚴重的是所哲彥又在剝她的衣服了。“哇哇哇!我要叫人啦!你怎麽這麽喜歡動手脫人家的衣服啊!”


    可是他的目標不在她身上,剝下那套西裝和不合身長褲後,他就扔到一邊說:“你想玩什麽花樣,我都沒意見,但要我容忍一個小醜在身邊晃來晃去,嚴重影響到黑菱會內上下的工作情緒,我立刻就把你五花大綁投入東京灣去,讓你當最稱職的海底防波塊!”


    “這麽說來,隻要我不穿這套西裝、換上合適的衣服,就可以在你身邊晃來晃去。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萬歲!”莎莎反應靈敏地說。


    一時失言,卻被她捉到話柄,所哲彥麵容猙獰地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隻是求一個公平的對待。我保證不會幹擾到你們工作的情緒,讓我跟嘛!”過去不管哪個男人都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但莎莎也知道所哲彥與那些男人不能相提並論。她隻得加把勁說:“讓我跟,我會給你好處!”


    “你能給我什麽好處?”嗤之以鼻地,他冷笑道。


    “比方說,在哥哥麵前幫你說話……”她蹺起二郎腿,假裝抽著根本不存在的菸,還吐了個隱形煙圈,佯裝老練的談判高手說:“以前我打死也不想幫你說好話的,誰叫你對我那麽凶。可是呢……看在你是可憐沒有朋友的份上,我就站在助人為快樂之本的原則上,幫你說話也行。哥哥最疼我了,他不會不聽我的要求。如何?你沒有損失啊!”


    “那個連贖回親妹妹都要論斤論兩的端木揚,會聽你的?”他抽動著唇角。


    “這總值得一試吧?”


    所哲彥發誓他絕非被她的話給打動。隻是與其讓這魔女在自己背後搞鬼,不如把她放在身邊監視來得有用。轉念一想,這還是“本人”主動提出的請求,就算是難得的契機,自己確實毫無損失,何樂不為?


    “你要是試圖了——”


    “我懂,我絕不會給你惹麻煩的!”她快人快語地搶道。


    不會惹麻煩才怪。所哲彥心想這個集全世界麻煩於一身的女人,肯定會惹出一堆的麻煩。


    ???


    雖然所哲彥心中早已有準備,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預測”她惹麻煩的速度,遠不及事實發生的速度。以快上數十倍的開禍高頻率,逼得他不得不在半天過後對她祭出撒手鋼——“拿口罩、繩子與腳鐐給我!”


    “少主,您別生氣,冷靜一點!”幾乎全組上下的兄弟都聚集在辦公室裏,一夥人忙著拉住所哲彥,一組人則忙著把端木莎藏在身後。


    “你們這些家夥,才半天的時間就全被這女人給迷昏頭了,誰替她說話,我馬上把他踢出組內!”


    “冷靜點啊,少主!”少主輔佐慌張地勸道:“小莎不是故意的。”


    “你們大家是怎麽了?”獨獨摸不著頭緒的莎莎還在東張西望,看著四周的人一片神情緊張,宛如世界末日來臨的樣子。“所哲彥不過要三樣東西,你們就拿給他吧!”


    全場的人都被她這少根筋的回答給打敗了。


    “沒有的話,我樂意跑腿,幫你們去買。來,把錢包交給我!”莎莎自告奮勇地伸手向左右的人說。


    “……你還想去做什麽!一早上到現在,除了差點引發我們與其他組織的糾紛外,你還做了些什麽?讓我想想,順水人情地把今天所討債得來的款項全都捐給路邊的募款箱?好,很好。還有什麽?拿著手槍對準前來拜訪的銀行主管,誤以為人家是組頭大哥?這還不算,居然自作主張的和我們旗下酒店頭號紅牌的公關小姐聊天,聊到她心生退意要辭職,去和心上人結婚!才幾個小時你就毀了我多少生意,照這種速度下去,根本不必和你哥哥談什麽交易,我幹脆宣布黑菱會破產更快。”


    “可是……”


    “你還想狡辯什麽!不惹麻煩?不生是非?我看要你做到這兩點,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你的嘴巴堵起來,五花大綁,做成豬腳,掛在牆上當啞巴吊飾!”


