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的夜。


    清風微微吹動窗,輕輕的翻動著桌子上泛黃的手記。


    夜雪。


    夜寒有雪。


    紫晴反複的念叨著。


    她想起了,那個風雪交加的夜。


    素然無華的白衣,如春般溫暖的笑容。


    伸過來的大手,帶著融化冷心的體溫。


    反複翻了手記十幾次。可惜,手記的後半部已經被燒毀。


    一片青葉輕飄飄的飛進客棧,


    紫晴伸出雙手捧住。


    光滑的葉,深青如墨。


    讀完這半本手記,紫晴萌生了太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情緒,無數的疑問困擾著她。


    王路和夜雪後來怎麽樣了?


    王路還活著嗎?


    這本手記很奇怪,記錄了太多關於王路私密的事。


    王路為什麽要寫這麽一本手記?


    而這樣私密的一本手記為什麽會在自己手裏?


    會不會在臨劍門遇到的那個叫賀瑄的老爺爺就是王路。


    太多的感慨,太多的未知。


    無眠的夜。


    京西破廟。


    最近有很多乞丐攢聚在這個荒廢已久的破廟周圍。


    廟裏供奉著海神。


    早些年,附近的村民遷到京都城裏定居,這裏的香火便漸漸冷了下來。


    枯樹、黃沙、野鴉,落寞的海神像。


    乞丐們日夜高歌,縱情歡舞。


    “根葬黑土雨複生,葉蔓白雲天有藤。”


    如果你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人士,你可以打罵這些乞丐,他們會笑著自嘲兩句離開。


    如果你是一位得道的修仙境高手,你敢用手指指著這些乞丐的頭,他們就會要了你的頭。


    他們籍籍無名,卻有一個響徹天地的共同名字:飄葉。


    “項佐大哥,安排的怎麽樣了?”


    年邁的老頭走進乞丐群裏,對著乞丐中為首的一人問道。


    如果飄葉無根隨風行,那麽這老頭就是一片無根的葉。


    臨劍門裏慈眉善目的他,


    丞相府裏威嚴深沉的他,


    京郊深不可測的他。


    他就是賀瑄。


    “少主放心,方圓百裏處處有葉。”為首的乞丐拱手答道。


    “辛苦項佐大哥。這裏交給我吧。那件事就勞煩你了。”賀瑄背著手,腰背突然挺直,再不見那彎腰拱背的老邁。


    “我已經讓何之秋幾個先行趕往中沐關。我這就去平安邑。”項佐說著向賀瑄低頭告別。


    “嗯。”賀瑄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大步走到海神廟大殿門前。


    門口橫躺豎臥的幾名乞丐在項佐消失之後,瞬間不見。


    “賀瑄,我兄弟呢?”


    牧人歸跳下青牛,著急的跑進海神廟的院子裏大聲的嚷嚷著。


    “牧老,師父有事這次應該不能來了。”賀瑄恭敬的向牧人歸作揖。


    “又錯過了,我兄弟今年有些反常。”牧人歸有些懊惱的坐到海神廟門口。


    孩童身形的他,表現卻異常老成,十分討喜。


    “牧老,以後無憂穀有什麽事可不要再讓我跑腿了。”賀瑄笑著坐到牧人歸旁邊。


    “森有萬林,林有萬木,木有千葉。誰叫你飄葉人多呢?我無憂穀才幾個人。找我兄弟又找不到,不找你找誰?”牧人歸瞪了賀瑄一眼。


    “穀主呢?怎麽沒有跟你一起來?”賀瑄問道。


    “酸秀才、屠夫,還有沈傲陪著穀主在後麵。我想著早點來能見我兄弟一麵,誰知道他又不來。”牧人歸鼓著臉長長的吹出一口氣。


    “老妖怪誰在你後麵?”海神廟大殿旁的枯樹上突然多了一個健壯的中年男子。


    他躺在枯樹的枝丫上,枝丫不堪重負險些被壓斷。


    這人便是萬人屠離憂,霸刀門的開山祖師。


    “屠夫,你怎麽跟鬼一樣?嚇老子一跳。穀主呢?”牧人歸從地上跳起指著枯樹說道。


    “穀主在後麵。你兄弟不是我兄弟啊?我也想早點來,找他打一架。”離憂說話間,枯樹的枝丫被壓斷,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塵土飛揚。


    離憂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


    賀瑄恭敬的作揖:“離憂前輩。”


