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門鎮到落霞山青葉林隻半天的距離。


    紫晴和言秀各有心事,所以走的很快。


    天蒙蒙亮,遠遠的已經能夠看見落霞山。


    清晨的太陽,發澀的紅,迎麵走來了一隊出殯的隊伍。


    黑棺白孝,哭天喊地。


    棺前一位披麻戴孝的女子爬在泥土裏,嘶啞的聲音哭嚎著。


    紫晴和言秀讓到一邊,目送著出殯的隊伍。


    生離死別時的壓抑氛圍,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


    紫晴清了清嗓子,可還是覺得有些東西堵住了喉嚨,憋得人喘不過氣。


    “女兒啊!”已經走遠的送葬隊伍中突然傳出一陣撕裂般的哀嚎。送葬隊伍停了下來。


    紫晴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殉情了。”言秀說著歎了口氣。


    剛剛扶著棺,爬在泥土中痛哭的女子一頭撞死在了棺木上。黑木赤血,就如同這天邊的色彩。


    “言秀大叔,你有愛人嗎?”被震撼到的紫晴微微顫抖著向言秀問道。


    “沒有。”言秀麵無表情回了一句轉過身。


    “走吧,紫晴姑娘。”


    “言秀大叔,感情是什麽?為什麽會有殉情?”紫晴不舍的轉過頭,又回頭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但有曾經有個女子對我這麽說,當你離開一個人,滿腦子卻都是他,閉上眼睛是他,睡覺也會夢到他。那麽這個人就是你愛的人。”言秀邁開大步向前。


    紫晴小跑著跟了上去。


    離開他,滿心卻想著他,這樣的人就是所愛的人嗎?


    太陽緩緩升起,天亮卻很快又暗了下來。


    微雨和著風,扯著長長的雨線,變成陰雨,進而瓢潑。


    紫晴從腰袋中拿出了紅色的油紙傘,上麵有白色流雲的圖案,煞是好看。


    這是老頭子送給她的。


    雨淋透了言秀,雨從他黝黑的皮膚堅實的肌肉緩緩滑落。


    紫晴有些猶豫的遞過傘,言秀擺了擺手,加快步伐走在了前麵。


    眼前雨霧蒙蒙,青色的竹葉,青色的草廬。


    言秀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十年前我來過這裏,但是沒有看到有這樣的草廬。”


    “大叔,你搞錯了。我都在這裏住了十多年了。”紫晴笑著說完,突然愣住了。


    是因為自己一直把老頭子當做唯一的親人,所以才相信他的每句話。


    也許言秀才是對的,他來過這裏,但是從來沒有看見過草廬。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十多年從來沒有人來過草廬的原因。


    “紫晴姑娘勞煩你通報一下。”言秀站在草廬的籬笆外說道。


    “雨這麽大,快進來吧。言秀大叔。”紫晴收起傘,邊說邊往裏跑,可是言秀一動不動。


    “丫頭你回來啦?京都好玩嗎?”聽見廬外有聲音,老頭子走了出來,一眼看到了站在院外淋在雨中的言秀。


    “老頭子。這個大叔……”紫晴跑到屋簷下正要跟老頭子說明情況,可看到老頭子一臉嚴肅的樣子,不敢再出聲。


    老頭子大步流星走到言秀身旁:“誰讓你來的?”


    “飄葉賀瑄。”言秀緊盯著老頭子,一股無形的壓迫力,讓他抬不起頭。


    除了強大的壓迫外,隻差半步到結丹的言秀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的惑力,這位老者用了易容法。


    “賀瑄這小子盡給我找事。”老頭子歎了口氣,叢上到下打量著言秀:“刀呢?”


    出乎意料的一問,言秀吃驚之下還是一五一十的答到:“刀,我托付給了沈傲前輩。”


    老頭子點點頭:“這樣也好。既然來了,就到廬內一坐吧。”


    草廬內燒著炭火,紫晴找了件外衣給言秀披上。


    老頭子斟了一杯熱茶遞給言秀。


    “要治斷臂?”不等紫晴和言秀開口,老頭子突然問道。


    言秀端起茶未入口,又放下,使勁點點頭。


    “重棲山你斷一臂,京都南門再斷一臂。如此不惜身,又何必再醫治?”老頭子喝著茶緩緩的說道。


    “老頭子!你怎麽什麽事都知道。”紫晴瞪大眼睛看著老頭子。


    言秀倒是沒有再驚訝,老頭子的身份他大概已經猜到。


    “求前輩為我醫治,我不能沒有刀。”言秀說著倒頭便拜。


    好男兒拜天地,拜父母,不輕易低頭。


    但眼前人值得他一拜。


    “你的斷臂呢?”老頭子輕輕一歎,扶起了言秀。


    “腐了,埋在了土裏。”言秀說完咬了咬牙。


    “你的雙臂我無法醫治。你可以沒有雙臂,隻要你有刀。”老頭子微微一笑。


    “前輩,此話怎講?”言秀琢磨著老頭子言外之意。


    “此間至中沐關約五百裏,過了關便是木華國鏡內。你可知木華國有一藏兵穀?”老頭子站起身走到屋簷下,看著連綿的雨問道。


    “晚輩知道。”言秀點點頭。


    “藏兵穀老穀主公輸燼是我老朋友,你可以去找他。”老頭子背對著言秀說道。


    “藏兵穀老穀主不是叫公輸器麽?”言秀疑惑的問道。


    老頭子並沒有回答他。


    過了半晌,言秀恍然大悟:“公輸燼?神匠公輸燼?百年前的藏兵穀老穀主!他還活著?”


    不漏痕跡的惑力和不染一塵的白衣;深不可測的境界;超凡的醫術造詣和陣法修為;能稱呼仙人境界的賀瑄小子;能跟傳說中性情古怪的神匠做朋友。


    這樣的人在言秀的認知範圍隻有一人。


    “前輩您是?”確定了之前的猜想,言秀倒頭再拜。


    “我是山野村夫,你可以叫我老頭子。”


    “是。”言秀埋著頭跪著。


    “言秀大叔,你知道老頭子是誰?”紫晴聽著兩人的對話,急忙向言秀問道。


    “我不知。”言秀沉默片刻答道。


    明知言秀在說謊,但隻要他不肯說,繼續問也沒有什麽結果。


    紫晴眼明心慧,不再發問。


    要想知道答案就需要自己尋找。


    “紫晴你就陪這位斷臂的年輕人一起去木華國一趟吧。年輕時候多走走,見見世麵。”老頭子說著走進了雨中。


    “老頭子!你是不是又要走?”紫晴含著淚衝了出來。


    “青葉林草廬,我整整在此住了一百年。看來不想我在這裏享清閑的人不止賀瑄一個。”


    “老頭子,你是不是要丟下晴兒?你是不是不回來了?”紫晴哭著,腳下一滑倒在泥中,直覺告訴她,老頭子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我還沒有把你嫁出去呢!怎麽會丟下你?廬中百年塵未盡,大夢初醒世千年。我也該出去走走了。”老頭子說著回頭看了紫晴一眼,笑了笑。


    “老頭子,你不要走,晴兒不能沒有你。”這句在心裏說了無數遍的話,最終還是哽咽在了喉嚨裏。


    雨線朦朧,淚水模糊,老頭子消失在了陰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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