    “你說得太誇張了,哇哈哈!”莎莎拍手說:“我就知道多多相處可以了解一個人很多麵,現在我不就發現你很會開玩笑嗎!不輸給我親愛的哥哥,他頂多會威脅要把我大卸八塊,一聽就知道是說假的,我一點都不怕。”


    “大卸八塊?這倒是不錯的點子,相信這樣你再也沒有興風作浪的機會。”


    莎莎吞口氣。“你不是說真的吧?你的神情好嚇人喔!”


    “少主當然不會真的把小莎分肢。”義木扯扯莎莎的裙角說:“但你也真的給少主帶來太多麻煩了,接下來的時間你最好都留在少主的辦公室內,別再到處去惹是生非。”


    “可是你們每個人都有事忙,就我一個人無所事事,我會過意不去。”


    “把口罩、繩子立刻給我拿來!”所哲彥拍著桌子一吼,大家全跳起來。


    莎莎聰明地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會乖乖地——一動也不動地待在這間辦公室裏,你們可以把我當成隱形人,這樣總行了吧!”


    牢牢地盯她一眼,所哲彥下最後通牒說:“你最好說到做到!”


    莎莎在嘴巴上比劃著拉上拉煉的手勢,乖巧地點頭。


    “義木,接下來的行程。”


    終於,所哲彥的怒火暫告一段落,屋內所有的人都如釋重負地長歎一氣。


    其實黑菱會和端木莎印象中的“黑道”有很大的差異。裏麵的人個個西裝筆挺,既沒有嚼檳榔吐渣渣的混帳行徑,也沒有衝著路過的女人猛吹口哨的惡犬模樣,甚至除了建築物外表那鬥大的木製招牌上,看出這兒是和“黑道”扯上關係的組織外,裏頭的男人們個個都像上緊發條的機器人,說一不二的依據每個人的工作內容,勤奮的“上班”?


    勤奮工作的流氓?怎麽想都是幅很吊詭的畫麵,卻在她眼前發生了。


    這群如同工蟻般認真“奮鬥”的男人們,都唯所哲彥馬首是瞻,光是在一旁看他工作的莎莎眼睛都累了,想不到他得處理那麽多事情,別說是當秘書的義木忙得沒有空理會她,同是秘書的幾名高頭大馬的男子也是接電話、聯絡、向電話中的對象咆哮(這一點就很流氓)就忙得滿身大汗了。


    假如一個人天天要處理這麽多的事,脾氣要好也很難。莎莎若有所感地想著:自己也該替他們做點什麽吧!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氣,自己該好好犒賞他們一下。就去泡杯咖啡好了。


    悄聲地,極力不打擾他們的,莎莎溜到廚房內。


    數分鍾後,廚房一陣濃煙竄出,警報器響徹雲霄,消防隊救火車的嗚嗚警笛也在不久後加入這首交響曲。


    唯一主唱男高音,就是失去控製想殺人的所哲彥那一句:“端、木、莎!”


    ???


    “怎麽了?難得看你一臉疲倦的樣子,通常不都是工作一天二十小時也不會感到絲毫疲倦的人嗎?”