    離憂擺了擺手,盯著賀瑄的手看。


    隻見賀瑄右手的拇指上帶著一枚青玉扳指,扳指上綴著一塊白玉,上麵刻著一個黑色的“午”字。


    “扳指給了你,看樣子那家夥又不來了。沒意思。”離憂縱身一躍跳到了海神廟大殿的屋頂上,倒頭便睡。


    “屠夫,你睡在海神的頭上,不怕穀主發飆嗎?”牧人歸仰頭看著在大殿頂上躺著的離憂。


    “怕!不過睡著了就不怕。”離憂說著翻過身去。


    賀瑄看著離憂的樣子不覺笑了起來。


    “有人來了!不,不是人。”牧人歸側著頭說道。


    果然院子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袍,連著頭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高大男子。


    男子看了一眼在海神大殿門口站著的牧人歸和賀瑄,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他也戴著一枚和賀瑄一模一樣的扳指,隻是上麵刻的字是:“寅”。


    “月虎妖皇。你怎麽來這麽早?”牧人歸向男子跑了過去。


    賀瑄還是恭敬的欠身作揖。


    “小童子,你們無憂穀四聖不是來的更早?水穀主也到了?”高大的男子朝著賀瑄點點頭,笑著對牧人歸說道。


    “穀主還沒到,就我和屠夫兩個人。”


    “水穀主這次匆忙召集我們不知所為何事?”


    “別裝,所為何事你還不是心知肚明?”


    月虎妖皇笑著點點頭。


    “老虎,打一架!”躺在海神大殿屋頂上的離憂突然轉過身衝著月虎妖皇喊道。


    “我不跟沒刀的屠夫打架。”月虎妖皇一本正經的調侃道。


    “沒意思。”離憂說著轉過身去。


    “賀瑄,快來。這回來了三個老家夥。”牧人歸走到院門外,側著耳朵對賀瑄喊道。


    “牧老,你才是東道主。我答應替你安排地方,可沒答應你做迎賓。再說了又不是每個來的家夥我看著都順眼。”賀瑄說著走進海神廟大殿內。


    “這三個你絕對看的順眼!”牧人歸朝著大殿喊道。


    可是賀瑄不再回應。


    “牧老頭,好久不見!晚上睡覺還尿褲子嗎?”


    海神廟院門前的空地上多了三個穿著黑袍的人,兩個身形高大,一個矮小如童子。


    那矮小的人看見牧人歸,掀去了頭上的黑帽,脫下黑袍。


    居然是一個長須及地的侏儒。


    “公輸燼,你爺爺的!老子尿你一頭!”牧人歸生氣間和公輸燼扭打在一起。


    兩人一般高,看著十分滑稽。


    牧人歸揪著公輸燼的長須,公輸燼一個勁喊疼。


    “牧老頭,你放開我!”


    “放開你可以,把你的鳥借我玩兩天。”


    “鳥是隨便亂借的嗎?”公輸燼踮著腳歪著頭生怕胡須被揪斷。


    “老不正經!老子說的是你的木鳥!”


    公輸燼旁邊兩個身穿黑袍的人聽著這話笑出了聲,掀開頭上的黑帽,伸出拇指。


    牧人歸見狀放開了公輸燼,公輸燼也伸出了拇指。


    三枚青玉扳指。


    公輸燼的扳指上刻著“子”字。


    白麵黑須,英氣逼人的老者手上的扳指刻著:“未”。


    慈眉善目,禿頭的老者手上的扳指刻著:“亥”。


    “司馬老兒、悲羅漢,你們兩個老家夥居然親自來了。”


    “慕容皇帝家四個兒子奪位,居然搞出這麽大動靜能不來嗎?”白麵黑須的老者笑著對牧人歸說道。


    “司馬老兒,你兒子司馬華淼在京都,天天待在玲瓏姬的百花閣裏好是瀟灑啊。”牧人歸一臉的壞笑。


    “年輕人嘛,瀟灑理所應當。”叫悲羅漢的禿頭老者,雙手合十,整個臉笑成一團。


    “悲羅漢你果然是和尚老大,有見識。不像我穀中的覺明小和尚,小小年紀迂腐的要死!”牧人歸點頭稱讚著悲羅漢。


    “午、寅、子、未、亥,加上穀主的辰,來了六個。剩下的六個老家夥不知道能來幾個。”牧人歸掐著手指算到。


    “剩下的六個可都不是什麽好鳥。”公輸燼側頭靠著牧人歸,捋著胡子若有所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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