    直營酒店負責的媽媽桑親自為所哲彥端上一杯他最喜歡的威士忌說:“來,你的酒,還有這個月的月費。”


    “連媽媽桑也要和我作對嗎?我今天已經累了一整天了,放過我吧!”厭倦的神態,端起酒杯一口喝幹,信封內厚厚一疊現金,他也沒點就往西裝內袋一放。


    “喲,真難得,能讓我們年紀輕輕就獨當一麵的少主說出這種話——是哪個有本事的女人?讓人嫉妒。該不會……是那位吧?”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彼端,正坐在另一組沙發內,和所哲彥的手下不知說些什麽而笑得開懷的美麗女子。


    “靠你的順風耳,不是早知道一切了。什麽事都瞞不過你的耳目。”所哲彥微帶冷漠地說。


    “別忘了,托那位小姐的福,害得瑪莎辭職不幹了。我也是損失慘重啊!不過……”抿著紅唇一笑。“能讓我看見你為了一個女人而出現這樣的表情,雖然瑪莎的事很遺憾,我還是得說值得。”


    所哲彥送給她一個森寒的白眼。“媽媽桑,我平常待你不薄。”


    “就是待我不薄所以我才會這麽說。”寫滿歲月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猶如看待兒子,或該說是親愛的弟弟般。“所,從我們相識以來,你知道我最擔心你什麽嗎?你太拒人於千裏之外,就連我這番話或許你都會不太想聽。可是看在我好歹是讓你‘長大成人’的對象,就讓我說一句——你需要有個人、有個女人,能夠不被你野性的外表所迷惑,不被你背上的刺青嚇跑,不被你毒辣的言詞傷害,以及偶爾能裝瘋賣傻地把你從枯燥的生活中拉出來的女人。可是這樣的女孩並不好找,否則你也不會拖延自己的生命到現在。”


    “端木莎也許符合你以上所敘述的每一點,但是那個女人就是不行!”悍然的斷言,所哲彥砰地放下酒杯。


    媽媽桑再替他倒了一杯酒說:“哪一點不行?她的臉蛋討喜,身材也是你喜歡的典型,甚至不討論個性的話,她活生生就是你過去有過的幾個女人的綜合體,不論容貌、體態,我怎麽看你都應該會……想要她吧?”


    “重點不是在她是不是我的典型。”所哲彥悶悶地端起酒杯,他無法否認自己對端木莎是有所謂男性的欲望,可是再大的欲望,也敵不過……“你不知道她惹人心煩到什麽程度,我隻要一見到她,整個人就會被莫名的焦躁給壓倒,她一進入我的視線範圍就會惹是生非,讓我根本無法平心靜氣!我幹麽擺一個不定時炸彈在身邊!”


    “嗬嗬,所,你還真嫩啊!”媽媽桑突然掩嘴而笑。


    “你在笑什麽!”他可是沒有聽笑話的心情。


    “男人啊,不管到幾歲,還是個孩子。”媽媽桑唇邊笑意更濃地說:“連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楚,真是可愛。”


    “如果今天連你都以捉弄我為樂,我看我也該告辭了。”他不悅地蹙起眉,順口的酒卡在喉嚨裏上下不得。


    “你還不懂嗎?這恐怕是你生平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人吧!”


    噗!一口酒從所哲彥的口中噴出來,他狼狽不堪地咳嗽著,接過媽媽桑好心遞來的手絹一麵擦著唇角一麵說:“誰……誰會喜歡那種笨女人!”


    “笨也有笨的可愛啊!”她鎮靜地替他抹去身上的酒漬。“慌張成這樣子,被我說中有這麽糗嗎?”


    “饒了我吧,這和你說中什麽都沒有關係。我——怎麽可能會對她——”所哲彥指著彼端毫不知情他們在交談什麽,正好回過頭看著他們的端木莎說:“總之,天方夜譚都不會編得比這更離譜了。”


    “我倒不覺得。你知道自己無意識間,和我交談的時候,看了她幾次嗎?”媽媽桑揚起唇角。“女人對男人的視線是很敏感的,特別是我這行的女人。從你的眼神中,我看出了她占據你心中角落的意味,也很清楚她之所以會攪亂你的心神、紊亂你的思緒、讓你感覺焦躁不安,卻又不肯正視這種現象的背後理由。”


    他真在無意識間,流露出這許多情感嗎?


    “別人看不看得出來我是不知道,但這句話由曾經是‘你的女人’的我來說,卻該是再正確不過了,所。我嫉妒那笨女人,能讓你用這種眼神注視,卻還能遲鈍地和別的男人如此談笑風生。最棒的男人就在她眼前了,還和那些小角色唆什麽!我要是有她的年輕貌美,說什麽都不會放過你。”媽媽桑故意在他的耳邊親昵地說:“聽我的話沒錯,像那麽駑鈍的女孩,別再傻得和她以心思角力,開門見山的表白,然後一把壓倒,讓她見識你的心意吧!否則即使你等上一百年,她還是不會發現——最棒的男人在身邊。”


    說完,還拍拍他的胸脯,在他臉頰印下一吻。摸著臉頰,所哲彥隻能苦笑地說:“世界上我敵不過的女人隻有我媽,但我不想與之為敵的女人,就是你了,媽媽桑。”


    “真甜的小嘴,來,再喝杯酒吧!算是我替你今夜加油的小費。”


    她做生意的手腕也是一流,默默地喝著媽媽桑為他添的第三杯酒,所哲彥若有所思的目光開始朝端木莎的身上飄過去……真如媽媽桑所說的,自己那些“悶悶不樂”的焦躁之心,全是來自於自己對端木莎起了異樣的情感?如果是,那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她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說要做朋友時?還是更早”點當她朝自己揮掌怒罵他是禽獸時?還是看到她與組員親熱的交談,卻把他當成危險人物冰凍三尺時?


    這一杯酒,可不容易入喉啊!


    所哲彥眯起眼,緩緩地掃過端木莎的周身,憶起他們初次麵對麵時的景象……似乎在那時起,自己就變得不太像自己了。


    按媽媽桑的說法,他不就是對端木莎一見鍾情?太可笑了。


    唔!端木莎全身的神經都繃起來。


    刺人的目光來自誰,不必回頭她都知道。那種如影隨形的目光,一點也不躲躲藏藏,要察覺並不難。問題是,為什麽“他”要用那種眼光看著自己?自己又做錯什麽了?


    下午燒了廚房後,她就很安分地不敢再靠近他了,像現在進了這家酒店,她也隻敢坐在離他最遠的小沙發上和義木等人聊天。不時偷瞄一下,就會發現所哲彥的臉有多麽臭——自己今天一整天跟著他,造成了反效果,他是更加討厭自己了。朋友做不成,卻誤打誤撞的融入了黑菱會的組織,人生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看到那名和服傳統美女難掩風華萬種地與所哲彥親昵對談,莎莎心裏也是一抽抽地在痛著。原來他還是有朋友、有女人的,還是一名那麽有氣質的高雅美女,也許年齡比他大了一點,但溫柔婉約的氣質掩蓋了這小小缺點。


    “義木,所哲彥的女人,就是這兒的媽媽桑吧?”有了女人,還對自己動手動腳,這個男人真壞。


    隔著鏡片的眼神搖晃了一下。“少主過去是跟她有過交情,可是近幾年兩人似乎已經淡化成為夥伴關係了。少主也幾乎沒有在她那兒過夜了。”


    男人的過去是輝煌戰史,女人的過去就是一頁滄桑靡爛史?真是不公平。他有什麽資格說自己不挑選對象。他又好到哪兒去!


    見莎莎低垂下頭,義木困惑地說:“有什麽不對嗎?小莎。”


    “沒事。我隻是有點困了。”為遮掩自己紅紅的眼眶,她難得地撒了個小謊。


    “那就再忍耐一點,這裏是今天的最後一站,等少主和媽媽桑說完話,我們就可以回本家了。”義木的安慰,隻讓莎莎更覺難過。


    根本不是這樣的,她——好氣,為什麽所哲彥對那個女人溫柔,卻吝於對她微笑。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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